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半個時辰后,駱顯第一個寫完。
駱鋮拿過他的卷子,檢查了一遍,將兩個錯字標出來后,頷首表揚:
“不錯,這幾天進步很大。”然後將卷子還給他后又接着補充:
“不過筆畫的練習還是不要放鬆,字如其人,以後別人也是會通過你的字,來認識你這個人的。”
駱顯認真的點了點頭,轉而又笑嘻嘻的,拽着他的袖子小聲提要求:
“那我要吃哥哥親自做的紅燒肉,可不可以啊?”
駱鋮無奈的搖搖頭,笑着嘆氣答應:
“——好。”
又過了半刻鐘左右,聞家母子也相繼寫完了。
駱鋮先檢查了聞尺素的試卷,改了三個錯字后,淡然一笑:
“尺素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
聞尺素聽到后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但還是忍不住開心的抿了抿唇角,軟軟的帶着笑意回道:
“是阿誠哥教的好。”
“你自己努力罷了。”
駱鋮看着他高興的有點紅撲撲的臉蛋,心裏突突了一下,覺得有點晃眼。
也不知道最近怎麼了?他總是在聞尺素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時,在沙盤上練字突然想不起來要怎麼寫而嘟着嘴氣呼呼的抓耳撓腮時,又或是在聽到他只要不是在生氣戒備的情況下,就總是軟軟糯糯的聲音時,都會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像是有根羽毛一直在他心口輕輕的撓啊撓的,有時甚至還會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到燒紅了耳朵尖。
也不知道一直都漠然冷性的自己,到底是在不好意思些個什麼東西。
駱鋮心內暗疑,但面上卻不顯現。不着痕迹的將目光挪到了聞柳氏遞過來的卷子上,再次凝神認真的檢查了起來。
很快,駱鋮再次檢查出了幾個錯字予以改正後,便放下卷子對聞柳氏也頷首表揚道:
“不錯,柳姨也合格了,學的很快。”
然後看向三人淡笑一下,語氣難得的帶了點揶揄的說道:
“看來,我是不能小氣,必須都要給獎勵才行了。”
之前答應聞家母子二人,若此次月考錯字少於十個的話,就可以送他們每人一個小禮物作為獎賞的。
至於駱顯,則是錯字少於五個才能有獎勵。
畢竟他學的時間最長,時時在他身邊也更方便詢問求教,所以要更加嚴格才算公平。
而此時,三人的答卷檢查完畢后,都達到了要求,是以三個人的獎勵都不能少。
“真的?那哥你給我們什麼獎勵啊?”駱顯聽完后立馬興奮了,滿眼期待的看着他哥問道。
“你想要什麼獎勵?”駱鋮笑看着他反問。
“嗯——”被反問后,小傢伙卻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小臉想的不一會兒就皺成了個包子,最後乾脆不想了,仰着小下巴一臉正色的說道:
“什麼都好。只要是哥哥給的,小顯就都喜歡。”
這是學會討好人了?駱鋮心想。
不由得彈了下小傢伙的額頭,笑罵了聲:
“小滑頭。”
駱顯捂着被彈的地方,嘿嘿的笑了起來。
駱鋮索性不管他了,抬眸向聞家母子問道:
“柳姨,尺素,你們想要什麼?”
“不用不用,我們不用。你能教我們識字我們就已經很感激了,怎麼還可以再要你的東西呢?”
聞柳氏知道自己寫的字竟然合格后,高興的巴不得立馬再學一百個大字,哪有心思去想要什麼獎勵的事情。
而且駱鋮對他們已經夠好了,做人可不能太貪的。
聞尺素在旁邊也跟着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聲音溫軟但堅定的拒絕道:
“不用的,阿誠哥!我和娘親能有幸跟着你學習認字,就已經很感恩了,不用再給我們什麼獎勵的。”
駱鋮忘了之前的不自在,隨着他的話音又本能的看了過去。
耳邊縈繞着他溫和軟糯的聲音,心裏不由得又開始痒痒的,有點不舒服和焦躁,但卻又莫名的不想停止這種感覺。
然後,在大家都還沒有注意到他的愣神時,收回了目光,頂着兩個突然變得火辣辣的耳朵強裝鎮定的回道:
“無妨,我即答應了你們,自然就會做到。”說完喝了幾口桌子上已經放涼了的茶水,暗自給自己降溫。
“既然你們都沒有要求,那便我自作主張了。”
之後他便逕自去了自己的屋裏,不一會兒后,手裏就拿着一些東西回來了。
“這些日子你們所學的進度都差不多,現在考核結果也都相差無幾,因此,獎勵便也都一樣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東西給幾人平分了。
只見每人都是一塊硯台、兩支小楷毛筆、三塊墨,和一本字帖,一刀毛邊紙。
“這字帖,並非書肆所買,而是我自己編寫的。”駱鋮指着他們手中的字帖解釋:
“因為了解你們的進度,所以覺得這個更加適合目前的你們一些。等你們把這上邊的全都寫會了,再送你們書肆里賣的那種。”
駱顯看到獎勵是什麼后,就明白了他哥的用意。
不過他也的確沒有屬於自己的這些東西,之前用的也都是駱鋮的,所以得到獎勵后心裏同樣十分滿意,高興的大大“哇”了一聲后,就忍不住的找來一根針,在毛筆上去刻自己的名字去了。
而駱顯都能看出來的用意,聞尺素和聞柳氏又哪有看不出來的。
因為她們娘倆窮,除了每天下午在這裏考當天識字情況的時候能用紙筆寫上幾個字,之外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碰到筆墨紙硯這麼昂貴的東西了,因此駱鋮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再一次委婉的幫助她們。
畢竟,既然學了,自然就會想要寫好。
可要想寫好,不用紙筆只在沙盤上畫,又怎麼可能有真正的進步呢?
