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冬日的夜晚來得總是要早一些，眼下剛過申時,天幕卻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夜色把家家戶戶房頂上的炊煙籠罩在其中，迷人的食物香氣順着寒風向遠方散去。
爐火漸熄,婦人們正將精心準備許久的年夜飯擺盤上桌。趁着還未開席,當家的漢子們拿起一根線香，將門外早就準備好的爆竹點燃,完成年夜飯前的最後一項儀式。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的響聲在大街小巷裏此起彼伏，忙碌了整整一年的人們終於可以歇口氣,全家圍坐在飯桌邊上，滿臉喜悅地享受起全年中最為豐盛的一餐。
......
這邊的房內，不僅傲瑞的輕聲呼喚沒有得到回應，連院子外頭那一陣陣連綿不絕的爆竹聲響都沒能讓隆起的被窩稍稍挪動分毫。
傲瑞癟了癟嘴,臉上的擔憂之色更甚了幾分,害怕烏力罕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了。
正當他猶豫着是否要去將柳旭請過來看看時,楚茴叼着一根剛出鍋的小酥肉晃了進來,混合著花椒的炸物香氣立刻從門邊傳到了房間深處。
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咬着：“傲瑞......烏力罕怎麼還沒起來呀......啊嗚啊嗚......雲姐姐說快開飯了呢......”
傲瑞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趕忙將楚茴拉到了床邊,着急地解釋道：“窩來叫烏力罕起床,可是他都不理窩！泥快看看他的病怎麼樣了呀？”
楚茴皺了皺眉,迅速將剩下的酥肉吞進肚子,兩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被窩,口中嘀咕道：“不可能啊，師伯都說了烏力罕的身子沒啥毛病，怎麼會叫不醒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小夥伴，安慰道：“傲瑞別怕，我來看看他是個什麼情況。”
烏力罕聽完此話，縮在被窩裏的身子頓時就僵在那裏，呼吸也不自覺地屏住，額頭上很快就析出了一片熱汗。
他原本打算裝睡一下，以傲瑞的性子肯定會選擇出門找人幫忙，到時候再趁機把衣服脫下來，這樣就能將他曾經離開過的事情遮掩過去。
沒想到，半道上突然竄出來一個楚茴，將他的計劃徹底打亂。
正當烏力罕鬱悶的時候，他感覺到楚茴的小手輕輕扯了扯頭頂的被沿，眼看着就要將手放進來。為了不讓傲瑞他們發現被子底下穿戴完整的衣裳，烏力罕迅速改變了計劃。
他裝作剛睡醒的模樣，半眯着眼睛將腦袋伸出被子，又藉著翻身的動作將被角壓到身下，雙手向上輕輕一拉，瞬間把脖子以下的部位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不留一絲縫隙。
幸好傲瑞和楚茴都是一根筋的腦子，就算注意到烏力罕這一系列的反常，他們也沒有多想。
楚茴停下手裏的動作，驚訝道：“咦？烏力罕，你終於醒了。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需要我去把師伯叫過來嗎？”
傲瑞也趕忙湊了過來，擔心地說：“烏力罕，窩剛剛叫了泥好久呢。”
烏力罕“懨懨”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沒精打採的笑容，壓低嗓子說道：“抱歉，大概是我方才睡得太死了，所以沒有聽到。”
傲瑞立馬擺擺頭，笑吟吟地說：“只要烏力罕沒事，窩就放心啦！”
烏力罕對上傲瑞那雙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睛，裏面盛滿了關心之色。他突然很想揉揉那個金燦燦的小腦袋，但被緊緊裹住的手臂立刻打消了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輕輕地扯了下嘴角，故作輕鬆道：“我當然沒事了，柳先生的藥方很有效，睡了一覺后感覺舒服多了。你們先出去玩兒吧，我收拾收拾就出來。”
傲瑞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楚茴直接打斷：“對呀對呀，咱們趕緊去廚房。雲姐姐剛剛炸了一大盤酥肉，這會兒正熱乎着，可好吃了！我來之前虎子哥已經吃了好多，再不去可就沒有了！”
兩隻小傢伙很快就手拉着手離開了客房，直到房門從外頭被輕輕合上，烏力罕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他將裹在身上的被子扯開，迅速從床上竄到了屏風後頭，仔細地將衣服上的褶皺抹平，又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確認沒有其它漏洞后，烏力罕這才快步向院子走去。
