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麻煩從閑事開始

第一章 麻煩從閑事開始

倫敦西區約克大街

此刻正值下班高峰,交通異常擁擠,一些無法前行的車主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車。.穿着明顯具有嘻哈元素的方羽以嫻熟的技巧踩着滑板在車流中快行進。

“啪!”一個可樂罐子被扔在了行人路上的盲道上,行人路旁邊,是一輛等待綠燈的賓利歐6飛馳,車門開,一個頭戴棒球帽、眼戴大框墨鏡的女子以優雅的姿勢走下車,她看了看那個可樂罐子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垃圾桶,不禁搖了搖頭。就在她走到盲道,準備蹲下身撿起那個可樂罐子的時候,人影從她身邊閃過,一個踩着滑板的年輕人在快的行進中輕巧的彎身將可樂罐子撿起,滑板繼續往前,可樂罐子被準確的扔進了垃圾桶。

“成功!”年輕人的聲音短暫響過,一個戴着墨鏡西裝革履的青年快步來到女子身邊,問道:“小姐,他有騷擾你嗎?”

女子看着那個人的背影,淺淺的笑了笑,說道:“沒有。”綠燈亮起,女子和男子上車,賓利很快消失。

二十分鐘之後,羅森古董店門口,踩着滑板的方羽突然轉體9o度一個橫向剎車,單腳一勾,滑板就到了他的手上。

“古鐵雷斯,在嗎?”方羽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古鐵雷斯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葡萄牙富翁,羅森古董店的老闆,同時,他也是方羽所在的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教授,方羽在那裏就讀經濟學和文物鑒定學。

“方羽,你好!”古鐵雷斯用蹩腳中文向方羽打招呼。

方羽搖着頭說道:“哦,古鐵雷斯,你的中文說得真好,外國人聽不懂,中國人更聽不懂。”

古鐵雷斯不得不用葡萄牙語問方羽道:“方羽,聽說你要回國了。”雖然是師生關係,但兩個人的私交非常好,日常交流都用的是古鐵雷斯的母語葡萄牙語。

方羽點頭說道:“是的,晚上的機票,我是特意來向您告別的。”

“中國,一個古老的國度。”古鐵雷斯說道:“上帝啊,你帶我一起去吧。”

“這個不用麻煩上帝,隨時都可以去的。”方羽在偌大的古董店裏看到那邊還有幾個人在談着什麼,問道:“你還有客人?”

古鐵雷斯說道:“他們在交易寄賣在我這裏的文物,一件很漂亮的青花。”

“我的天,你真不了解中國瓷器,那不是青花,是琺琅彩。”方羽說道:“我去看看。”

“琺琅彩?”古鐵雷斯不明所以的說道:“又是什麼?”白瓷、白釉、青花、粉彩、琺琅彩,外國人永遠搞不清楚中國瓷器到底是怎麼回事。

2oo5年1o月,在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上,一件高僅為十幾厘米的乾隆琺琅彩古月軒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以1.15億港元成交,目前,這類琺琅彩存世僅有四件,其他三件分別在中國天津博物館、瑞士和英國兩個私人藏家手中,方羽覺得奇怪,難道英國的收藏家要出手嗎?

交易的雙方粗看都是中國人,但其中個別的年輕人細看又有些不像,多半都是摻雜了外國血統的外籍華人,就像台灣早期的歌手費翔。賣家出來說話的人是一個身穿長衫的儒雅老者,這一身打扮在中國絕對另類,但在海外的華僑中很常見。買家是一個身穿休閑裝的中年男人,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女子,就是剛才那位戴着棒球帽大框墨鏡將自己的容貌遮得嚴嚴實實的女子,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方羽還是可以肯定,這絕對是一位沒有外國血統介入的中國女子,從她的身材可以看出,她還應該是一位美女,她的項鏈很奇特,是一件掛着紅繩的玉辟邪——一種傳說中能夠驅魔辟邪的猛獸,很具東方氣息。

在他們三個人身後,不遠不近的站着好幾個西裝革履戴着墨鏡、目無表情的年輕人,好傢夥,兩邊的來頭都不小,這些人一看樣子就是身手矯健的保鏢。

也許是覺得方羽靠得太近了,一個保鏢上前攔住方羽,用英文說道:“對不起,這是私人聚會。”

“沒關係,請這位先生過來吧。”那位美女倒是很客氣,方羽沒有認出她,但她認出了方羽。

此刻,中年男子正將那個花瓶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鑒賞着,方羽看出來了,這雖然是琺琅彩,但不一定是古月軒,至少不是那僅存的四件之一,因為古月軒的瓶子都很小,現藏於天津博物館的清乾隆款琺琅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也只有手掌高,可以直接放在手掌中把玩。而且古月軒的瓶子上面都有題詩,圖案全是花石鳥蟲魚。

