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
躺在床上，楊玉長長的舒口氣，這幾天她真是累了。杜氏請來兩可真是不一般啊，看得出來叔叔和嬸子是下定決心要把楊玉打造成最符合上層社會審美的女子了。那些繁瑣的宮廷禮儀，如何應對，怎麼行禮，一言一行，簡直是重新塑造一個新人出來。芸娘是個厲害人物，她來教導楊玉的第一天就給她一個下馬威。
那天一早上，楊玉帶着幾個侍女早早地就到後堂上課去了，誰知芸娘早就正襟危坐，等着她們了。見着楊玉和幾個丫頭嘻嘻哈哈的進來，她忽然板起臉：“你們身為奴婢，怎麼沒一點的恭敬謙卑之色？竟敢在主人面前行為放肆！”
那些丫頭原先都是杜氏身邊的人，雖然被派來服侍楊玉，但是楊玉對這些的人也不敢很拿着主子的架子。況且她是做不出來欺壓奴婢的事情來，在楊玉看來人人平等，不能因為身份就侮辱別人的人格。因此楊玉對這些人客客氣氣，這些丫頭們在楊玉跟前也很隨便。誰知今天一下子被芸娘呵斥了，本來這些丫頭還不服氣，剛要張嘴反擊，可是芸娘不怒自威，只掃了一眼，她們再也不敢吱聲了。
楊玉低着頭，心裏盤算了下，對着芸娘叉手問候：“芸娘安好，奴婢們不懂事，娘子別和她們一般見識。都是我平日太寬縱她們了。今後我一定約束她們。一早上不易動肝火！”
說著楊玉笑嘻嘻的對着芸娘求情，其實剛才芸娘呵斥那幾個侍女的時候，楊玉的心裏一陣痛快。這些丫頭真是越發蹬鼻子上臉了，人性果然是貪婪。剛開始的時候，那些奴婢們還對楊玉存了幾分恭敬的心思，但是見着楊玉不是那種刻薄人，對她們很是寬容，又儀仗着自己是杜氏身邊的人，就慢慢的不把楊玉放在眼裏了。
不過她們還沒特別過分的行為，楊玉覺得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暫且忍耐着。正在楊玉想着如何收拾這些奴婢的時候，芸娘一通呵斥，叫楊玉心裏一陣舒服。只是礙於杜氏的面子，她還是要去求情。畢竟她的人設是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嘛！
本以為芸娘會責備楊玉幾句，也就放過手了。誰知芸娘卻是冷着臉根本不給楊玉面子：“你們大娘子既然把小娘子託付給我，叫我全權照管，我就不能辜負了你們大娘子。這些奴婢逾矩而行，就要處罰，都給我到外面跪着去。不叫不準起來！”那些奴婢低着頭，灰溜溜的出去整整齊齊在檐下跪着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了楊玉和芸娘，芸娘一指面前的位子：“你坐下來，既然心裏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我知道寄人籬下總是有不如意的，你也不用太委屈自己。她們雖然是你嬸嬸派來的人，但是名分擺着呢。她們是奴婢，永遠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其實有些時候，煩惱都是自己找的。你嬸嬸也不是那種糊塗人，分不清輕重。”
這個女人會讀心術嗎？楊玉聽了芸娘的話心裏一緊，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接下來芸娘給楊玉講了一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大家族的處世之道。“……你是個女孩子，家裏的恩蔭官職也輪不到你身上。你這個嬸嬸雖然有些啰嗦，可是大主意不錯的。身為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她這樣費心思也是想給你尋一門好親事。若是她是那種刻薄的人，隨便把你養到年紀找個婆家，今後怎麼樣也不管了。你那個時候才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呢！”聽着芸娘的話，楊玉臉上一熱，自己真是小說看多了，杜氏儘管不是真心實意的為自己打算，可是也沒存壞心要坑自己。
換自己在杜氏的位子上，未必能做的比她好。在這裏人看來，女人最大的目標就是嫁人。隨便找個人家和用婚姻實現的階層跨越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啊。或者杜氏認為，釣得金龜婿就是最好的。就是楊玉只親生的女兒也不過如此。
