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籬下
誰能想到身為一個世家女子，大家閨秀，竟然要織布的！楊雨垂頭喪氣的坐在織布機前，忍不住嘆息一聲。誰要說穿越到古代多好，楊雨就直接潑他一臉雞豆花，晚上沒吃藥，說胡話呢！
楊雨家裏雖然不算是大富豪，但是也經濟富足，她也是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長大的，不管是出國留學也好還是旅遊什麼，都從來沒在錢上困難過。想想自己在現代的日子，看看現在這個所謂大家閨秀的好生活。楊雨只想狠狠地呸一聲：“呸，這都是什麼玩意啊。真是科技水平決定了生活質量。這個年代的大家閨秀不如現代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啊！至少小姑娘們只需要上學，上各種興趣班，不需要織布繡花啊！”
這個年代一切身上的衣服和各種配飾什麼的都要自己動手，從內衣到鞋子衣裳，自己動手不說，就連着布匹和各種製作衣服的輔料都要自己動手。這裏沒有棉布，也沒什麼羊毛呢，羊絨，各種化纖面料。只有粗細麻布，各種絲織品。那是那些或者輕薄或者粗糙的布料在裁剪之前都需要處理加工。例如硬挺的生絹要包在一個袋子裏面，用力把上面的漿去掉，才得到輕薄柔滑的布料用來做貼身的小衣裳。
看着侍女們一邊嬉笑，一邊做針線，楊雨心裏一陣煩悶。她有了廣泛的興趣，曾經學過服裝剪裁和刺繡。當然這只是興趣，業餘愛好。因為楊雨喜歡各種精美的布料，尤其是看見各色色彩絢麗，花紋精緻的絲綢，她就恨不得把這些閃着光彩的東西都買下來，哪怕只是掛着欣賞也好。
有了各色精美料子，她對着裁剪有了興趣，她跟着幾位師傅學了一段日子，可是現代裁剪縫紉和古代根本是兩回事，這才是真正的純手工打造啊，連個包邊機和縫紉機都沒有！至於刺繡，這個年代燃料多半是植物染料，聽着丫頭們說，染料是很珍貴的，能用上植物染料已經是很不錯了，只有皇家才能用上不會褪色，色彩豐富礦物燃料。因為那樣的染料很珍貴，就是楊家這樣的官宦世家，也不能隨便使用。
“玉奴你又走神了，是不是身上的傷口還疼呢。和你說了，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是不能沾水的，若是留下傷疤就不好了。你這個孩子，莫非是摔跟頭，把人摔傻了！”奶娘進來，看着坐在織布機前發獃的楊雨，疼愛的把她摟在懷裏。
楊雨現在十分懷疑這個身體就是未來著名的紅顏禍水，大唐盛世的終結者——楊玉環。因為這家的主人是河南府士曹參軍楊玄璬，正是歷史上那個養育楊貴妃的叔父。楊雨現在的身份是曾經的蜀州司戶楊玄琰的女兒玉奴，其實她正式的名字應該是楊玉，玉奴不過是家人對女孩子的愛稱罷了。
她上頭還有三個姐姐，在父親去世之前已經出嫁了，而且是嫁在蜀州。因為父母雙亡，楊玄琰一家只有玉奴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子，楊玄璬憐惜這個孤苦的孩子，把她接到了洛陽來。玉奴這個小女孩子叔父家裏已經一年了。
楊雨這幾天反反覆復的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歷史知識，越想心裏越涼，最後已經是冰涼了。她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被後世人各種褒貶的楊貴妃了。
不過她現在還是個孩子，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楊雨嘆口氣，抱着奶娘撒嬌：“奶娘，我累了。為什麼這幾天嬸嬸總是叫我練習針線啊？難道是嫌棄我的功課不好嗎？”玉奴不過是十歲上下的孩子，每天讀書識字，還要做針線，幫着嬸娘算賬，記賬本，閑暇時候練習琵琶。聽奶娘提過，以前在蜀州的時候，她還要跟着舞姬們學習跳舞呢。不過這個是楊玉的愛好，她似乎從小就對音樂和舞蹈感興趣。
到了洛陽，她的嬸嬸杜氏是個古板的女子，認為女孩子整天跳舞唱歌太輕浮了，會影響到閨譽的，不過大唐的天子精通音律，大唐藝術風氣濃厚，身為大家閨秀也要精通音律。因此楊玉保留了練習琵琶，至於跳舞是不可能的。
