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揮手的時節
“呼呼!”小龍跑起來帶起一陣風,左腳一步跨出,身體身體前傾,右腿綳直,使出渾身力氣,高高掄起的右腿帶着雷霆萬鈞之勢掄下。
“砰!”小龍的右腳狠狠的掄在足球上,只聽一陣尖銳的足球和空氣摩擦的聲音,一條白線直挺挺的劃過二十多米的距離,唰的一聲衝進球網裏,撞起一陣陣浪花,帶着球門都在晃。
“我靠,老董,真是撿到寶了,就這一腳就足夠在我們隊打替補,只管踢任意球就行了。”老朱還是比較陰險了,一場比賽要是撈到三四個正面球門三十米的任意球,估計就有希望進球,有這麼硬的腳頭,人牆顯然只是個擺設,見識過小龍怒射的對手球員估計擺設也不敢當,這樣的球要是掄在哪個脆弱的部位那還不直接把人廢了。
“好,這樣的球員我要了。”老朱當場拍板。
“對。”老董也贊同。
“嘿嘿,沒那麼容易,這麼好的便宜怎麼能讓你白撿,怎麼著也得出出血吧,哈哈………………”老劉得意的笑。
最後兩地四方達成了個協議,協議內容涉及小龍將來的培養問題,以及河中鳳凰足球俱樂部和山頭鎮中學的權利和義務問題,就兩方共同將小龍培養成跨世紀的職業球員的目標共同努力,並就將來的面臨的分歧解決達成了初步方案,並簽字畫押。這裏面兩地是指河中鳳凰足球俱樂部和山頭鎮中學,四方是指河中鳳凰足球俱樂部的老總董福祥和主教練朱縉紳、山頭鎮中學胡校長和老張主任,劉教練以及代表小龍師傅的邵老師。老董成功的把劉教練挖到鳳凰足球俱樂部當青年隊的體能教練,從而將可憐的縣體校排除在外了,縣高中更是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幾年後已經升任河中市教育局副局長的李校長還是一看球就感嘆,幸虧沒把小龍弄來練田徑。
每年的春天,總是過的很快,繁花很快的就凋謝了,滿園的桃樹結出小小的青桃,帶着些許的絨毛,四周的白楊樹上的嫩葉也長大了,覆蓋著一片片的綠蔭。隨着炎熱的陽光的到來,夏天也匆匆來到了。忙碌的小龍還是一如既往,每天跑步、跳坑、踢樹、上課,整個五月、六月都是這樣。老和尚也是一如既往,每天做飯,念經,採藥和督促小龍練功和上學。
邵鵬的爸爸腿已經好了,收麥子的時候一點都不礙事,感覺甚至比受傷之前還有勁了,不顧邵鵬媽媽的勸阻,忙的是早出晚歸還總是樂呵呵的,也許是因為腿好了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胡校長說的邵鵬學習很好,考上了縣高中沒問題的原因。
鄉下的學校,每年有個麥假,一周的時間,讓學生回家幫忙收麥子。小龍是在邵鵬家過的麥假,任務是幫忙割麥子,邵鵬和小龍倆半大小子每天進行比賽看誰割得快,倒是把邵鵬的媽媽空出來了,七八畝的小麥讓這一“傷”倆小的爺仨三天時間就割出來,看的周圍的鄉親都豎大拇指。邵鵬的媽媽整天是好吃好喝的供應着,開了葷戒的小龍更是猛吃一通,不僅沒瘦,反而體重長了三斤。
過了六月已經長到15歲的小龍,身高和體重都有增長,一米六五的身高和七十六公斤的體重看起來很有個小大人的樣子,因為最近才開始吃葷菜,所以身高體重增長的很快,卻並不是肥肉,每天的那點油早就給瘋狂的鍛煉給消滅了。**武和陳剛也經常來和小龍一起訓練,包子、麻桿和鐵頭也總是有事沒事來看看,順便給幾個人打水遞毛巾,時間飛快的就過去了。
對很多人來說,炎熱的七月是個收穫的季節,這月的月底,高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接踵而至,先是**武和陳剛保送上了縣高中的體育特長生,隨後是邵鵬的錄取通知書也被送到了,他考上的是縣高中的特級班,將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已經在望。而後來的是邵安的首都體育大學錄取通知書,這是邵家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是整個山頭鎮今年考上的唯一的一個大學生。邵老師喜的是見人就分煙,連小龍也得到了一盒,可惜便宜了老張主任。
七月的最後一天,小龍將寺廟旁的一棵腰身粗的白楊樹踢斷了,這是他踢斷的第三棵白楊樹,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棵。因為再過幾天他就要走了,離開生活了15年的山頭鎮,離開撫養了自己15年的師傅,去河中市,離家六百里的地方去練球,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和未來。