雲家院子裏，這會兒燈火通明，遠遠望去非常的熱鬧，大伙兒分工明確地做着年夜飯前最後一部分準備工作。
雲婉晴和馬師傅正在將剩下的幾道菜裝盤，池思瑜點燃了一根線香，帶着雲璐他們去門口放爆竹。
陳虎和寧冉竹十分自覺地當起了跑腿小工，幫忙把最先出鍋的幾道菜端去了堂屋裏，柳旭和寧父則十分悠閑地一人端着兩碟涼菜跟在後頭。
烏力罕過來時，正巧遇上了準備進屋的柳旭，他趕忙側開身子讓出位置，恭敬地道了聲好：“柳先生。”
柳旭並沒有急着進屋，而是突然停下了腳步，上下掃了兩眼烏力罕，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然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進了屋子。
烏力罕定了定神，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聽部落里的老人說過，有些醫術高強之人，不需要把脈問診就能看出一個人身體的情況。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烏力罕還以為柳旭發現了點兒什麼，生怕他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來。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其中還夾雜着雲璐他們歡聲笑語，以及雲墨和雲雪興奮的叫聲。
烏力罕聞聲望去，正巧看到雲婉晴端着一大托盤食物，有些搖晃地從廚房往堂屋這邊走。
他趕忙迎了上去：“雲姑娘，我來幫你。”
雲婉晴任由烏力罕將托盤拿走，淺笑道：“你可算是醒了，再晚一點兒，傲瑞估計都要急死了。”
烏力罕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識回道：“什麼？”
雲婉晴輕笑了兩聲：“你是不知道，傲瑞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隔一段時間就去你房門口瞄上一眼，看看你醒了沒有。”
“本來他下午就想去喊你起床的，可是李公子和柳伯伯都說讓你多休息一會兒，他便一直忍到剛剛才過去叫你。”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烏力罕的雙手微微收緊，他知道自己就算瞞過了所有人，也躲不掉李驥在周圍部下的層層守衛。恐怕他前腳才踏出房門，李驥後腳就收到了消息。
但他沒想到向來不愛多管閑事的攝政王殿下，居然願意在此事上幫忙遮掩，看來對方的確很看重火銃一事。
雲婉晴可不知道其中的彎彎道道，仍舊在感嘆：“傲瑞確實很在乎你。”
烏力罕笑了笑：“我知道。”
傲瑞......也是我願意獻出生命去守護的人。
......
最後幾道菜終於上桌，眾人集聚在堂屋內，互相恭賀了幾句吉祥話，然後才依次落座。
柳旭作為年紀最大的長者，自然是被眾人推到了主座。老爺子被嚇得抖了一下，悄悄地看了眼李驥的神色，得到一個微微頷首后，這才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
雲婉晴擔心寧父不適應，便將他安排在了柳旭的右手邊，寧冉竹和陳虎自然也順着往下面的位子裏坐。馬師傅則坐在了柳旭的左手邊。
三隻小的倒是不用人操心，楚茴眼疾手快地挑了三個位子，拉着傲瑞和雲璐一左一右地坐在自己的身邊。他看看身邊的小夥伴，又看看抬手就能夾到的紅燒獅子頭和芋頭扣肉，立刻笑眯了眼睛。
雲璐也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拽着雲婉晴的手要姐姐挨着自己坐。雲婉晴摸摸他的腦袋，順勢坐了下去。
最後只剩下三個座位，除了傲瑞和陳虎中間的那個，還有雲婉晴和馬師傅中間連着的兩個位置。
烏力罕摸了摸鼻子，自覺地走到傲瑞的身邊坐下。
池思瑜和李驥對視一眼，同時向前一跨，顯然都瞄準了雲婉晴身邊的位置。
沒想到，馬師傅卻突然伸出手拽了池思瑜一把：“來來，池小哥跟我坐吧，咱兩等會兒一定要喝上一盅。”
就這樣，池思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李驥，悠哉悠哉地坐到了自己寶貝妹妹的身邊。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馬師傅，無奈地坐了下來。
雲婉晴看到眼前這一幕，不免偷笑了一下，然後便看到了馬師傅隔着兩個人，朝自己和李驥擠了擠眼睛。
她的臉頰立刻浮現出一抹紅暈，低頭深吸一口氣后，朝坐在主位的柳旭笑道：“柳伯伯，咱們開始吧。”
柳旭點點頭，拿起了手邊的小酒壺，給自己到了一杯溫熱的薑絲黃酒。他抬着酒杯舉到半空中，簡單地說了句吉祥話，眾人輕輕碰杯，一口飲下便算是可以開席了。
