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市(下)
出於一點點好奇心的作祟，桑水站起身來后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很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這個過程大概有三到四秒左右，依桑水的計算，這個時間差應該剛好可以和三個殺手的目標擦身而過。
果然，當桑水好整以暇地轉過身時，目光不禁微微一凝。
他身前五米左右，一個有點肥胖的青年男子正朝着前台走來，他的長相很普通，皮膚略略發黑，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體重起碼超過一百八十斤。
他的胸腔很寬，所以看起來有點壯，但卻又帶給人胖的感覺，總之，如果仔細看的話，這個青年的身材很難形容，當然，如果乍看之下，就是一個胖子罷了。
在桑水打量胖子的時候，胖子也彷彿不經意地掃了桑水一眼，隨即和桑水的目光相撞。
剎那間，彷彿有一股電流在兩人的視線間往來穿梭，最多也就半秒左右，隨後，兩人的身體皆是微微一震，不同的是，胖子不禁露出了微微驚異之色，而桑水依舊古井無波。
胖子的面容瞬間恢復，嘴角掛起一絲笑意，對着桑水似是禮節般地點點頭。
桑水卻是連頭都懶得點了，直接和胖子擦肩而過，向電梯方向走去，自始至終，桑水的表情都沒發生過哪怕一絲一毫的變化。
胖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桑水的背影，目光深邃饒有深意。
打開房間，這裏的隔音效果不錯，滿意地點點頭，桑水靜靜地走到床邊坐下，眯着眼睛開始思索起來。
自己以後究竟該幹什麼呢？
賺錢？這種事情對於桑水來說實在太沒有挑戰性了，如果現在桑水沒有任何金錢的話，也許他會花一段時間去試着玩玩，可他現在不缺錢啊，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如果突然發生戰爭的話，那所有紙幣還不是連手紙都不如，黃金？那玩意能吃么？給你一百噸黃金，在沙漠裏還不是會渴死，金錢只是客觀存在罷了。
奪權？桑水承認，現在這個國家很不穩定，貧富差距太大了，而當權者卻又站在富人那一邊，這個社會早已怨聲四起，奪權對於桑水來說並不是件太難的事。
但桑水卻不會去做無意義的事，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權利而浪費自己半生的時間，桑水沒那麼病態，更沒那麼偉大。他既不是大奸大惡的野心家，也不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那麼，去搞科研如何呢？桑水目光閃了閃，再次否決，的確，研究某些東西，思考某些問題，是桑水最喜歡做的事，但科學太嚴謹了，嚴謹到可以否定事實的態度，哥白尼是個偉大的科學家，可他的下場呢？
呼出口氣，桑水第一次產生了迷惘的感覺，不可否認的，桑水有信心不論站在哪個領域，他都能做為金字塔最頂端的存在，但又是因為如此，使他覺得這些都太沒有挑戰性，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類一般都不會去珍惜，桑水亦然。
也許，自己四處轉轉后，還是回到小木屋去數星星吧，桑水無奈地暗想着。
目光一閃，桑水回憶起剛剛碰到的那個胖子，他的外表太普通，行為舉止也正常，甚至連眼神都是那麼地平淡，而且沒有任何足以判斷他身份的習慣性動作。
若不是發現了三個殺手對他的恐懼，若不是桑水與他對視了一眼，恐怕桑水也無法發現他的異常，這個胖子，不簡單。
在桑水與胖子對視的瞬間，雙方都從對方的眼裏發現了某種和自己類似的特質，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能給桑水留下印象的人，決不會是普通人。
時間漸漸到了傍晚，桑水看了看時間，應該去吃點東西了，等吃完飯，有趣的事情也許就會發生了。
通過一下午的觀察，桑水了解到這個酒店的監控設備只有大堂還算比較全面，相對來說客房部分的就差太多了，對於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這些監控攝像頭就似小孩子的玩具般可笑。
雖然飯店每個小時都有保安巡樓，但時間差實在太長了，長達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如果拿桑水來說，他能做到的事情，會很恐怖，很恐怖。
因此，這個飯店對於專業人士來說，恐怕和不設防的一樣，如果桑水是那三個殺手的話，百分之九十會選擇在胖子去餐廳吃飯時潛進他的房間埋伏。
畢竟，看那三個殺手對胖子如此顧忌，借他們個膽他們應該也不敢跟胖子正面衝突，起碼就桑水判斷，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有點大。