這天的晚上,氣氛凝重了許多,師傅一反常態的沒有讓小龍去學醫術,也沒然小龍去練武,而是說起小龍這十五年的事情,從怎麼發現的小龍,小龍的父母是誰,這幾年小龍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當小龍聽到他的父母遺棄他的時候,出奇的平靜,好像說的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人的事迹,沒有喜怒,更沒有哀樂,甚至帶着一點冷漠,老師傅嘆了口氣,不再說了。就這樣一夜過去了,小龍睡的很香,甚至連夢都沒做一個。
第二天一早,小龍醒來,去練功時卻總是靜不下心來。也許是因為明天就要走了,以後只能一年才能回來一次。想到這些,小龍不忍心回頭看師傅,甚至不忍心看那座小廟,倍感壓抑的小龍一早就跑到了山上,一口氣跑上山頂,站在海拔八百米的山巔之上俯瞰大地,遠處的村鎮異常的清晰,只是眼睛有些模糊。
離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老和尚默默的替小龍打好背包,昏暗的燈光下,小龍忽然覺得師傅的背影有些佝僂,原本總是熠熠有神的眼睛也變的暗淡無光。小龍緊咬着嘴唇,幾次想開口說話都沒有張開嘴。於是一晚上就這麼默默的過去了,只有一隻不甘寂寞的蟋蟀在扇動着翅膀,在月光下發出清晰的聲音。
清晨總是姍姍來遲,然而卻又是那麼的急促。八月的一天,是小龍離開師傅的一天,十五歲的翅膀開始張開了。那座被當地人叫做廟山的小山,在地圖上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那個已經存在了一百多年的破廟,為小龍和師傅擋了十五年風霜雪雨的小廟,也沒有一個名字,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他會倒塌,會被拆掉。但此刻小龍卻不忍離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多少次凝視這座廟,多少次回望自己的師傅。
劉教練來接小龍了,大夥都來送別李村的大人們,包子、麻桿、鐵頭,鎮上的邵老師邵叔叔和邵鵬邵安、胡校長、老張主任,**武、陳剛…………
大夥都帶來了禮物,老張主任送的運動服,邵老師送的球鞋,邵鵬邵安送的鋼筆,**武和陳剛的護腕和護膝等等。胡校長遞過厚厚一沓錢,小龍剛要推辭,被胡校長制住了:
“在外面不比家裏,用錢的地方多,拿着吧!”
邵叔叔也遞過禮物來,叮囑道:“小龍,在外面好好練、好好學,別擔心你師傅,我們替你照顧着吶。”
老師傅從山上慢慢走下來,把背包遞給小龍,深深的望了一眼,也不說話,然後轉身往山上默默走去,包裏面裝着師傅多年的習武心得、醫書和上好的草藥、藥酒,以及師傅平生的積蓄。
小龍默默的接過背包,看着已經滿七十歲的師傅蹣跚的腳步,“撲通”一聲跪下,“咚咚咚咚…………”
磕完十五個響頭,小龍大聲喊:“師傅,我還欠你五十五年!你等着我,師傅,我每年回來給你磕頭。”
說罷,嗚嗚的哭。
“傻孩子啊,你不能總是跟着師傅啊!”已經超脫喜怒哀樂的老和尚也是淚流滿面。
——你的前半輩子我無法參與,你的後半輩子我奉陪到底!
汽車走了,越走越遠,山也越來越遠,當一切熟悉的背影都消失在眼帘中的時候,小龍攮了攮鼻子,擦乾眼淚,問劉教練:“劉叔叔,從河中到家得多長時間啊?”
“小龍,七個鐘頭就到了,以後放寒假你可以回來看你師傅。”
“嗯。”小龍點點頭。
“小龍,這是你的入隊手續,你看一下。”
小龍接過劉教練遞過來的入隊的各項手續。翻開首頁,只見姓名一項里赫然寫着:宿小龍。宿是小龍父親的姓,前天小龍才聽師傅說起。
“我為什麼姓宿,而不是和師傅一樣姓釋啊。”
“師傅,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姓啊。”小龍說著淚流下來了。
老劉以前只當是小龍年紀還小,捨不得離開師傅,此刻卻是真正明白了小龍的心情。
“大孝無邊,大愛無言啊!”老劉仰天感嘆,一瞬間想起了年邁的父母,想起了幼年的點點滴滴,眼睛不自覺的濕潤了。
當一切都在揮手離別的時刻,我們終究會明白,一個人寧願忍受卑微的生活,是因為他有着絕對不卑微的夢想。小龍,肩負着師傅一生的希望,邁出了告別卑微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