今天這一大桌菜，雲婉晴和馬師傅顯然是做足了功夫的，不僅做了常見的紅燒獅子頭，珍珠丸子，芋頭扣肉，還有頗具新意的椰子雞湯，腰果鴨方，脆皮東坡烤肘，番茄牛肉鍋等等。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眾人很快就將桌子上的菜嘗了個遍。
緊接着，席間閑聊的時間便少了一些，盤子裏出現筷子的頻率也高了不少。所有的盤子都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層，連向來在年夜飯上不太受青睞的素菜都受到了重點照顧。
柳旭最愛那道番茄牛肉鍋，就着湯汁就幹掉了小半碗飯。畢竟牛肉不可多得，尋常酒樓里一般都是將好不容易買來的牛肉製成鹵牛肉后販賣。
能把牛肉做得如雲婉晴這般軟爛的可不多，柳旭上次吃到這種口感還是在太后宮裏，那可是御廚為了迎合太后不太好的牙口，花了三天時間精心烹飪出來的。
寧父則對雲婉晴的那道腰果鴨方極為感興趣，連着吃了好幾塊。雲婉晴見他喜歡，便簡單地說了下步驟。
寧父掩着嘴輕咳兩聲，讚賞道：“咳咳......沒想到還能用鹵鴨肉包上新鮮鴨茸和腰果後進行炸制，雲姑娘確實巧思。”
寧冉竹給自家阿爹順了下氣，又夾了塊珍珠丸子到他的碗裏：“爹爹，你看你，一碰着鴨子就想知道怎麼做的。大過年的，咱們就好好吃飯，別想那麼多啦！”
“咳咳......好好......都聽我們家小冉的。”
年夜飯的主題當然不只是吃，總得嘮嘮家常之類的，待眾人皆吃了個半飽，桌子上的話語便逐漸多了起來。
池思瑜還有些氣悶方才被李驥乘虛而入的事情，看到手邊的酒壺時，心中有個念頭升起。
他拍了拍李驥的肩膀：“李公子，來，這段日子你時常照顧小晴和小璐，在下敬你一杯。”
李驥挑了挑眉，優雅地舉起杯子與其碰了一下，仰起頭一飲而盡。
“好酒量！來，再來一杯！”
雲婉晴正欲說些什麼，放在桌下的手卻被人輕碰，她立刻兩耳發熱地看向李驥，只見對方一臉淡然地喝下第三杯酒。
那表情，顯然是叫她不要插手此事。
雲婉晴有些頭疼地揉了下額頭：算了，反正這酒是她特製的，沒有尋常黃酒那麼烈，應該......醉不了人的吧......
她嘆了口氣，打算眼不見為凈，借口要下餃子，獨自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裏早已提前溫着一鍋熱水，雲婉晴又往灶膛里塞了幾根木柴，靜待熱水燒開再下餃子。
她將手裏的扇子放下，走到窗邊朝外頭輕聲喊道：“阿九，你在嗎？”
自從翻譯完江永女書後，一直跟在雲婉晴身邊的暗九聽到呼喚，瞬間從屋頂上翻了下來，輕盈地落在雲婉晴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雲姑娘！”
雲婉晴眉眼彎彎地一笑，主動拉起這個看上去有些冰冷的同齡女孩，將她帶到灶台邊上。
暗九有些不解，直到雲婉晴將另外一口鍋的鍋蓋掀開，騰騰熱氣的下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七八道菜，包括剛剛在席間頗受歡迎的脆皮東坡烤肘，番茄牛腩鍋和紅燒獅子頭。
暗九的眼睛眨了眨，臉上的冰霜有一絲化開：“雲姑娘，這是.........”
雲婉晴淺笑道：“我想着你們忙着護衛，肯定沒工夫折騰些吃食，所以就簡單做了一些，也不知道這麼多夠不夠。”
暗九總算明白暗五他們幾個為何總在自己面前誇讚雲婉晴，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為何會對其心生愛慕。
這的確是一個極好的女子，從未將他人的付出視為理所應當。他們這種生活在黑暗裏的人，一旦觸碰到這種溫暖，便再也捨棄不掉。
暗九眨了眨眼睛，努力抑制住眼中的熱意。
往年的除夕，如果是在京城裏，暗衛們還能換着班去后廚吃上一餐，若是外出執行任務，有口吃的就算不錯，更別提想吃點熱乎的了。
她壓低聲音，遮住有些顫抖的嗓子：“這些便夠了，謝謝雲姑娘。”
雲婉晴立刻笑道：“那就好，我待會兒再在鍋里留些餃子，廚房這段時間都沒有人，你們可以換着過來吃。”
暗九點點頭表示明白。
兩人說完，旁邊那口鍋里的水剛好燒開，雲婉晴連忙拿起旁邊的大簸箕，把提前包好的翡翠餃子挨個往熱水裏丟。
淺綠色的餃子邊下頭是圓滾滾、白胖胖的身子，遠遠望去就像一顆顆小白菜在滾水裏上下飛舞，實在是有趣。
這時，暗九注意到那個寬大的簸箕正在雲婉晴纖細的胳膊上打晃，她默默地走上前幫忙端起來，雲婉晴瞬間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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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培訓面試有點精神崩潰，社恐星人感覺比筆試還難，但是排名不錯，感覺上崗有希望，只能苦練QAQ，所以導致更新不太穩定，先鞠躬抱歉ORZ
今天不出意外應該有三更，希望晚上不要晚自習讓我趕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