眼前的這件琺琅彩瓷的品質和款式與清乾隆款琺琅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相若,也是玉壺春瓶,但高達三十多厘米,器型要大了很多。還有一個顯著的區別是,這件琺琅彩瓷上面繪製的圖案有人物,全圖是淙淙流動的溪水旁邊的花團錦簇中,一位清雅的少女在撫琴,繪圖上的古典女子繪的栩栩如生,讓人彷彿有一種聽到古琴聲弦的幻覺,古人的工藝令人驚嘆,居然可以在瓷器上將花草人物描繪得如此逼真細膩。

中年男子對花瓶相當滿意,點頭道:“嗯,釉質潔白,繪畫精細,果然名不虛傳。如此輕薄的胎體還能燒制出如此大的器型,不愧是傳說中的古月軒孤品!”

古月軒孤品,方羽有些吃驚,他吃驚的不是這件琺琅彩瓷也是古月軒,而是這個中年人居然知道有古月軒孤品。琺琅彩是康熙年間由法國傳教士傳入中國的一種顏料,在康熙中期開始在瓷器上使用,乾隆時期技藝逐漸成熟,開始在皇宮中搭窯燒制。如果說瓷窯分官窯和民窯,那麼琺琅彩既不屬於官窯也不屬於民窯,而是唯一的皇窯。琺琅彩瓷器標誌着當時制瓷業的最高工藝水平,除少量絕無瑕疵的精品可供皇家使用外,其餘成品絕不可以外流,必須全部銷毀。

而且,為了保密,沒有一個工匠可以單獨掌握整個琺琅彩的燒制過程,而且掌握了部分工藝的工匠還只能收一個徒弟,在死之前才能口口相傳,但當時的人想不到,這樣,密是保住了,卻直接導致了這種工藝的失傳,在那個年代,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善終,自然死亡的。

所有的這些,都是一般人的了解,方羽卻從一個隱秘的渠道知道,古月軒確實是有這種琺琅彩瓷傳世的。他能了解這些,跟他的家族有關,而眼前的這個中年人又是從哪裏知道的呢?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琺琅彩瓷的繪圖是由當時最頂尖的宮廷御用畫師所繪,他們將中國水墨風格和西洋油畫技法完美結合,由於彩料較厚,摸起來有凸起的立體之感,其藝術成就之高,就連如今的西方油畫都難以媲美。”

中年男人拿出放大鏡繼續驗看花瓶,他指着放大鏡對身後的女子說道:“我之所以覺得這是真的,不是因為她的精美,而是她的瑕疵,你看,彩料之間就有細小的冰裂紋,典型的琺琅彩瓷特徵。”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葉先生是行家,倒省了我多費一番口舌。”

中年男人又翻看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這款識是用藍彩書寫的楷體中文筆力雄渾、剛中帶柔,具有明顯的乾隆時期款識特徵,當時的款識楷體遠遠多於篆體,古月軒更是沒有篆體款識。”中年男子接著說了幾個特質之後,直接了當的對老者說道:“開個價吧。”

“本來我不想出手的。”老者嘆了一口氣,說道:“無奈急需現金用以周轉,就兩千萬吧。”

在英國說兩千萬當然不是指人民幣而是指英鎊,那就是3億多人民幣了,目前世界上成交價格最高的瓷器是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在英國佳士得的拍出價是14oo萬英鎊,摺合人民幣2.3億元,相比之下,這個琺琅彩瓷的報價無異於天價。但考慮到乾隆琺琅彩古月軒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1.15億港元的成交價,器型大於該器三倍的少女撫琴玉壺春瓶這個價錢又在情理之中,況且,她不同於琺琅彩瓷中常見的盆、碗之類的卧器,是極其罕見的立器。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問道:“能不能少一點?”

“我說兩百萬你會要嗎?”老者搖着頭說道:“這是最低價了,我真捨不得啊。”

中年男人將手中的花瓶再仔細看了一遍,說道:“好!我馬上給你開支票!”

一個帶着墨鏡的年輕人將一個皮包遞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拿出支票薄開始簽字。

“能給我看一下嗎?”所有人一起望向說話的人,正是方羽。

中年男人楞了一下,他想不到方羽居然會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方羽聳了聳肩,笑着問道:“有那麼難嗎?”

“父親,為什麼不呢?”中年男人身後的女子看了方羽一眼,說道。

中年男人瞟了方羽一眼,說道:“年輕人,你小心些。”

方羽淡淡一笑,說道:“放心。”

花瓶交到方羽手上,中年男人很快簽署好了支票,正當他準備交給老者的時候,方羽問道:“能等一等嗎?”

“這位先生有問題嗎?”中年男子奇怪的問道。

方羽說道:“兩千萬我覺得太貴了。”

“那你覺得這花瓶值多少呢?”中年男子面對這個奇怪的年輕人,問道。

方羽輕描淡寫的說道:“二十萬!”

