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苦冬

渾身都在酸疼，梅若彤依在李彥白身邊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中的李彥白習慣性地把梅若彤摟到了懷裏才又安然睡去。

梅若彤到快午時的時候才睡醒，李彥白已經不在屋子裏了，青竹和碧溪就撩起帳子伺候梅若彤起床。

聽梅若彤問李彥白幾時離開的，碧溪就輕聲說：

“王爺一大早就出去了，說了不讓叫姑娘起床的。”

“王爺今天起床后還是不高興嗎？”梅若彤還是有些不放心。

青竹就笑了，把碧色的錦襖給梅若彤穿上說：

“姑娘不用擔心，王爺起床后就笑眯眯的，還和往常一樣。”

梅若彤就鬆了一口氣，關心則亂，她其實完全應該相信李彥白有足夠的能力快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

客棧的院子裏種着幾叢翠竹，落了一層薄雪后便更多了幾分韻味。

梅若彤吃了午飯後就坐在窗前寫單子，都是李彥白愛吃的菜、粥和幾樣點心，然後讓青竹拿出去給店家，囑咐要早點把熱鍋子準備好。

李彥白到天黑時才回來，還是笑眯眯的，抱了抱梅若彤，然後才去凈房裏洗漱。

梅若彤跟着李彥白進了凈房，幫着他換衣服和凈手臉。

李彥白洗完之後抱了梅若彤在懷裏，掀開領口看了一眼她脖子裏的紅痕就漸漸紅了臉，低聲問：

“我昨晚過分了些，你還疼不疼？”

梅若彤摟了李彥白的腰搖頭，輕聲說：

“不疼的，但是你今晚要好好睡一覺，不能太勞累了。”

李彥白點頭，又抱着梅若彤親了親才牽着她的手出去吃飯。

晚飯後李彥白沒有再出去，早早地摟着梅若彤便睡下了。

梅若彤知道李彥白在忙什麼事情，可李彥白不提，她便也不問，只安安靜靜地等着。

李彥白一直在忙，每天都帶着秋影和夏風早出晚歸的。

天氣晴好的日子裏，青竹和碧溪就陪着梅若彤戴了帷帽出去走走，有雨雪的時候，主僕三人就待在客棧里喝茶閑話。

臘月剛開了個頭的時候，李彥白已經忙了半個多月，這天回到客棧后就對梅若彤說：

“彤彤，事情都查清楚了，我們明天就搬到臬司衙門去，年前就開始着手處理。”

梅若彤看了一眼李彥白，什麼也沒有問就點了點頭。

李彥白摟了梅若彤在懷裏，很平靜地說：

“圈地的事情，幾乎每一個大家族都牽扯其中，程度輕重不同而已，明天開始，江浙一帶就會亂起來，你就待在後衙里不要再出門了。”

梅若彤是支持李彥白這樣做的，便握了他的手說：

“我這幾日和青竹、碧溪出去走動，雖然有官府在城裏驅趕流民，可冬日裏露宿街頭的百姓還是不少，太可憐了。”

李彥白便輕輕冷笑了一下，咬着牙說：

“他們作威作福久了，就不知道朝廷的法度為何物了，這個年，我要讓他們終生難忘。”

梅若彤輕輕嘆了口氣，她從不過問李彥白的大事，可這次卻忍不住對他建議說：

“等事情處理完了，就儘早把田地還給那些百姓，最好是能由官府暫借糧種給他們，不要耽誤了明春的這一季耕種。”

李彥白嗯了一聲說：

“好，等把事情處理完了，我會安排人提早準備這件事情，你放心吧！”

話說到這裏，李彥白終於沉了聲對梅若彤說：

“陳家圈地的數量幾乎是所有其他家的總和，因此而至百姓死傷的人數至少有兩千人，這個數字還不包括那些已經逃出江浙、查不到蹤跡的百姓，有些地方竟是整個村子在一夜之間就被燒了個乾淨……”

李彥白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梅若彤心疼不已，輕輕撫摸着李彥白的臉安慰他。

李彥笑了一下收了眼中的悲色，接着對梅若彤說：

“能找到的苦主我都安排好了，其中不乏病着的孩子和老人，等明天我們搬過去之後，你就帶着青竹和碧溪常過去看看，有你們在那邊，地方上的人就不敢懈怠照顧他們，我會比較忙，怕照顧不過來。”

梅若彤就想起有一次她和青竹、碧溪在外面走動時碰到的那姐弟兩人，瘦小單薄，在寒風中被官吏驅趕時連哭都不敢哭。

青竹當時就要上前去幫忙，梅若彤卻制止了她。

她也心疼那兩個孩子，可卻不敢在那時候就幫她們，生怕被人給注意到了。

希望這一次被李彥白救下的百姓里，能有那兩個孩子。

梅若彤心裏想着這件事情，又和李彥白坐了一會兒才去吃飯休息。

臬司衙門周圍已經被重兵護衛了，李彥白騎馬領着梅若彤坐的轎子過去時，錢塘的大小官員都已經在候着了。

天知道庄親王怎麼會在年關的時候忽然來了錢塘，而且命他們帶着行李過來聽差，說是年前都不要再指望能回家了。

梅若彤住進了後院，直接卸了釵環，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琯了頭髮，然後換了一身半舊的錦襖和一件棉布披風就從側門出去了。

收留流民的院子離臬司衙門不遠，同樣也被重兵把守着。

看到梅若彤一行人過去，守衛的兵士急忙打開了門，一個身材消瘦、穿着極其普通的男人就迎了上來，介紹自己姓張，是錢塘城裏的一個舉人，然後就領着梅若彤主僕進了院子。

梅若彤打量了一眼張舉人，見他面容清瘦，神情嚴肅，一身半舊棉袍的袖口都磨得發白了，就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李彥白會安排這樣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來負責看護這些流民，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一共三進的院子裏住滿了人，梅若彤挨着屋子檢查下去，在最後面的一個院子裏見到了曾在街頭碰到的那姐弟兩人。

兩個小孩子都穿上了棉衣，雖然是舊的，但已經比先前好了很多。

青竹立刻就跑過去把那個臉色青白的男孩抱在了懷裏，摸了摸他的頭后對梅若彤說：

“姑娘，這孩子發著燒呢！”

梅若彤忙回頭問張舉人：

“這裏安排了幾個大夫？馬上帶這個孩子去診治。”

張舉人明顯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急忙領着抱孩子的青竹一起出去了。

原來一直抱着小男孩的那個女孩子正縮在牆角里流眼淚，聽梅若彤叫她，才抖着腿挪了過來。

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可梅若彤問的時候，小女孩卻說自己已經十一歲了，叫劉玉玲，父母都死了，她和弟弟在城裏流浪時被趕到城外，前天才被帶到這裏來。

看着女孩子瘦得皮包骨一樣的臉，梅若彤幾乎落下淚來，彎下腰牽了她的手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