看着面前這個瘦削如竹,大多時候都面色清冷的少年,以及為了顧及他們母子二人的感受,也跟着只能得到自己明明並不缺的東西的駱顯,讓母子二人都不由的再次在心內感嘆:
——這天下,真的就怎麼可以,有阿鋮(哥)這麼好的人啊?
但願老天有眼,能保佑這兄弟二人,一生順遂,一世康安。
“阿誠哥……”聞尺素上前,本來是想說句感激的話,結果一開口,聲音卻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哽咽,一時間又只能緊抿着泛白的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脆弱的聲音。
駱鋮最近本來就抵擋不住他的聲音和眼神了,就更別提像此刻這般眼尾微耷、眼睫微濕,明明像只無辜的小奶狗一般,卻還非要故作堅韌的讓人心疼的模樣了。
於是駱鋮頓覺心中有些酸脹難受,腦子裏也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彷彿只剩下了眼前人淚眼朦朧的單薄身影,和那被放大化的,眼尾泛起的微紅了。
於是等他反應過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伸出了手,拇指還輕輕的按在聞尺素的眼角上,溫柔而低啞的對他說了句:
“乖~別哭。”
像個登徒子一樣。頓時——
轟!!!!!!!
腦子裏像被炸.開了一般,轟鳴作響,一片茫然。
駱顯被驚的“嘶——”地一聲,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兩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心裏直接大聲吶喊:
——這不是我哥這不是我哥這一定不是我哥!我哥哪有這麼不要臉這肯定是弄錯了……
一旁的聞柳氏也是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捂住胸口,用既驚詫又狐疑的眼神,在駱鋮和聞尺素之間來迴轉動。
最懵的其實還是聞尺素,他這會兒已經早就忘記哭了,獃獃的看着眼前的駱鋮,像是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而駱鋮,伸出的手還僵在半空,向來冷靜的眼神里難得的顯出了些無助與窘迫,整個人尷尬的都快要摳出一個蒼耳郡出來了。
他這是怎麼了?
失心瘋了么?
別說在男女大防如此看重的古代,就是在後世,他也沒有對別人用這樣的語氣,做過這樣的事情啊!
還擦眼淚,這是他一個外男該乾的事嗎?
還“乖——”,這是他一個外男能說的話嗎?
這個時代,就是已經成親了的夫妻或夫夫,都沒有當著外人的面這樣對待自己另一半的。
還更何況他跟聞尺素,就只是個雇傭關係。
所以他又不是那種有兩臭錢就總是想搞下屬的滿腦子精蟲的色坯子老闆,怎麼就給干出這種事兒來了?
駱鋮很無語,也有點淡淡的煩躁,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就會這樣了?
“哥——”還是駱顯先回過了神,有點擔憂的看着深深凝着眉頭,一臉自責與惘然的他哥,輕輕的喊了聲。
駱鋮聽到后,本能的僵了一下,轉而才慢慢的放下了伸出的手,復又雙手抬起對聞尺素拱手欠身道:
“抱歉,失禮了。”
聞尺素看着這樣的駱鋮,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生硬的扯了下嘴角,低着腦袋輕聲的回了句:
“無妨,阿誠哥。”
聞柳氏看着突然失落下來的兒子,再想想這幾天總是不着痕迹的迴避着自己兒子笑臉和目光的駱鋮,心中突然一動……
難道…………
可是、可能嗎?
阿鋮可還是個從未婚娶過的秀才公啊!而自己的兒子卻曾經……
所以,還是自己想多了么?
唉——聞柳氏輕嘆一聲,神情也失落了下來,還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洗漱后,駱顯又趿拉着駱鋮親手給他做的小拖鞋跑了過來,等着再次被抱進被子裏蓋好雙腿后,才眨巴着一雙燃燒着八卦熊熊之火的大眼睛,賊溜溜的看着駱鋮問:
“哥,你是不是……喜歡上尺素哥哥了啊?”
