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章 父親,往事
“我跟你們說呀,這個小夥子可是我們團里的一塊寶。WenXueMi.CoM”見面以後,團長李潛光上校拉着杜審言走到大家面前,開始介紹,“他是,我們團特級英雄杜懷恩烈士的後代,虎父無犬子啊,你們看看,西北陸軍官校的高材生,連續兩年學業考核列居同年級第一,優秀畢業生,不簡單啊。志平,把這塊寶分給了你們,你們可得好好感謝我呀。”
二營兩位營長面面相覷,營長龔志平在心下苦笑個不停。
有時候,上級高興的事,很可能就是下級苦惱的事情。就拿現在來說吧,龔志平中校一點都不否認,對步兵三團來說,杜審言就是一塊寶貝。可是,寶貝就該供起來,放在團部擺設,而不是扔到他們下面基層。為什麼?人盡皆知的烈士後代,還是軍校高才生,也就團里這些大神們能夠鎮住。可要是放到基層,萬一鬧起來翻江倒海,處理不處理,怎麼處理基層都是兩難。
“***,又不是我管,讓一連連長頭疼去吧。”
龔志平中校心想。燙手的山芋推又不能推,可是甩手的掌柜他龔志平還是會做的。階級制度就是好,太好了,這從上到下,一級壓一級的,有多少憑空多出來的麻煩事。
“這個,”李潛光上校看看,這一打岔,原來都聚精會神工作的軍官們現在都變得無所事事起來,於是轉念想了想,說,“重光啊,”----帶杜審言上來的少校名叫魏重光----“你帶杜少尉到處轉轉,熟悉一下,要不,好好休息休息?我們這裏現在還有點事,等忙完了再說,好不好?”
魏重光少校連忙答應,然後把杜審言領了出去。開玩笑,高級軍官們開會,不,哪怕不是開會,而是在隨便研究點什麼東西,那都不是一個稍微能夠在場,隨便看隨便聽的。你沒見,雖然團部會議室大門敞開,平時都有不少人來來往往的整個樓道,現在變得冷冷清清,空無一人。為啥?當沒看見,當沒聽見,都不如遠遠繞着走的好。
“小杜,我看你興緻不高,是不是累了?”
少校發現杜審言有些奇怪的沉默,於是擔心的問道。
“沒事。”
杜審言回頭去看團部會議室門口的一個玻璃宣傳框,裏面是一些宣傳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來回經過那個玻璃框,杜審言都在注意一個地方,那就是他父親杜懷恩中尉生前的一張照片。如果不是站在大門敞開的地方不合適,杜審言很像駐留下來,仔細的看看。
少校若有所思。突然,少校提議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隨着少校,杜審言來到一間房間面前。疑惑的她看看房間的告示牌,馬上明白過來了。
這間房間,是步兵三團的團史史料館。
“老王,把十年前關於杜懷恩烈士的東西都拿出來,給他看看。”
少校給管理史料館的一名中尉下命令。
中尉馬上起身,向存放史料的地方走去。中尉一邊走,一邊不斷的回頭,打量少校身邊的年輕少尉軍官。中尉心中充滿了疑問,剛才少校說,讓他把東西全部找出來,給這個年輕人看看,這是什麼意思?