既然選擇權在別人手裏，她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吧！
見着楊玉露出羞赧之色，芸娘放緩了語氣：“看來你不是個笨人。小孩子總是受不得委屈，那些奴婢們言三語四，見人下菜碟也實在可恨。人生不如意多，你也要學着開解自己。別困在那些小情小義裏面，看不清前路。我在宮中多年，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了。那些榮寵沉浮，多少人曇花一現。都是因為她們眼皮子太淺，得了幾天寵愛就忘乎所以了。人最怕是的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別人！”
這個芸娘真是個厲害人物，楊玉一臉嚴肅的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後一定和先生認真學。”
芸娘擺擺手，笑着說：“看看，真是說風就是雨。我今天看你是個聰明孩子，只是還需要打磨歷練一番，你也不用什麼都和我學。我看你今後必然有一番大作為呢。我先要教給你的就是沉得住氣。”
從那天開始，楊玉的苦日子就來了。芸娘每天按着宮中的規矩教導楊玉，行動舉止都要合乎規矩。在楊玉的認識里，盛唐自然是開放熱烈的，沒有後世那些繁文縟節規範。但是這根本是後世人的誤解好不好。這裏的仕女們要遵守的規範一點也不少。尤其對楊玉來說，她其實是個成年人，很多東西都定型了，在芸娘手上，楊玉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碎骨重塑，打破一個舊世界，重建個新世界啊！
看着手上被茶爐燙出來的泡，楊玉欲哭無淚。這個地方喝口茶這麼費事，還加上那些多奇葩的東西。在茶水裏面加鹽和姜，那是個什麼味啊！
“玉奴做什麼呢？”外面響起杜氏的聲音，楊玉忙着翻身起來，杜氏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個侍女那個包袱：“聽芸娘說你烹茶很有天分，過幾天長寧公主請客，我們家玉奴也長大了，也該出去見見親戚們了。這是給你做客穿的新衣裳。”
楊玉親自扶着杜氏坐下來，有些靦腆的說：“芸娘過獎了，是先生教導的好，我烹茶只是學了皮毛，其實還差得遠呢。也就是哄不懂得人罷了。我只擔心到時候在外人面前丟臉可怎麼辦呢？”
杜氏一笑，拉着楊玉坐在身邊：“你也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你怎麼越發沉默起來了？小小年紀暮氣沉沉的可不好。是不是誰說了什麼或者是那個奴婢冒犯你了？你不用特別維護誰，說出來，我給你撐腰出氣。”楊玉聽了心裏咯噔一下，以前那個楊玉是個單純的孩子，雖然父母雙亡，寄人籬下，但是性格如此！可是楊雨是個成年人，她就是演技精湛的演員也不能全天無時無刻的演一個天真的孩子。
難道是杜氏察覺出了什麼？想到這裏，楊玉忙着說：“有嬸娘和叔叔這樣疼愛我，誰敢給我氣受呢。我以前年紀小，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跟着兩位先生學習，才知道天外有天，我再張揚豈不是惹人笑呢？我只是擔心自己表現的不好，辜負了嬸嬸一片心。”
杜氏笑起來：“真是長大了，孩子知道害羞了。我冷眼看着，你言語舉止都沉穩老練，才敢放心的帶着你出去呢。聖人最看重皇族和睦，對這些兄弟姐妹很看重。你能得了她的喜歡，今後可是有大大的好處！”
看着杜氏熱切的眼神，楊玉心裏長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今天是長寧公主設宴，慶賀兒子楊洄和咸宜公主的婚事。長寧公主是中宗李顯的長女，雖然不如安樂公主那麼得寵，但是佔着長女的位子，中宗皇帝對這個女兒還是很看重的。因此把她嫁給了神龍政變的功臣，楊洄的父親楊慎交。只可惜楊慎交後來栽跟頭，早早就沒了。長寧公主府前寂寞了很久了。現在楊洄做了駙馬，門前又開始熱鬧起來。
因為咸宜公主是當今寵妃武惠妃的女兒，這下長寧公主府重新回到了C位，正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看着賓客們來來往往，楊玉忍不住在心裏感慨起來，難怪杜氏對自己這麼上心呢。雖然楊家也是名門世族，但是和皇親國戚們比起來還差得很遠呢。
