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喪盡天良啦

第九節 喪盡天良啦

在漠北地區,有一句農諺叫“六月六,看谷秀”。可在這一年的莊稼地里不要說看谷秀了,連根綠草都沒有啊,全都晾地板了。只有沿着西遼河河邊上有一條條地長着綠色的莊稼,那可是人們挑水澆出來的。刁家的田地全都遠離西遼河,全都光禿禿的。

看到這裏,刁二先生的心情更不好了。他下了車,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干土坷垃,再無可奈何地眯着眼睛望了望天,搖了搖頭,又上了車,讓夥計趕車回村吧。進了村子,刁二先生的馬車正好和出去借米的楊鐵匠老婆碰了個對面。只見楊鐵匠老婆一手拿着一個盛了點兒玉米碴子的葫蘆瓢,一手抱着小楊成龍,正往家裏走去。刁二先生的眼前一亮,忙叫人停住車,喊了聲:“鐵匠家的,回家去啊。”楊鐵匠老婆也沒太在意,停住腳,轉過頭去回了句:“嗯,東家這是出去啦?”但她馬上覺得刁二先生的那雙老鼠眼賊溜溜地直盯住懷裏的孩子不放,不禁心裏發怵,身上打冷戰,緊走幾步趕忙回家了。

回到家,楊鐵匠老婆把見到刁二先生的事兒跟自己的男人學說了一遍。楊鐵匠一聽,大大咧咧地哈哈一笑說:“那有啥呀,難不成他還來要咱們的孩子?”停了一下,楊鐵匠又突然冒出來一句:“不過這二先生為人不如大先生,人歲數不大吧倒挺陰毒的,還真得小心他點兒啊。”這話還真讓楊鐵匠說中了,沒過抽一袋煙的功夫,刁家的管家石全有就跑來了,堵着門口說了句:“楊鐵匠,我們東家讓你麻溜地去一趟,他有話要對你講。”說完話,連屋也沒進就走了。

東家的話誰敢不聽,楊鐵匠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計去了刁家。刁家圍子大院裏,有兩棟青磚青瓦的正房。前棟正房前面的兩側又有東、西廂房和馬棚。進了圍子,楊鐵匠看見馬啞巴正在掃院子。很多年以前,刁大先生從雪地里撿回來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當時只知道他是馬姓人家逃荒時扔下的,就叫他馬啞巴了。等他長大了,也就成了刁家永遠的扛活。

馬啞巴見來人了,直起腰“啊啊”着。楊鐵匠和他比劃着,伸出兩個手指頭表示要找二先生。馬啞巴“哦哦”着回頭瞅了瞅,伸出小姆指,吐口唾沬又搖了搖頭。楊鐵匠知道馬啞巴在說二先生不好,心裏有了數,徑直去了前棟正房刁二先生的屋。

刁二先生正坐在桌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一隻手端着煙袋,一隻手端着茶碗。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也坐着一個人,正是他的侄子刁世貴,手上也端着一隻茶碗。看見楊鐵匠進了屋,刁二先生便把臉子一沉問道:“來啦?”楊鐵匠說:“二先生找我有事兒?”刁二先生把茶碗往桌子上一蹾說:“有事兒?哼,有大事啦!”刁二先生兇巴巴地對楊鐵匠吼道:“楊鐵匠,你說這漠北上上下下對你咋樣?”楊鐵匠冷不防地被問了這麼一句,隨口說:“挺好的呀,挺好的呀。”刁二先生拿煙袋鍋敲了兩下桌子接著說:“知道挺好的,你咋還整個孽障禍害人!”楊鐵匠也沒服軟說道:“二先生這是說的哪門子的話啊。”刁二先生聽楊鐵匠這麼一說,呼地站起身,用手指着楊鐵匠的鼻子罵道:“我看你是他媽的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天為啥乾旱成這個樣子,還不是鬧黃帽子鬧的?這旱情為啥不減,我花錢讓人唱了三天大戲雨都求不下來,就是你們家還有個黃帽子的孽種,那不是人那是旱魔!我說吶,這哪點兒不對頭別著勁兒,原來事兒就出在你們家!”楊鐵匠立時也急了,用手指着外邊說道:“二先生,咱們通着天上的老爺兒說說,那麼點兒個孩子咋就成了旱魔,咋就把天整旱了!”刁二先生依然振振有詞地說:“那你說,不鬧黃帽子,天咋不這麼旱,又為啥這旱情就去不了!”楊鐵匠一時語塞。刁二先生見楊鐵匠沒了說詞,更來勁兒了,揮動着大煙袋桿,黃銅的煙鍋子差一點兒就砸在楊鐵匠的額頭上了。然後,他又突然把語氣緩和了一下說:“鐵匠,這孩子不能留啦,留着就是禍害。”楊鐵匠把臉子扭向窗外說:“那是條命啊!就是小貓小狗說整死還得掂量掂量,可這大小是個人,我下不了這個手。”刁二先生眨眨眼睛說:“那你回家再尋思尋思。”

這時,刁世貴見火候似乎到了,該是他說話的時候了,便仰脖子幹了手裏的那半碗茶,也站起身說:“鐵匠,我二叔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不省腔兒啊!這孩子不能留了,真的不能留了!要是你下不了手,我們下手還不行嗎?!”

楊鐵匠回到家,把見刁二先生和刁世貴的經過跟老婆說了一遍,末了又說了一句:“什麼他媽的抓旱魔,他純粹給今年收租子的事兒找跐腳(漠北方言:借口、緣由)哪!”他老婆聽他這麼一說,就像讓蜂子蜇了一般,立時就哭了,嚷嚷着說:“二先生那個王八種真是喪盡天良啦,他咋想出這麼個缺八輩子德的道道兒來啊!我不怕,誰來要孩子的命我就要他的命!”小楊成龍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啊,也緊緊地把頭埋在楊鐵匠老婆的懷裏大哭了起來。楊鐵匠坐在炕沿兒上,嘴上叭噠着煙袋,眼淚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這可咋整啊!

這一夜,楊鐵匠公母倆就那麼眼巴巴地盯着小楊成龍,誰也沒有解衣合眼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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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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