軍報來的記者?中尉在心中猜測着年輕人的身份。一邊辛苦的找着資料,中尉一邊在心裏感慨。杜懷恩烈士的故事,除了步兵三團的人都還知道,外面知道的人恐怕不多了吧。你沒見,十年前的事情了,除了前三個月來這裏訪問的記者絡繹不絕,九年九個月這裏都是冷冷清清。
人們太容易遺忘。中尉嘆息。作為一位經常與史料打交道的人,中尉有着更深的理解與感悟。歷史就是這樣,時間會給史料蒙上灰塵,時間也會給人們的記憶蒙上灰塵。那些被忘卻的,因為不再隨記憶浮現,而變成了“歷史的缺失”。
“找出來了,都在這裏。”
中尉長出了一口氣。他把一捆發黃的東西扔到桌子上,解開,然後等待少校進一步的處理。
“看看吧,你父親的一生幾乎都在這裏了。”少校拉過來兩張椅子,“老王,忘了告訴你,他是杜懷恩烈士的後代。”
“哦。”中尉睜着一雙渾濁的雙眼,打量着年輕人。
他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又能說些什麼呢?除了一絲絲的驚訝,腦袋幾乎被歷史銹壞了的中尉也只能看看,看看烈士的後代來尋訪烈士的故事,心情比較複雜而已。
杜審言從最上面拿起一張報紙,默默的看着。報紙的最中央,是他父親的標準遺像。看了一會兒,杜審言把報紙扔到一邊,又開始翻尋起來。杜審言把一份份資料丟到一邊,努力尋找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你沒事吧?”
少校擔心的說。
終於,少校看見杜審言最後翻出一張報紙,看了又看,最後全身變得微微顫抖起來。少校從杜審言手裏拿過那張報紙,一看,發現是某張報紙採訪十年前那次事件倖存者的報道。報道里,倖存者詳細描述了杜懷恩中尉遇難時的場面和經過。
“我不知道當時怎麼了,騷亂突然變得更加難以控制,那些騷亂的人看起來情緒及其激動。他們開始慢慢向我們的防線逼近,我們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緊張。當時場面太亂了,可是我們卻人手不足,根本無法阻止人群靠近。我聽見隊長在後面喊,‘保持冷靜,不要開槍’。後來,大概是意識到沒有危險,我們前面的人群就更加狂熱了。他們甚至有人向我們扔石頭和雜物,還有一個人衝過來,想搶一個戰友的槍。當時,杜懷恩中尉在我身後大約十五米的位置,他一直都在給他的小隊下命令。突然,我發現他沖了出去,把一個迎面走來的人撲倒在地上,扭打起來。我看見他抓着那個人的手,大喊‘有炸彈,卧倒’。我趕緊趴到地上,把頭埋下,然後就聽到一聲爆炸聲。後來----後來,我又聽見槍聲,大家正準備開槍還擊,可是眼前都是些到處逃命的手無寸鐵的人,隊長還在喊,‘不許開槍,不許開槍’,等面前所有人都跑光了,我們再清理場面,才發現,杜懷恩中尉和劉正浩士官,已經陣亡了----”
“不許開槍。”杜審言腦子裏全是這句話。
杜審言心如刀絞。為什麼?為什麼?如果可以開槍的話,他父親還用衝上去,徒手和匪徒拚命嗎?本來一顆子彈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卻因為這個“不許開槍”的命令,搭上了他父親寶貴的生命!
少校無言的拍拍杜審言的肩膀。
少校也是一名軍人,作為一名軍人,他當然知道面對襲擊,自己卻被禁止還擊,心裏是多麼窩囊。因為不許還擊,不許開槍,有人死去了,死去的那個人還是他曾經的戰友!此時此刻,如果可以,少校真想抱着杜審言,兩個人痛哭一場。
杜審言沒有哭出來。
是啊,人死都死了,又能怎麼樣呢?何況杜審言也知道,命令是不能違抗的,哪怕是死也不能。杜審言知道,那個時候,國家還不夠強大,國家不能在國際上惹起事端,哪怕面對**裸的攻擊,它的軍人,也只能用生命和鮮血,去捍衛它的榮譽。
可是未來呢?杜審言心想。未來當恐怖主義襲擊事件發生在國土上以後,失去安全感的國民會強硬起來的,國民會要求自己不得不低調的政府和軍隊挺起胸膛,用敵人的鮮血來祭奠死去的親人。
中國,國威不容侵犯!中國國民的安全,不容侵犯!
杜審言抬起頭,含着淚水:“爸爸,總有一天,我不會讓你的鮮血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