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孫紅梅的媽媽一下子嚇壞了，看着斷成幾段的針管不知所措，愣怔了幾秒鐘便出門了。不久，孫紅梅的爸爸跟着她媽媽回來了。那是個中等身材，一臉憨厚相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家庭壓力大的原因，他的樣子很像爺爺。

偉偉，你別著急，叔叔現在就給你去買新的，乖！你等着！

吃過晚飯，有人敲門。趙偉麗開門，原來孫紅梅的爸爸拿着針管來了，臉上排滿汗珠。

孫大哥，你這是——，媽媽看着孫紅梅的爸爸一臉茫然。

哦，偉偉沒說呀，我閨女把偉偉的針管打碎了，偉偉是不是還要打針呀，這把我急壞了。我去了好多商店、醫院，都沒有賣針管的（注意：這是80年代），我下午去二廠，我同學在衛生所……。

孫紅梅的爸爸說完，媽媽向他解釋說這僅僅是我的玩具，真是不好意思。

以後我不怎麼去孫紅梅家玩了，我怕看到她爸爸。想想她爸爸為了我的一個玩具，竟然還跑到往返6個多小時的二廠，我覺得心裏很內疚。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她來我家的時候居多，漸漸的，我發現我家廁所的手紙總會在她離開時少很多。這手紙倒也是不花錢的，是媽媽單位財務記賬的廢本子，半透明且軟軟的，很好用。

孫紅梅，我要搜你兜！有一天，孫紅梅離開我家時，我攔住她，義正言辭的對她說。

她沒有拒絕，而是很隨意地把手舉起來。

我順利地從她身上翻出兩卷手紙。

你是小偷！我非常憤怒的大聲說,虧我還把你當成好朋友！

偷值錢的東西才叫偷！這算什麼偷！孫紅梅毫不示弱的說。這就是你媽媽從單位拿回來的廢賬本，又不值錢，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是我媽上班，這東西家裏也有的是！

那你應該告訴我一聲，或者直接和我要，總之你不告訴人家一聲，就拿人家東西，就是偷——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孫紅梅打斷我的話，就是拿了你家兩捲紙，至於這麼大呼小叫么，現在我還給你，你還想說什麼？

你，我氣得眼睛瞪得圓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你以後不許來我家玩！

誰要來你家玩！是你媽和我媽說，擔心你自己在家害怕，我才陪你玩，我有的是好玩的，告訴你媽，你以後也別去我家！

她竟然唱着歌一蹦一跳下樓的，樓道里回蕩着她凱旋似的聲音，我卻氣得像青蛙一樣。鼓鼓的，鼓鼓的。

媽媽下班，我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些日子孫紅梅的種種劣跡說了一遍，雖然我不懂得添油加醋，但媽媽臉色已經沉的很難看。

她做這麼多壞事，這些日子你怎麼一件都沒說過？趙偉麗像質問犯人一般問我。

我覺得她是女孩子，也不會壞到哪去吧，以為就是惡作劇。

好了，都過去了，你以後就不要去她家了，我給外公拍電報，讓他過來住些日子。

後來趙偉麗和我聊天時，說起過一些關於孫紅梅家的事：她家是幾年前從鄉下才搬來的，家裏窮，很少和周圍鄰居來往，其實主要因為她的兩個劣跡斑斑的哥哥，讓孫紅梅的爸媽在眾人前抬不起頭：前幾年她大哥孫紅波因為偷盜坐牢，至今還沒出來；二哥孫紅亮學習也不好，整天打架鬥毆，在初中是混出名的，據說有一次上課表現不好，老師說他幾句，他就向講台上扔了一塊磚頭，差點砸到老師，被學校記了大過。

看來惡劣品質的影響力是巨大的，還好，我和孫紅梅一起玩的日子不多，還沒有被她熏染，可是，我尋思着，孫紅梅的爸爸媽媽卻是看着很老實很本分的人，家裏怎麼出了這麼多敗類呢！哦，我想大概是這樣：慈父慈母多敗兒吧！

盼望着，盼望着，深秋的腳步近了，外公拎着小包也來了。

我滿心歡喜，因為媽媽說外公學識淵博，我所有的問題，他都能回答。

是的，外公退休前是一名大學漢語言教授，當過省十佳教師，和當時的省長還一起吃過飯，但他性情耿直，不喜歡和領導鞍前馬後，賠笑逢迎，所以最終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們教師。外公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在當地是家喻戶曉的，他還寫過幾本書，有些文章被選入大學教材，所以當地人都親切的尊稱他“周大先生”。

媽媽還說，外公還寫得一手好字，過年時，街坊鄰居排着隊要外公幫寫對聯，外公也總是熱情的答應着，弄得外祖母很是不高興，因為費了自家的筆墨，但外祖母在媽媽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為外公一心研究學問，所以也沒再續一房。

因為外公在我家，媽媽的生活節奏似乎放慢一些，有時候她單位事多忙碌，就不回家，午飯由外公給我和姐姐做。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挑食的孩子，但自從外公給我們做飯，我發現自己見飯就飽，但還是強迫着用水泡飯往肚子裏涮，可是趙偉麗卻吃得津津有味。真能捧臭腳！好在家裏總有些小餅乾、橘子汁，我下午趁趙偉麗不在家就偷偷吃喝。

說來也奇怪，我原來特別愛問問題，但外公來了后，我卻不知道問些什麼，整日觀察外公都在做什麼。

外公，你在幹什麼呢？我好奇地問。

刮鬍子。外公一邊照鏡子一邊說。

那我會長鬍子嗎？

呵呵，你看到媽媽刮過鬍子嗎？外公笑笑。

沒有！哦，女的不會長鬍子！

真聰明哦！外公一邊拆洗刮鬍刀，一邊說。

那為什麼女的就不長鬍子呢？

嗯，怎麼說呢，長鬍子是男人的特徵，還有這個，外公指指自己的喉結，這是突出來的，還有說話聲音也粗里粗氣，這些都和男人分泌雄性激素有關，好了說這些你也聽不明白的，等你長大就懂了！

本來我想問雄性激素是什麼東西，但外公說我長大就懂了，就不再問。

那女的會有哪些特徵？我故意把“特徵”一詞說得很重。

女人嘛，外公開始若有所思起來，偉偉，外公還是得說，等再過幾年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因為你會看到自己的變化，現在外公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呀！

哈哈！外公也有說不清問題的時候哇！我嘲笑起來，媽媽還說你是特別優秀的教師呢！

呵呵，知識是無窮多的呀，外公也有好多不懂不知道的知識，所以我們沒事要多讀讀書，背背詩，不然腦袋空就會被人瞧不起呀！

幾年之後，我才知道外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好向我解釋女性特徵：一是這裏邊又涉及了一些專有名詞，他說了等於白說，我還是不能理解；二是外公是舊社會長大的男人，思想保守，很難啟齒與一個年幼無知的女孩子談論女性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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