本來楊玉認為的楊家已經算是不錯了，誰知今天到了長寧公主府里，楊玉覺得自己好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差點成了土包子了。大概是杜氏精打細算，家裏上下穿戴都是很樸素的。但是在長寧公主府上，就連那些端茶倒水的侍女們都裝扮的精緻華麗。更別說房屋擺設這些了。
杜氏看着楊玉東張西望的，小聲的說：“等一會見了公主，你跟着那些小娘子們一起走走。公主府邸規制自然不同。若是今後有幸能入宮見識下，你的下巴非要掉下來呢。所以人家都說皇宮能和天上的宮殿相比。天子就是上天派來的掌管萬民的！因此天子的宮闕和九重天的天宮對應呢！”
“唉，難怪呢。”楊玉小聲的嘀咕一聲，一轉眼已經到了內堂上了，上面坐着個頭戴金冠的女子，雖然上了年紀，可是眉眼之間仍舊能看出來年輕時的樣子。她身上的氣質恬淡素凈，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感覺。這就是長寧公主，這座府邸的主人了。
楊玉跟着杜氏一起給公主請安問候，長寧公主不動聲色打量着杜氏身後的楊玉，她頭上珍珠流蘇微微晃動了下，陽光照在的那些珍珠上，給長寧公主臉龐上打上一層柔光，更顯得她肌膚潤澤，神采奕奕。“這便是你的侄女了，怪可憐的。到我身邊來！”長寧公主對着的楊玉招招手，溫和一笑，露出閃着品色的潔白牙齒。
長寧公主拉着楊玉上下打量下的，和顏悅色的問起來她年紀，可讀過什麼書之類的話。剛才長寧公主只隨便打量幾眼，楊玉覺得自己一下子被看穿了，她小心回答着的公主的問話。長寧公主對着杜氏笑着說：“我真是羨慕你啊，身邊有這樣貼心的孩子承歡膝下。可惜，我沒有女兒，若是三娘子信得過我，不嫌棄，可否叫玉奴時常來我這邊玩玩。大朗眼看着要成家了，我就更寂寞了。”
杜氏受寵若驚，忙着說：“這是玉奴的福氣呢，只是別叫孩子打攪了公主安靜。她年紀還小呢，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公主多擔待些。”說著杜氏給楊玉使眼色，叫她過來道謝。！
宴席結束了，長寧公主坐在梳妝枱前，任由着侍女們給她卸妝。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長身玉立，舉止瀟洒的公子進來。長寧公主看着鏡子裏面的人，笑着說：“今天累壞了，怎麼還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聽說阿娘認了好幾個女兒，我吃醋呢！”來人正是長寧公主的兒子，咸宜公主的准駙馬楊洄。
“孩子似的，真是！”長寧公主無限疼愛的看著兒子：“我是為你操心呢，這幾個女孩子都不錯，只是還要再冷眼挑選下，我可不想找幾個白眼狼。或者是那種看着聰明，其實愚鈍的，到時候真是壞事了。”
楊洄一愣，疑惑的看着母親，今天來的楊家族人不少，聽着母親身邊的奴婢說，母親邀請了好幾位楊家族中的小姑娘來做客。楊洄心裏清楚，母親可不是那種喜歡和小孩子胡纏的人，她這麼做，必然有緣故的。只是這幾個小姑娘既沒有誰的父親官職顯赫，母親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你個傻孩子，我一來是為了你的婚禮考慮，到時候迎接新嫁娘，自然是咱們家的人。我肯定要選幾個機靈的，而且樣子不能差，那不是丟了楊家的臉嗎。沒得叫惠妃娘娘和咸宜公主覺得咱們怠慢了。再一個就是，我為了你的前程打算啊。惠妃娘娘恩寵日盛，可以算是專寵了。你覺得她甘心情願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只做個親王，等着過幾年就被打發到那個窮鄉僻壤嗎？”長寧公主站起來，在燭光之下她眼光灼灼。楊洄心裏一動：“母親的意思是——”可是惠妃娘娘為自己的兒子爭奪儲君之位和那些小姑娘們有什麼關係呢？
“你個傻子，惠妃娘娘的親生兒子李瑁，前些日子剛被聖人封為益州大都督，他也長大了，兒子的婚事比女兒的婚事更要緊，尤其是壽王那樣有個寵妃母親的皇子。我覺得惠妃娘娘還沒張羅壽王的婚事，她是在暗地裏物色呢，這是按着太子妃的標準選呢。咸宜公主出嫁，壽王自然來送嫁。到時候——”長寧公主微微一笑，一瞬間楊洄覺得自己的母親就像是個滿腹計謀的大將軍，一切早就在她掌握中。
“哦，我明白了。母親是再成全一對神仙眷屬。”楊洄恍然大悟，母親真是眼光深遠。