駱鋮放下手中好半天都沒有翻過一頁的書,垂下眼帘,默然了好一會兒后,才有點迷茫的抬眸道:
“我也不知道。”
“那、哥,你……知道尺素哥哥以前,成過一次親的事嗎?”
小傢伙問的小心翼翼,生怕他哥並不知道,平白起了心結,傷人又傷己。
“知道。”
“那……”
小傢伙不知道該怎麼問了,畢竟他也還小,情愛名譽什麼的他也不懂。
不過駱鋮倒是知道他最想知道什麼,所以主動的告訴了他自己心中所想:
“我若喜歡他,自然不會在意那種小事。我若不喜歡他,也同樣不會是因為那種小事。所以,他之前有沒有成過一次親,與我來說,不算什麼。”
駱顯被繞的腦袋有點發暈,怔愣了一會兒后才明白過來他哥的意思,頓時驚呆了!
他哥這意思是說,被休回家,只是件小事么?
可是貌似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很了不得的大事啊。
小傢伙撓了撓頭,有點想不通——他哥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如果,”突然,駱鋮轉頭看向正皺着鼻子在那思考的小傢伙,眼神認真語氣輕緩的問道:
“……我真的喜歡他,想要娶他做我夫郎的話,你會嫌棄他不同意嗎?”
“我?”駱顯訝異的指了指自己,“當然不會啊,哥你想什麼呢?”
他沒想到自家老哥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有些生氣的白了駱鋮一眼。
——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是那種膚淺的人嗎?
果然聰明的人也不是一直都聰明的。
“為什麼?”駱鋮看着他,不放棄的繼續問道。
他知道小傢伙喜歡聞尺素,可也一直以為是同情心在作祟,所以此刻壓根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乾脆利索。
畢竟喜歡——要和他做朋友,和喜歡——想讓他來做我家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因為,尺素哥哥他是個可憐人啊。”小傢伙沒忍住,又翻了一個大白眼,理所當然的回道:
“娘說,這世間對女子和麟兒,本就有太多的不公之處。所以才會明明當年不是柳姨的錯,可別人都只會瞧不起柳姨。後來也不是尺素哥哥的錯,可別人又也只會責怪尺素哥哥。”
“但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命運拋棄的會是誰,所以一定要切記保持本心,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絕不要去傷口撒鹽。”
駱鋮被震驚到了。
他雖然也有原身記憶里的一些關於這位母親的畫面,可大多數都是些她溫柔、和善、沒什麼脾氣,又很是寵愛原身的片段而已。
只有極少數的一些勸告原身要謙虛一點,對弟弟好一點之類的話語,還都在原身或敷衍或不認同的態度中,嘆息度過了。
所以便從來都不知道,這位母親,實際上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如此想來,她此生唯一的錯處,可能就是因為自己丈夫死的早,原身又是駱家唯一的根,因而對他太過寵愛了一些這件事吧。
但話又說回來,這也不能算她的錯。
畢竟有那個母親,會捨得對自己的孩子不好呢。
想到此,駱鋮淡笑了一下,揉了把小傢伙的腦袋,認同的點頭:
“嗯,娘說的對。”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那個回憶中的婦人為娘。
“那當然了!”
小傢伙驕傲的揚了揚下巴,好像被表揚的人是他似的。但緊接着就又頹了下去:
“不過,娘也說過對柳姨和尺素哥哥很抱歉的話。因為爹走得早,我們家也是時常被一些人欺負的存在,所以每每在看到別人欺負柳姨和尺素哥哥后,娘都感覺很抱歉,因為我們都幫不到他們什麼。”
駱鋮看着真心難過自責的弟弟,想着記憶中那位善良溫和的‘娘’,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然後——
伸出罪惡的雙手使勁揉亂了小傢伙剛洗的頭髮,惹得他“哇哇”的抱着腦袋大叫:
“哥哥你壞死了!大壞蛋!大臭蛋!”邊喊邊奮起反抗,直到把佯裝不敵的駱鋮撲到后便開始馬不停蹄的報復:
“看我的無敵鐵笊籬手!”
駱鋮一聽這名,瞬間笑癱了。
他們小時候因為書和電視看的多的原因,所以學的都是“落英神劍掌”、“降龍十八掌”、“葵花點穴手”之類的。
結果,小傢伙因為從小沒讀過書,所以此時編出來的,竟然是這麼個名字。
鐵……笊籬,噗——!這也太有生活氣息了。
駱鋮笑的沒了力氣,任由小傢伙把自己的腦袋也給揉成了個雞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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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一位母單三十年的少校軍官,竟然在百度上搜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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