“哈哈。”老者大笑着說道:“我很喜歡你的幽默感。”

方羽很平靜的說道:“雖然這個花瓶本身的價值也很高,但我不得不告訴你,這花瓶是假的。”

“怎麼可能?”中年男子似乎對自己的鑒定很自信,老者還沒問,他就先問了。

方羽說道:“筆力雄渾、剛中帶柔,你對乾隆楷書款識的見解很正確,而且古月軒的琺琅彩瓷也確實沒有篆體款。但這件琺琅彩瓷恰恰是個列外,你既然知道這是一件古月軒,那就應該知道高山流水、金童玉女的傳說,而另一件少年登高吹簫玉壺春瓶就是篆體款的。”

“什麼?你居然知道還有少年登高吹簫玉壺春瓶?”中年男子的驚訝不亞於剛才方羽的驚訝。

方羽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繼續說道:“你再看瓶頸上的琺琅牡丹紋,此器的牡丹嬌艷欲滴,花瓣的過渡色完全達到自然實物的葉片過渡色,典型的‘院畫’工筆畫,確實是不可思議的創舉,但這種手法直到雍正中期才在整個社會中流行開來,在乾隆年的瓷器上出現,您不覺得太早了嗎?會水的,往往容易淹死,懂行的,也是最容易上當的。言盡於此,告辭!”接着,方羽對他身後的女子笑了笑,轉身走了。

瓷器的記年款和紋飾都有一定的規律性,每個時代的紋飾和款識都有自己的時代特徵,

這就像如今服裝流行的款式一樣,雖有往複,但每個時代是不一樣的。其實這些區別都很細微,但只要仔細觀察揣摩,仍可以區分開來。當然,方羽斷定這是贗品的理由還有很多,都是極其細微的紕漏,他之所以這麼有把握,那是因為他見過真正的古月軒琺琅彩瓷。

古陶瓷鑒定是所有文物鑒定中最難的,要鑒定古陶瓷的真假,必須要對中國幾千年的陶瓷生產甚至是中國文化有長足的了解,才能從胎質、釉色、造型、紋飾、款識甚至重量等方面入手,作出準確的判斷。而這些,不是那些生在異國他鄉的外籍華人從國外所能學得來的,畢竟,中國擁有五千年長史所積澱下來的文化底蘊。

“對不起,古鐵雷斯,給你添麻煩了。”方羽看着老者身後那些面色不善的保鏢,說道。他本來不喜歡多管閑事,但看到那女子對自己還算客氣的份上還是提醒了他們一下。在歐美,最看不起中國人的不是歐美人,恰恰就是那些自以為成功的中國人。

“你快走吧,我會說不認識你的,別擔心我!”古鐵雷斯說道,古董商和黑幫都有約定俗成的默契,至少在約克大街,是沒有人動古鐵雷斯的。

交易自然是吹了,中年男子一行人剛走,老者就大聲叫囂道:“給我抓住那小子!”

人群中,踩着滑板的方羽如同游魚一般快穿梭,而那幾個保鏢從人群中衝過的時候不時的撞到其他人。

中年男人看着遠去的方羽的背影,說道:“看來他們追不到他了。”

他的女兒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了一口氣,中年男子意味深長的笑着說道:“我想,我們以後會再見到他的。”

方羽輕盈的一躍,輕輕鬆鬆的踩着滑板掠上地鐵站階梯中間的欄杆,“再見!”方羽揮了揮手,滑板快從欄杆上往下滑去。

幾個保鏢才一衝下階梯就失去了目標,幾個人四下張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到處都是金碧眼的西方人,哪裏還有那個中國人的影子?

方羽打開公寓的大門,卻看見一個年紀比他大一些,留着整齊鬍子的中國人正靠在牆上喝着不鏽鋼酒壺裏的酒。

“酒鬼,你是怎麼進來的?”方羽問道。

那人笑了笑,說道:“這世界上還有我羅易打不開的門嗎?”

方羽無奈的點頭,說道:“忘了我的門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被人追得滿街跑的人是君子還是小人呢?感覺不錯吧?”羅易望向方羽,語帶諷刺的說道。

方羽聳聳肩,說道:“盡情的打擊我吧,你很快將會失去這個機會。”

羅易將手中的酒壺扔給方羽,說道:“為你踐行!說真的,狐狸,雖然你這個人狡猾得令人討厭,但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你走。”

“家長有命,莫敢不從!”方羽擰開酒壺蓋,喝了一口酒。

“呸!”方羽喝進去的酒很快就噴了出來,最烈的龍舌蘭。

離別的鐘聲總會敲響,方羽告別了在歐洲唯一的朋友,登上了飛往北京的班機,飛機就像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嘶吼着衝上了天空,壯麗的倫敦夜景很快消失在雲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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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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