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阿、阿鋮，還有阿吟，你們倆聽我解釋……”季劭聰放下筷子，縮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覷着駱鋮和雲吟，弱弱的說道。
“嗯，”駱鋮頷首，“我聽你解釋。”
“我也是。”雲吟附和道。
季劭聰：……
好吧，解釋就解釋，誰讓他自己這邊因為只要是有新的需要打交道的人，身邊父親派來保護他的人就會自覺的去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給調查清楚，可對方卻因為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調查他的背景，便也沒有得到他主動的坦白呢。
這事說起來，確實是他不對。
於是，季劭聰便老實巴交的看着他們倆，竹筒倒豆子般的向二人解釋清楚了自家的背景。
原來，季劭聰的父親名叫季元哲，是當朝的兵部尚書。兄長季劭雲和卓凜辰一樣，也是車騎將軍；姐姐季如畫嫁於了當今的第七子，也是與太子同母的安王賀櫂，夫妻二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是賀櫂身邊唯一的女人，正統的安王妃。
因此季家在京城和朝中的勢力，一點兒也不比擁有半數兵權的卓家弱。
不過季元哲與卓蒼炎一直都私交甚篤，他們二人都是當年先皇還在世時就定於輔助當今的兩個左膀右臂。因此卓家的卓青辰與卓凜辰兩兄弟，和季家的季劭雲、季如畫以及安王賀櫂幾人就也都是從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
唯有季劭聰和卓羽辰這兩個在家裏都是讓大人和兄長頭疼的、從小就調皮搗蛋的么子，反而是在來這裏成為好友之前都只是和對方認識，卻一直都不甚相熟的。
駱鋮和雲吟聽完他的坦誠后，都沉默了片刻。
——自己這運道，也是沒誰了吧？
要麼不交朋友，要麼就是如此權貴家的少爺們硬是要與他們稱兄道弟，這要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肯定是說什麼他們都不會信哪。只會想着這種不着調的情節，一定是哪個愛做白日夢的人憑空臆想出來的故事吧。
所以兩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莫名的迷茫。
不過，就算結交他們這兩個傻憨憨少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就算他們二人其實根本不在意季劭聰和卓羽辰到底是何家世背景，但這也並不代表，他們要忍下想要嚇嚇兩人的心思，以及，該算的賬就不會再算了，因此——
“所以上次……”雲吟微微眯起了眼，似笑非笑的覷着季劭聰，“我見到的叫你‘我蠢’的那個人，就是季、小、將、軍、了，是嗎？”他故意重音了後邊這幾個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對方等答覆。
“是、是吧……”季劭聰像只快要被凍死了的鵪鶉，哆哆嗦嗦的縮緊全身不敢正面肯定的回答。
“還有阿鋮引薦你們倆認識那次，竟然裝的真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也是不容易啊~二位少爺！”雲吟邊說邊來回看了眼兩個此時都縮的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胸腔里的鵪鶉，冷冷的哼笑了一聲。
“沒、沒有……”
“不、不是……”
兩個聲如蚊吶的聲音從鵪鶉的胸腔里發出，可憐又無助。
“這樣啊……”雲吟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餘光瞥到了兩人竟然在偷偷的抬起眼看他和駱鋮，於是姿態從容的捲起袖口，倏地一下就跳過去想要直接去揍這兩丫的。
