第七卷第六章
人的本體感官由眼、耳、口、鼻、手(或者說肌膚)組成,對應着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通過這些感官來與世界交流。在此之上,還有一種感官,是生物對於信息場的直覺,有的來自身體的本能,有的是來源於過往的經驗,人們將它稱之為第六感。
張小滿走在街道上,利用眼睛餘光觀察周圍的情況,正發揮着他自己超強的第六感官。假意走進一家書店,在書店裏隨意地挑挑揀揀,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又放下。注意到門口走過去兩個身穿黑色西服,戴着藍牙耳機的墨鏡男,張小滿從書店走了出來。
朝與那兩人相反的方向漫不經心地溜達着,走到紅綠燈旁站定,張小滿瞅了一眼紅綠燈的上的數字,還有八秒就會變成綠燈。他記得這個綠燈的時間是45秒,行人路的長度30米,對面等待的行人有13個,而這邊連自己在內總共有9人。按照每秒行進一米計算,他有15秒左右的時間在行人路上停留。
綠燈亮起的一剎,張小滿像是早已上好發條的機械,同時邁出步子走在行人路上。行至半途,張小滿突然停下,從褲兜里摸出手機,假裝接聽電話,心中默數13下,算上從褲兜摸出手機和將手機揣回褲兜的時間,剛好15秒。紅綠燈上的倒計時也正好剩下15秒的時間,張小滿立刻按照之前的步速向對面走去。行進的路途中,默默數清周圍行人的數目,加上自己,人數變成了11人。
心中有了計較,張小滿即刻加快步伐,過了紅綠燈,朝着地鐵進站口走去。張小滿步履匆匆,混在龐雜的人群中,注意到先前跟在身後兩個穿着休閑運動服的青年,站在地鐵口的台階上努力向下張望。
張小滿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將公文包放在傳送帶上接受安檢,雙臂張開,轉了一圈。趁着安檢人員拿着儀器掃描周身的工夫,張小滿面向後面排隊的人群,掃了一眼,看見有兩個穿着白襯衣的男子,排在自己身後第四和第五的位置,戴着藍牙耳機低頭說著什麼。
提起通過檢查的公文包,張小滿邁着步子不急不緩地離開。站在黃色等待線外,張小滿迴轉身子,對着不遠不近跟在身後的兩個尾巴,邪魅一笑。地鐵兩側的車廂緩緩打開,張小滿立即從下車的人群間隙擠進車廂,又從另一側的車門穿行出去。
跟在張小滿身後的兩個男子隨即慌張地撥開人群,擠進車廂內,在車內左顧右盼地尋找張小滿的影子,其中一個男子注意到在車廂另一側外面站定的張小滿,一臉懊惱地對着藍牙耳機里彙報。
走到地鐵站內一處石柱後面,張小滿脫下身上的深藍色外套,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白色口罩,取下眼鏡,戴上口罩,從地鐵的出站口走了出去。在地鐵站外面攔下一輛出租車,向司機報了一個地名,靠在後排的座椅上,閉上眼睛,打起盹來。
十多分鐘后,出租車在市中心的商場門口停了下來。張小滿從褲兜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零零碎碎的一把鈔票,遞給前面的司機,推門下車。摘下口罩,放回公文包內,張小滿又從裏面拿出眼鏡,重新戴好。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伸了一個懶腰,望了一眼商場外圍ST咖啡廳的位置,頭腦中立刻出現一條最短路徑,隨即照着腦中的路線圖走了過去。
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張小滿四下掃視一眼,見魏雪從咖啡廳靠窗的一個角落站起來朝着自己打招呼,張小滿對着魏雪點了點頭,閑庭信步行去。
魏雪拉開一把椅子,讓張小滿坐在自己和何警官之間,撅着嘴問道,“怎麼這麼慢?”
“出來的時候後面跟着一些討厭的蒼蠅,為了甩掉他們,花了點時間,”張小滿拿起咖啡廳的菜單,瞅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合著你們就這麼干坐着等了這麼久?”
何警官連忙解釋道,“可不是我摳門啊,”將褲兜裡子翻到外面,“你看看,我是真沒帶錢包,你說有急事商量,我就着急忙慌地跑來了......”
魏雪白了一眼何警官,“停停停,打住,是我摳門好吧,羅里吧嗦的跟個娘們一樣,”攤開雙手,聳聳肩,對着張小滿說道,“我也沒帶錢包。”
張小滿呵呵一笑,“算了,都別裝了,既然是我叫你們出來的,那今天就我請吧,”將菜單放在桌上,“隨便點吧。”
不一會,桌上擺滿各種甜品,幾碟牛排和意麵,服務員又眉開眼笑地端來一盤披薩和三杯飲品。張小滿眼皮一跳,張了張嘴巴,對着魏雪說道,“你是來咖啡廳喝咖啡的,還是來吃飯的?”
