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義士罹難一世難 設計離殤社稷傷2
應天門已閉,俱文珍和緋衣人二人都驚異地回頭張望,原來是城門樓上值守的軍士聽到響箭號令之後便關閉了城門。I。com俱文珍見此情景,不由得心中大為光火:平日裏都是我往別人身邊安插密探,想不到今日竟反遭他人算計!
“高將軍,你……這是何意啊?”俱文珍回過頭來,勉強地按捺住心中的隱憂與驚慌,厲聲向高崇文問道。
“中尉大人莫要驚慌,末將只是奉命執行公務。太子殿下有令,命命末將在此處替殿下恭候聖旨,代為轉達。”高崇文回話道。
“代為轉達?此舉似乎有怠慢聖上之嫌,恕本官不能將聖旨交予將軍。”俱文珍一揚臉,傲然說道。
“那就休怪末將無禮了。”見俱文珍並不配合,高崇文也不再客套,朝身後副將一擺手,那副將便持刀上前,從俱文珍手中強行奪走了順宗方才在俱文珍逼迫下圈畫的詔書。此時,緋衣人只是在一旁冷眼觀瞧,一言不。此情此景,想必是太子早有準備,對於俱文珍,太子李純只不過是利用其充當為自己順利掌權、臨朝稱制而賣命的爪牙,卻沒有將其倚為腹心,想通了這一點,緋衣人更沒有出手相助,因為它不想摻和進太子掃除障礙的行動中來,以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難怪在來長安的官道之上,遲遲不見河東、荊南二道前來接應的屬官,想必是奉太子之命按兵不動。這個太子年紀輕輕,思謀卻也驚人,不得不防啊。”緋衣人如此想着,便更加不願意公然與高崇文為敵,任憑金吾衛下的那一員副將從不會任何武功的俱文珍手中奪下了聖旨。
高崇文從副將手中接過詔書,將其揣於懷中,而後又說道:“大人,兵符將令!”
俱文珍此時已經氣得嘴唇青,大聲呵道:“高崇文!你不要得寸進尺,本官自德宗朝就任職中尉,掌管左神策軍。不要說你這區區的金吾衛將軍,就是衛府上將軍也得對我禮讓三分!”
高崇文滿臉不屑,冷笑了一聲,言道:“中尉大人說得的確很對,您麾下有精兵五萬,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軍中健者。可是,這大隊人馬尚在行營之中,據此百里之遙,如此算下來,你現在就能調動的兵勇又有幾人?遠水解不了近渴,知事的,還是儘早交出兵符將令,末將也實在不願意對大人您動粗。”
“你——你敢威脅我?”俱文珍險些憤怒得背過氣去。
“大人見諒,末將也是奉命行事。而今,太極宮內聽命於大人您的守衛不過萬餘,可是,不知中尉大人您是否知道,裴荊南、嚴河東二位節度使已經屯兵長安城外,人數達十數萬之眾!大人,素來聞聽您是聖之時者,難道連此等情勢都看不透了嗎?”高崇文緩和了些語氣,回應道,畢竟自己臨行前,太子殿下曾再三叮囑,言行切莫過激,以免日後難以收拾局面。
聽罷高崇文的一番話,俱文珍無可奈何地自腰間摸出兵符將令,交予高崇文手下,見兵符將令已到手,高崇文使命已達,便對手下吩咐道:“來人——”
“在。”
“護送中尉大人迴轉東宮歇息。”
“遵命!”
俱文珍仰天長嘆,繼而瘋一般地大笑,“唉,真是功虧一簣!想不到我俱文珍活了這把年紀,到頭來倒被那黃口小兒給耍了。我說臨行前不見嚴綬、裴均這兩個老賊按約定舉事,原來早就移兵城外了,真是該殺!都怪我啊……粗疏大意,小瞧了那李純,以至今日竟然沒有絲毫戒備!”
如此想着,俱文珍在金吾衛騎兵的“護送”之下,沮喪地向東宮行進,只留下緋衣人坐於馬上,兀自立於承天門前。
“你是何人?”高崇文這才想起俱文珍身邊的這人,便催馬上前,揚鞭指向面前之人問道。
此時,緋衣人翻身下馬,行至高崇文坐騎近前約摸五尺處,拱手施禮、自報家門:“見過高將軍,卑職是劍南西川節度使府下支使,名叫劉辟。久聞將軍大名,今日方得一見,卑職榮幸之至!”
“好了。”高崇文平素最討厭此等繁文縟節的客套之詞,便不耐煩地朝劉辟做了一個“停住”的手勢,“劉辟,我來問你,既然你職在西川,為何私離汛地?難道不怕承擔失職之罪嗎?”