結果因為季劭聰和卓羽辰本來就在偷偷看他，所以他一動作之後就也本能的跟着都跳了起來，季劭聰更是快速的繞着桌子邊跑邊求饒的哭喊：
“阿吟，子初，好哥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吧，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雲教諭、子初、哥、親哥、以後我一定看住季‘我蠢’，不讓他再騙你們了。”不知怎的也捲入了這場追殺中跟着逃起命來的卓羽辰，同樣一邊繞着桌子跑一邊胡言亂語的認錯道：“當然我也絕對不會了、哎呦——”
然後因為只顧着邊回頭求饒邊向前逃命的卓大少爺，因為沒看到自己的前邊伸出的那隻罪惡的腳，所以當即便一個趔趄，然後和地面來了場親密的交流。
當然，如果後面緊跟着的季劭聰沒有摔倒在他身上的話，想來應該也是不會親密的這麼徹底的。
雲吟：……
其餘眾人：……
“阿、阿鋮，我可是你親大哥……”捂着撞到卓羽辰硬邦邦後背的鼻樑轉過身來的季劭聰，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駱鋮，眼神幽怨且破滅。
“我也是你親兄弟啊……”卓羽辰也同樣捂着與地面親密接觸了的鼻尖翻身失聲痛嚎道。
——這要是把鼻子給撞崴了將來找不到媳婦了可怎麼辦？兩人同時在心裏哀怨着。
“嗯。”駱鋮也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他們，表情溫柔且慈祥的回了一句：“所以只摔這一次就夠了。”
季劭聰：……
卓羽辰：……
嚶——！
自始至終看完這一切的卓青辰和卓凜辰再一次的同時深深嘆了一口氣，心想：
——算了，也不和季家爭了，誰讓對方和自家一樣，都養了個如此不着調的玩意兒呢？
唉，愁人。
*
次日一早，卓家二位哥哥便帶着所有人離開了。
之後雲吟便帶着季劭聰分配給他和駱鋮的手下去了‘布衣坊’，取前幾日他倆為善堂的老人們定做的新棉服、棉鞋、棉被和棉褥等物，而駱鋮則是直接去了善堂，給一眾老人們全都號脈檢查了身體狀況后，便派人去‘德濟堂’按照他寫的方子為其抓藥去了。
兩日後，駱鋮又向季劭聰借了他家的兩個廚子來給善堂的老人們做飯——因為這些天他發現，之前做飯的那兩個婆子竟然在給善堂做飯的這些年時間裏，將大半的官府給善堂老人的錢糧都以買菜買肉之類的理由給中飽私囊了，這也難怪老人們會吃不飽穿不暖到如此地步。
所以駱鋮發現后便直接將這兩個婆子的惡行上報給了陳賜，陳賜看着那些粗糙的賬簿氣的直接下令將這二人發配去了邊疆，並着令三十年內不得再回蒼耳郡，而她們的家人也被罰兩代以內不得考取功名，之前貪墨的銀子也要盡數歸還，以示懲戒。
因此，善堂一時間實在招不到合適的廚子，駱鋮就只能向季劭聰這個萬能大哥再去借人了。
*
這期間，書院的‘授衣假’也早就開始了。
只是今年的假期規則與往年不同，不再用學生必須都要回家一個月方可返回書院。而是學子們不想回就可以不回，實在放心不下家裏、但家中又十分拮据困難的，也可以帶着書院教諭的推薦信去‘葯膳坊’領一份物資，然後與官府派遣的各地交互的商隊一起回去，不拘時間長短，隨時都可以再回來書院。
而留在書院的學子們則更加沒有後顧之憂，因為書院會保證食物和火盆，駱鋮的每頓兩個免費的‘葯膳坊’菜品和充足的炭火也會一直不斷的送到災情結束。
這對於很多家境貧寒，因害怕回家多一個人便多個負擔、但不回家又實在交不起炭火費的貧寒學子們來說，簡直就如天神顯靈般的事迹。
因此一時間“駱鋮高義”的善名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蒼耳郡的每一個地方。
尤其是很多去‘葯膳坊’領了物資帶去家裏的學子和他們的家人，更是將駱鋮為蒼耳郡做的一眾貢獻宣傳到了在自己周邊村落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地步，就連那還沒長到成人膝蓋高的三歲小兒都知道，在蒼耳郡有個名叫駱鋮的大善人，是天上下凡來救苦救難的真菩薩。
駱鋮聽到這些流言后蹙緊了眉頭，心中不悅：