魏雪擺弄出害羞的表情,“這不是快中午了,順帶解決一下嘛。”
張小滿轉向正在叉起一塊牛排往嘴裏塞的何警官,“注意點吃相,好歹是公職人員,你是多久沒吃肉了,怎麼一看見肉就眼冒綠光。”
何警官擺擺手道,“這裏又沒人認識我,怕什麼,”嚼了兩下嘴中的牛排,懶得再細嚼慢咽,直接吞進肚子裏,“你不知道,我最近是真拮据,已經吃了小半月的泡麵了,嘴裏都淡出鳥來了。”
“我記得你的工資不低吧,”張小滿端起一杯咖啡慢悠悠說道。
“嗐,前陣子局裏組織給山村小孩捐款籌辦希望小學,我就捐了點。”何警官用叉子一圈又一圈地捲起意麵隨口答道。
魏雪撲閃着大眼睛,好奇地問道,“捐了多少?”
何警官低着頭右手將叉子上的意麵放進嘴裏,左手在空中握成一拳,嘴裏蹦出兩個字,“所有。”
魏雪吃驚地看着何警官,豎起一個大拇指,贊道,“了不起,活該你單身。”
張小滿抿了一口咖啡,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好了,該說正事了。”
何警官拿起一張紙巾擦了擦嘴,“你先前說被人跟蹤是怎麼回事?”
“事實上,自打我們從清水村回來,我就感覺周圍多了一些以往不存在的眼睛,往常我都是兩點一線,家裏和學校之間往來,這兩個地方都不是什麼下手的好選擇。今天約你們出來,路線一變,這些人自己就暴露出來了,”張小滿冷哼一聲,“看來清水村背後的勢力不簡單。”
“這些人這麼大費周章地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何警官撓撓頭,“我看那個聶一也沒什麼特別的啊,值得如此鋌而走險?”
“如果說聶一的父母不說普通人呢,”張小滿扶了一下眼鏡,“我第一次見聶一,吃飯時他對着電視機里的一個人叫了兩聲媽媽。”
“誰?”何警官和魏雪異口同聲地問道。
“一個女明星,”張小滿微眯着眼睛說道,“現在還不能肯定,之前帶他去醫院檢查一方面是看他是否還有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講話,另一方面也是看看會不會是他年齡太小,認錯了人。可是從檢查報告來看,這孩子智力發育很正常,記憶力也沒有問題,雖說一般人對於三歲以前的事情記不起來,可是父母總歸是不會認錯的。”
“可是清水村的那個老傢伙曾經對我們說,孩子的父母就在村子裏。”何警官皺眉道。
“你覺得一個村子的農民,誰會為了一個三歲的娃娃,一張口就是五十萬。五十萬什麼概念,老老實實種田的話,一戶人家一年到頭也不過兩千元的收入,要攢夠五十萬,得兩百五十年。還說什麼父母拿不出來,村子一起給湊,那村子總共就是幾十戶人家,你覺得這正常嗎?”張小滿撇撇嘴道。
何警官砸吧一下嘴巴,“確實,而且他們也不種田,你說,他們得收入來源到底是什麼呢?”
“我確實有些猜測,暫時還不好說,或許比我想得還要複雜。所以今天約你們來,就是想要和你們商量一下,一起探一探這個清水村的底,”張小滿深吸一口氣,“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咱們得先從最簡單的問題入手。”
魏雪一下來了興緻,眼睛發亮地問道,“怎麼做?”
張小滿抿了一口咖啡,望着窗外的路邊的一個廣告牌,嘆道,“別人既然把魚餌已經放到了嘴邊,咬肯定是要咬一下的。”
與此同時,A市的電視台大樓樓下,一個身穿灰色外套的老頭蹲在花壇邊上,默默地吸煙。一個白襯衣的女記者從大樓里走了出來,在老頭面前站定,伸出一隻手掌道,“東西呢?”
老頭吐出一個煙圈,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的U盤,女記者伸手去拿,老頭卻又將U盤緊緊攥住,“這次東西不一般,先給你提個醒,裏面的東西很危險,甚至你可能會因此喪命,想好了,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女記者毫不猶豫地搶過U盤,聽着老頭這麼說,她反倒更加興奮起來,死死地捏着U盤,“能不能一舉成名就看它了。”
老頭嘆了一口氣,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攆了幾下,轉身準備離開。
女記者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在空中揚了揚,“喂,你的錢忘拿了。”
老頭背對着女記者,幽幽地說道,“我用不着了,你留着吧,萬事小心些。”停頓了一下,低頭沉吟道“張小滿,餌已經放下了,你要怎麼做呢……”
女記者癟着嘴看着漸行漸遠的老頭,將信封收回,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U盤,興奮地朝着大樓里跑去。
一個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從花壇的另一個角落裏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老頭離去的方向,並沒有跟上去,而是從停車場的出口走進電視台大樓里,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像是一頭靜待獵物的雄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