“你還真是個孩子呢，你的書讀的很好。只是大娘子是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她是學長孫皇后的女則長大的，認為女子最要緊的便是針織女紅。而且大娘子是打定主意要給你物色一門好親事。雖然當年在蜀州的時候，郎君已經給你定了一門親。但是——那門親事肯定是不算數了。況且當時只是口頭上約定。”奶娘無聲的嘆口氣：“你別和大娘子頂嘴，不管她是什麼算盤，總歸你不會吃虧的。這裏可不是蜀州那個偏遠地方。這裏是東都洛陽，多少世家子弟呢，憑着我們玉奴的品貌和才情一定能嫁得金龜婿的！”
這世界上沒一頓午飯是免費的，楊雨一直疑惑，楊玄璬官也不大，家裏也不是潑天富貴，而且她這個三叔三嬸也不是什麼慈悲心腸的大善人。相處這幾天，楊雨認定了楊玄璬是個心比天高，可惜命運不濟的，他一心想要在官場上再進一步，奈何能力和野心不匹配，加上也沒什麼後台，只能混個實缺肥差的曹參軍。
因為掌管着舟車，房舍，百工之類的事情，放在現在就是房屋建設，交通加上工業部門負責人，還是積累了不少家底的。奈何就是地位低了點，才是個從七品。她這個三嬸娘杜氏倒是大家出身，只可惜是旁支，家底不豐，也不過是托着祖上的名聲做個徒有其名的大家閨秀，世家之女。他們只有一個兒子楊鑠，比楊玉還要小几歲，還看不出來今後如何。
在楊家人看來，楊玄璬真是個好弟弟，撫養大哥留下來的遺孤，而且他們對這個可憐的侄女很好，身邊奴婢服侍，給她錦衣玉食，仍舊是請先生教導讀書。別家名門閨秀有的，楊玉也有。按着杜氏的話來說就是：“我和郎君沒有親生女兒，就把玉奴做親生女兒教養。”
但是楊雨不是傻子，她不是懵懂的孩子，她是個成年人了。楊玄璬夫婦是真情還是假意，楊雨還是能察覺出來的。禮數上杜氏的確無可挑剔，但是她們嬸子和侄女之間到底如何，只有當事人心裏清楚了。楊雨也不想惹事，只要杜氏別太過分，她也是樂得配合杜氏演出一場情暖人間，感動中國的大戲了。
聽着奶娘的語氣，杜氏是奇貨可居，要拿着楊玉做楊玄璬一家飛黃騰達的□□了。而且當年在蜀州的時候，楊玉的親生父親已經給她定親了。只是楊玄璬預備賴掉這門親事。
“是誰啊？我怎麼不知道阿爺給我定過親啊？”楊玉暗地裏觀察着奶娘的表情，她哪裏知道啊，別叫人看出來破綻。
“玉奴怎麼忘記了，是當年咱們的鄰居白家的阿狸啊？！你們小時候整天在一起玩，你那個時候只有三四歲，每天只要去找阿狸，若是一天不見，傷心的飯也不肯吃，覺也不肯睡。不過那個時候你太小了，你五歲那年生日，家裏請客，宴席上咱們家娘子和白家娘子半開玩笑的說要把你給白家做女兒好了。白家的娘子說要求你給阿狸做媳婦。兩家主人聽見了，就口頭上約定了婚姻之約。本來說好，等着你七歲的時候就過來正是提親，把你們的事情定下來。誰知後來白家到了南邊了，聽說是得罪了上司，被貶斥到了永州。再後來就不知道他們的消息了！”奶娘伸手摸了摸楊玉的頭髮，油亮濃密的黑髮就像是絲綢一樣順滑：“你和阿狸也不算是定親了，畢竟只是口頭上約定罷了。況且白家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們或者回到老家了，或者依舊在永州那個地方。現在主人和娘子都不在了，你叔叔嬸子是斷然不會把你嫁給白家受苦呢。”
原來是這樣，這個楊玉還真是命不好，小小年紀沒了爹娘，跟着叔叔嬸子過日子。寄人籬下做拖油瓶也罷了，還有個奇貨可居的叔叔和嬸子。
看着楊玉默不作聲，奶娘以為是她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忙着寬慰楊玉：“就算是主人還在，也未必能應允這門親事，況且永州聽說是那個地方瘴氣遍佈，誰知道阿狸是什麼樣子呢。”
“娘子叫玉奴呢！”房門忽然被推開，進來個圓臉的丫頭，她也沒對楊玉行禮，反而是仰着頭，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真是狗仗人勢！見來的是杜氏的貼身奴婢，楊玉在心裏翻個白眼，臉上笑意盈盈，一臉天真：“鸚鵡姐姐來了，我可是很聽話，一早上都在織布呢！”說著她推了推奶娘：“鸚鵡姐姐來了，請她坐下來啊！”奶娘忙着要去搬個胡床來給鸚鵡。