——學子們都能說會道，加上讀書人的身份，所以他們說的話旁人本能的便會相信和傳播。可其實這次大災整個蒼耳郡的諸多富商大戶都提供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幫助，但只因為他們幫助的人不是讀書人，沒有那麼高的社會公信力和地位，就竟然硬生生的被人給忽略了。
更不要說還有季劭聰他們，做的一點兒也不比他少。
因此當晚駱鋮沉思許久，第二天早早便去了書院，與古山長在他的書房談了將近半個時辰后才出來。
然後當天中午書院的吃飯時間，飯堂中央便站了一個長相喜慶的小廝，開始一一的向眾人說起了此次救災中向學子和百姓給予了幫助的善者們。
這樣每頓飯只講一兩個人或一兩個家族，不過半月，流言的風向就不再只是圍着駱鋮一個人打轉兒了。
眾位本來還對駱鋮一人得了百姓全部恩念的事情頗有些微詞的鄉紳大戶們，在聽到百姓們竟然也開始漸漸的稱讚他們后，便一頭霧水的都派人去打聽了一番，之後才知道是駱鋮暗中央求了古山長，潛移默化了學子們的關注點，進而引起的這場流言的風向轉變。
眾位鄉紳富豪們得知后紛紛感慨：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如此心胸氣度，實非我等所能相比的啊！”
於是，一眾本來不是那麼心甘情願救助災情的大戶們，竟全都開始真心的對待起了這次的救災事宜，甚至在之前答應陳賜的錢物做到之後，都依舊盡己所能的為整個蒼耳郡的百姓們出一份力盡一份心意。
一時間本該是餓殍滿地、盜匪橫行的天災人禍，卻呈現出了另一番富豪與窮人、上位者與普通老百姓們空前絕後的一股向心力。
陳賜在從古山長和幾位鄉紳那裏知道了此事後，站在大雪瓢潑的迴廊下，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靜。
——這個駱鋮，這個駱鋮……已經為實讓他不知還能用什麼詞可以去稱讚他的了啊！
於是在第二天上呈朝中的奏摺中，陳賜繼《蒙學識字》后第六次向皇上提到了駱鋮，直言不諱的誇讚道：
——【赤子之心，德厚流光。】
*
很快，日子便到了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府城的店鋪基本上都關門了，只有零散的幾個雜貨鋪子每天還會在中午的時間過來開半天門。
駱鋮和季劭聰幾人一起商議后，決定將‘火鍋店’、糖廠和自己的‘葯膳坊’都在這天開始閉店了。並提前告知了山長，讓以後書院取菜的人直接來他家取就好。
之後雲吟負責糖廠一號那邊，魏楊青負責‘火鍋店’那邊，卓羽辰負責糖廠二號那邊，季劭聰和駱鋮則負責自己的‘廣聚軒’和‘葯膳坊’，然後同時在這天開始給大家發工錢和紅包。
不是他們死契下人的小二或工人們，都是分發一些米面菜肉炭火之類的物資，甚至還每人都給弄了兩床厚厚的棉被，弄的一眾小二和工人們都眼淚漣漣的給各位東家鞠躬致謝。
他們都是些家境不富裕的人家，以前經常都是一月都吃不起一次肉的，也就從去年開始給駱鋮他們打工過來才好點。但畢竟都家底子薄，所以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便讓他們都手足無措。
之前駱鋮和其他東家就會每過幾天都來給他們發一些米面油糧，他們還以為這下放假后就肯定沒有了，卻沒想到……
所有的夥計和工人們都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心中一遍遍的希望菩薩能看到他們幾個東家和東家的家人的好，保佑這樣的好人一生都吉祥順利，平安健康！
而駱鋮原本就家中買來的下人們，則也都是同樣給發放了工錢和紅包，至於吃的穿的用的，則是早就給分發給他們了。
所以，就只剩下褚山一個人是即不是死契的下人，又同時無家可歸，駱鋮將該給他的東西一樣不少的發給他之後，就不由分說的帶着人一起回家了，半點都沒容得他拒絕。
不過就是在多一個家人而已，他家人丁不豐，還怕多一雙筷子么？
於是，日子很快就到了臘月三十，又要迎來新的一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