“回將軍,事情緊急,又事突然,容卑職細細道來。卑職原為神策軍中尉俱文珍大人的手下,日前受大人之命,率兵前來除奸勤王。天子有難,為臣者自當救駕為先,哪怕是千里奔襲,星夜疾馳,哪怕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此乃為人臣的本分,也是卑職的職責所在。適才,李忠言被誅,王叔文伏法,卑職也算是不辱使命,然則,如果當真因此而獲失職之罪,卑職領命便是,但卻不會為此感到絲毫的後悔。望高將軍明鑒。”
劉辟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高崇文心中暗暗認同,於是推斷分析着:此人既是受俱文珍差遣,想必對俱文珍的真正用意和實際打算並不十分清楚,看來劉辟很有可能是無辜的,勤王平叛,說不定還是為赤膽忠心的壯士。還是得以禮相待為好,切不可冤枉了好人,明日如實稟報太子殿下,說不定太子還要對這位小小的支使論功行賞呢。
“劉將軍,我看這樣吧,你先到我金吾衛略事休息,我會叫派幾個人為你帶路,並聽從你的役使。……你所帶來的一萬兵馬,循例應暫時歸右金吾衛管轄。不知劉將軍你意下如何?”
“全聽高將軍安排。”劉辟一如既往地作謙卑狀回答道。
“嗯。你先去吧。”高崇文也不再盤問什麼,轉過身去沖手下人喊道:“金吾衛甲士聽令!隨本將入太極宮搜查反賊,都給我眼睛睜大點,有敢玩忽懈怠者,軍法嚴懲!”
“是!”眾軍齊聲答道。
承天門雙扇大開,金吾衛大軍長驅直入……
……
唐順宗元年,即公元八百零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夜,順宗降制權交太子李純,自己則移駕興慶宮調養身體,其實,順宗皇帝由於內心憂憤過度,加重舊疾,於次日三更時分便已溘然長逝,太子李純卻按下消息、秘不喪。
時入八月,太子又假託順宗下制:將皇位傳於太子李純,自己稱太上皇,並將是年年號改為永貞。九日,太子李純於大明宮宣政殿即位,史稱唐憲宗。
人言“三年不鳴,鳴必驚人;三年不飛,一飛衝天”,此話便應驗在了憲宗李純的身上。太子李純登基即位后,便與從前“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狀態判若兩人,完全脫胎換骨成為了一名鐵腕君主:先是罷免了宰相高郢、鄭珣瑜,任用袁滋、杜黃裳分別執掌中書省和門下省,同平章事。憲宗心中很清楚:自己出面平息事端、大顯身手的時候終於到來了!
早在登基之前,李純就令宰相杜黃裳傳召,貶翰林待詔王伾為開州司馬,戶部度支王叔文為渝州司馬,並對外嚴密封鎖此次宮廷之變的消息,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王叔文、牛昭容、李忠言等人的死信。
繼承大統之後,李純更是快刀斬亂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順宗朝臣、王叔文一派文臣武將悉數貶謫外放,貶劉禹錫為連州刺史,柳宗元為邵州刺史,韓泰為撫州刺史,韓曄為池州刺史(註:幾日後,憲宗又暗示閣部上疏,奏請嚴懲亂臣,復將劉禹錫貶為朗州司馬,柳宗元為永州司馬,韓泰為虔州司馬,韓曄為饒州司馬)。倒不是李純痛惡變法新政,支持權宦強藩,事實卻恰恰相反,憲宗李純是唐王朝繼太宗、玄宗之後,又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剷除政弊,奪回禁軍,削弱藩鎮勢力,都是李純自從任廣陵郡王之時,就在心中暗藏的理想。然而此時此刻,年富力強的憲宗並不着急,他明白,這些事情必須從長計議,而後各個擊破,王叔文雖有治國理民之才,然則生不逢時,託身於一體弱多病的君王,故而操之過急,頻出新法,將宦臣藩鎮同時激怒,這才釀成慘禍。王叔文革新之經義可用,革新之政令可承,然則,其革新派朝臣斷斷不可用!憲宗決計培植出自己的一班親信精幹之臣,為將來重現太宗朝盛世做好儲備,所以,無論是對待德才兼備的劉禹錫、柳宗元,還是對待擁戴自己、曾為自己取得這皇帝之位充當先導的俱文珍、劉辟等人,憲宗一概要清除出自己的視野。能夠外放的,譬如劉柳二人,自然要降職外放,不能如此的,譬如俱文珍,要以禮相待,明升暗降,賜其高爵厚祿榮及子孫,卻又不使其掌管實權,不失為一招妙計。
這一年的中秋,憲宗皇帝執俱文珍之手赴佳節御宴,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稱讚神策軍中尉俱文珍護國之功,這令被軟禁東宮自家宅院半月有餘的俱文珍心中充滿了驚喜和詫異。八月十六,憲宗下詔,封俱文珍為右衛大將軍(註:大將軍只是武散官官階,僅僅代表薪俸待遇,並不掌管兵權),知內侍監之事,實際上憲宗此舉又令俱文珍回歸了他的本位,替天子看家護院、洒掃庭除、處置日常雜務。
如此一來,李忠言橫死太極宮,俱文珍高束安樂閣,憲宗李純可謂是四兩撥千斤,沒有花費多少氣力,便將左右神策軍重新至於自己的掌控之下,可以說,行至此處,權宦的主要威脅已經解除。然而,剩下的才是令憲宗最為撓頭的隱憂——節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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