“不用忙了，大娘子知道玉奴這些天可是辛苦了。其實咱們這樣的人家那用玉奴親自動手呢？不過是前些日子，聖人藉著長孫皇后的忌辰，說現在長安和洛陽的女子裝扮越發奢華了，上行下效，長此以往修奢靡之風日盛。女子操持家務，紡織針線才是正途。還責令公主們每天都要紡織做針線。大娘子這是遵照聖人旨意，也是為了玉奴着想啊！”鸚鵡很受用楊玉的態度，也就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是這樣，我從小沒了親娘，除了親生母親還有誰這麼為我着想呢。我能在大娘身邊，也是上天對我不薄。對了大娘不是叫我們嗎？我們趕緊走吧！”楊玉一臉的感動，她忽然想起什麼，擰着手指：“那個我織布太慢了，這幾天都沒織出來多少。若是大娘子問起來可怎麼辦啊！”
說著楊玉眼巴巴的看着鸚鵡，鸚鵡面帶得色的站起來：“玉奴別擔心，大娘子叫你不是為了織布，是有好事呢！”
杜氏房裏，楊玉被杜氏抱在懷裏，疼愛的噓寒問暖：“那個藥丸要按時吃，大夫說了，你雖然外傷好了，但是身體還虛弱。你每天只吃那麼點東西，肯定是脾胃不好！那個葯你要每天盯着，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你喜歡吃什麼，只管和我說，或者告訴鸚鵡也是一樣的。今後玉奴每天飲食，都從我這邊送過去！”杜氏疼愛的摸了摸楊玉的臉：“我一定把你養的好好地！”說著杜氏嘆息一聲：“總有一天我要去見你爺娘的，那個時候我也能安心了。”
若是楊玉是個孩子，肯定是感動的，可惜楊雨是個成年人了，而且還是個精通世故的成年人。她在心裏冷笑一聲：“人設營造的不錯啊，對着侄女視如己出，真正的賢良淑德，心地善良。世界上沒無緣無故的愛，我倒是要看看杜氏的底牌。”
“我早就把大娘當成親娘看了。我的親生母親沒得早，從小就是個可憐人。我沒想到還能有嬸嬸疼我呢。也算老天對我不薄。今後我只叫嬸子做阿娘。若是大娘不允，那就不是真疼我了！”楊玉感動的撲到杜氏的懷裏，杜氏摟着楊玉一臉的激動：“我的兒，你便是我親生的女兒！”
演出了一會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的感情戲，杜氏對着外面拍拍手，只見進來兩個中年婦人。她們臉上已經有歲月的痕迹，但是氣度儀態卻是與眾不同，如同是陳年老酒那樣，很有韻味。“你慢慢的長大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將笄之年。我特別請了兩位先生教導你。這位是曾經在宮中做過女史的芸娘，這位是葛先生，不僅精通女紅，還善於丹青。你今後只跟着她們兩位學習就是了。對了馬廄那邊已經給你準備了馬匹，你也該學騎馬了。”
騎馬？楊玉有些糊塗了，前些日子杜氏還說大家閨秀要以溫柔嫻靜為要，怎麼一轉眼卻要楊玉學騎馬了？
感受到楊玉疑惑的眼神，杜氏一笑：“我們家也是名門世家，咱們家的小娘子不能束手束腳的。你可知道，聖人時常巡幸洛陽，那些公主和後宮的貴人們不僅知書識禮，有些精通音律，有些還有別的本事呢。現在最得寵的惠妃娘娘，據說彈得一手好琵琶。那些公主們有喜歡騎馬，有喜歡音律的。我總要為你的前程操心啊。你能得了公主們的青睞，對你今後大有好處啊！”
“正是呢，惠妃娘娘的咸宜公主和小娘子年紀彷彿。聽說明年聖人要來洛陽，惠妃娘娘要帶着公主來的。”芸娘上下打量着楊玉：“到時候小娘子就能見到公主了。今後都是一家人呢。做小姑子的，自然要和嫂子親近了！”
“正是這個話呢，聖人下旨，咸宜公主下降你堂兄楊洄。”杜氏有些羨慕的嘆口氣：“若是楊洄的父親還，不知作何感想呢。他一輩子最大的成功就是做了長寧公主的駙馬！”
楊玉心裏咯噔一下，杜氏是要給她設計出道路線呢。杜氏是個喜歡打聽八卦的，楊玉在杜氏身邊也知道了不少自家親戚們的八卦。這個楊洄的父親楊慎交，和楊玄璬都是一族，門蔭入仕，襲爵觀國公，後來參加了神龍政變，誅殺張易之兄弟有功，娶了中宗長女長寧公主，官職更是步步高升。奈何後來唐隆政變中被牽連了，貶斥做了絳州別駕，在開元十二年就鬱鬱而終了。
楊洄的婚事大概是因為他母親長寧公主的緣故吧。不過聽杜氏的話，楊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性子溫和，風度翩翩的。要不然怎麼能得了公主的喜歡呢。以前楊洄在楊家族人裏面是個半透明的存在，現在又成了熱餑餑了。聽着杜氏話里的意思，只怕杜氏已經安排好了楊玉未來的出路了。
她一點也不想和皇家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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