洗了個涼水澡，桑水走出房間，向著電梯行去。
先前桑水打聽過，這個飯店一共有兩間餐廳，一中一西，中餐廳在五樓，西餐廳在頂樓，桑水的目標，是西餐廳。
不知道為什麼，桑水感覺胖子一定會來西餐廳就餐，桑水一向信任自己的感覺，那種盲目的信任，沒有任何理由可言，即便桑水感覺世界明天就會毀滅，他也會深信不疑，然後抓緊時間去數星星。
桑水是抓着餐廳的營業點進入的，因為他不知道胖子會什麼時候來，這種毫無根據的事情根本無法分析，桑水不是神。
西餐廳位於飯店頂樓，上邊搭有天棚，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天空的景色，想來是飯店的一大賣點。
隨便找到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桑水開始看着天空數星星，從小，桑水就喜歡數星星，因為這是他唯一做不到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數了多少遍，只知道自己從沒有一次數全過。
這時，服務員來到了桑水桌旁，很清秀的一個小姑娘，畫的也是淡妝，應該是都市裏的人，很會打扮自己，桑水默默地判斷。
“先生，一位是嗎？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完全無視，桑水除了開始的時候掃了她一眼外，基本上就完全當她不存在了。
“先生，請問您需要點什麼嗎？”
無視，數星星。
“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無視，數星星。
“先生，請問您是在等人嗎？要不要先喝點東西？”
無視，數星星。
“先生，對不起，請問是不是我的服務有問題？”
無視，數星星。
饒是久經培訓的服務員，面對桑水這個怪物，也搞到詞窮，開始微微有點尷尬，幾分鐘的沉默后，看來是實在受不了桑水那無視的態度，服務員悻悻地走開了。
桑水有點失望地收回目光，他發現，城市裏的星星太少了，呃不對，應該說在城市裏，能看到的星星太少了，少到令桑水有點難以置信，看來，在城市裏數星星，不是個好主意，大城市裏的污染太嚴重了。
目光一閃，桑水看到了胖子，此時，胖子也看到了桑水，頓時目光一亮，向桑水走來。
胖子對桑水有着好奇心，這是肯定的，因為桑水對胖子也有好奇心，像是種古怪的相對論。
胖子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桑水對面，平淡地目光緊緊盯着桑水的眼睛，什麼也沒有說，西餐廳的服務員本來想走過來，不過看到又來了一個和桑水一樣怪物，頓時打消了主意。
西餐廳的營業時間剛剛到了沒有多久，因此整個西餐廳除了桑水和胖子外，沒有其他客人，而僅有的這兩位客人卻一句話不說，只是相互對視，這種情況很顯得詭異。
隨着時間的流逝，一種隱晦的壓抑感漸漸佈滿了四周，站在桑水這桌比較近的服務員，已經從最開始的不屑，好奇，驚訝，到最後的不自在，然後慢慢拉開了和桑水這個桌位的距離。
不可否認的，胖子的目光平淡且深邃，注視的時間長了，會有種陷進去的感覺，而隨着時間的流逝，那種陷入感將會越來越深。
但桑水卻有點想笑，因為他想到了異性，他猜測，如果胖子以這種目光去追求女孩子，恐怕沒幾個女孩子能監守陣線吧。桑水開始覺得這個胖子越來越有趣了。
其實桑水不知道，他自己的目光更加可怕，那是一種平淡，廣闊，無邊無際的感覺，使人摸不着，抓不到，卻又感到無法抗拒。
當然，桑水也看不到，胖子那隱藏在桌面底下的雙手，已經緊緊地纂成雙拳，並開始微微顫抖。
終於，胖子在額頭上流下一滴汗后，緩緩呼出口氣，嘆息道：“我輸了。”
桑水不言不動，依舊靜靜地看着胖子。
“認識一下，我叫莫寒，你很了不起。”
胖子向桑水伸出手。
“桑水，你也很有趣。”說完，桑水和胖子的手輕輕握了一下。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應該是第一次和別人握手，桑水暗想。
胖子一笑，沒有說話。
之後桑水和胖子隨便點了幾樣牛扒之類的，胖子要了牛奶，桑水要了啤酒。
“我還以為你不喝酒。”胖子喝了一口牛奶道。
“我還以為你喜歡喝酒。”桑水也喝了一口啤酒。
“你有麻煩。”
說完，桑水覺得自己似乎說了句廢話，因為胖子的表情沒有絲毫詫異或是動容。
“他們三個還太嫩，不算麻煩。”胖子眯起了雙眼。
桑水不置可否，繼續喝着手裏的啤酒。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桑水和胖子似乎都不習慣浪費時間，不到五分鐘，就把晚餐解決。
“現在的小孩子都不聽話，該打打屁股了。”說著，胖子再度眯起了眼。
“再見。”桑水不理胖子的反應，起身向外走去。
“等我一會，我會去找你。”
胖子也緩緩起身，那眯縫的雙眼中，凜冽的殺機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