若是武惠妃成功了，李瑁大概率做了太子，那麼楊家的女孩子就是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后。能出皇后，對楊家，對楊洄，對長寧公主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事情。雖然楊氏也是顯赫世家，奈何子孫們都沒什麼建樹，在朝堂上沒出個執掌天下的宰相，也沒什麼開疆擴土的將軍。再這麼下去，楊家豈不要慢慢的滑下，成為二等氏族了？
能出一位皇后，就像是一針強心針。拋開這些遠的好處不說，那個女孩子自然會感謝長寧公主的撮合。今後對長寧公主自然是另眼相看，知恩圖報。自己雖然娶了咸宜公主，可是自從太平公主之後，大唐公主們的政治影響力越來越弱了。為了自己今後的政治前途，若是母親的計劃能成——那自己就上了雙保險了！
楊洄想到這裏，對着母親一躬到底：“母親為我真是想的太周到了！我今後斷然不會辜負母親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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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果然是宮中織造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杜氏看着渾身上下煥然一新的楊玉眼裏全是得意。
“玉奴這一年來長高了不少，越發出落的好了。咸宜公主下嫁，到時候來的都是皇親國戚，只怕第二天來提親的就踢破門檻了。你叔叔嬸子就該發愁，就一個女兒，要嫁給誰呢？”一個和杜氏相仿的夫人在邊上湊趣着。
咸宜公主的府邸終於建成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武惠妃竟然決定在洛陽舉行婚禮，大概是的皇帝給了咸宜公主超出規格的嫁妝，擔心在長安人多眼雜，被御史們上疏指摘了。本來按着本朝的制度，公主食邑只有三百戶，誰知當今聖人卻給了心愛的女兒一千戶食邑。更不要說什麼奇珍異寶，各色綢緞之類的東西了。
但是聖人在長安不能來洛陽，武惠妃自然也不能前來。咸宜公主的婚禮看似平淡，其實卻是實惠滿滿的。長安的府邸，洛陽的府邸都是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宅子。更不要說的公主的超級豪華嫁妝。更重要的是楊洄，被得了衛尉少卿的官職。這個官職掌管着宮廷祭祀，朝會的事情，是皇帝身邊露臉的。今後機會可有的是了。
兩家都得了實惠，排場稍微差點也沒什麼了！
楊玉被指定為伴娘之一，她在六個伴娘裏面是年紀最小的那個。自從做伴娘的事情定下來，杜氏比楊玉還緊張。不是耳提面命囑咐楊玉，不要耍性子，要伺候好公主，在人前不要緊張云云，一邊把壓箱子的好東西拿來裝扮楊玉。
看着杜氏那副樣子，楊玉的心情很複雜。若是說杜氏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她對楊玉也很上心了，有些親生母親未必能做的比她更好。可是楊玉對杜氏卻持有保留態度。嬸娘到底是奇貨可居呢，還是一心要叫孩子上升一個階層的慈母心腸呢？
就在楊玉被杜氏壓得喘不上氣的時候，長寧公主大手筆送來伴娘的衣裳和首飾。身上的料子真的太柔滑了，穿在身上就像是雲朵一樣，輕盈飄逸，顏色圖案都是巧奪天工，頭上和手腕子上的首飾也精緻的可以擺在博物館裏面。楊玉打量着鏡子裏面的自己，忽然明白了杜氏為什麼如此執着了。大家都是俗人啊！
咸宜公主的婚禮很熱鬧，楊玉倒是沒出什麼紕漏，等着新人祭拜天地后，楊玉總算是鬆口氣了，忽然一個人碰了下楊玉的胳膊，原來是她的新侍女阿蠻：“娘子，有個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呢？他好像就是咸宜公主的弟弟，壽王殿下啊！”
楊玉順着阿蠻指的方向看去，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怎麼會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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