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駱鋮一早便帶着駱顯去之前幫他們的那幾家人里，雞鴨養的挺多的那一家買雞去了。
因此此時剛進院門，就看到那個漢子在為難聞尺素，甚至還上手推人後，當即就眯了眼，整個人的氣質瞬間由平日裏的沉穩淡然變成了銳利凜冽。
駱顯就更不用說了，氣呼呼的鼓着一張小臉直接從駱鋮身邊像個小炮彈似的的沖了出去，狠狠的撞了那漢子的腰一下，然後才站到聞尺素麵前雙手張開成保護狀的瞪着漢子大喊道：
“尺素哥哥就是我哥哥請來做飯的。你愛吃吃不愛吃拉倒，我們又沒去請着你來吃？”
漢子被駱顯不小的衝勁撞得趔趄了一下，站穩后又聽到他說的話，剛生氣的想要上來跟駱顯也動手，就餘光不小心掃到把綁了腿的兩隻雞隨手扔在院裏的駱鋮，當即便忍了下來，尷尬的訕笑了兩下后，才稍稍弓着腰，帶着討好的笑容對駱鋮說道：
“呵呵，阿鋮回來了啊！你看這小顯，脾氣也太大了點，我不過是說了個外人，又不是什麼大事，不用這麼生氣的是吧？”
他兩手搓着自己的褲邊，滿眼希翼的看着駱鋮，盼着他說個“對”字，畢竟他還是不相信聞家母子真的是駱鋮請來的。
就算是，那也肯定是駱鋮不知情。
卻不想駱鋮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了駱顯面前，伸手揉了揉撲到懷裏的已經氣紅了眼眶的小傢伙頭頂，心疼的哄道：
“乖~不氣，哥哥在呢。”
“……嗯。”小傢伙又把臉埋在駱鋮胸前抱了一會兒后，才抬起頭噘着嘴告狀：
“他欺負我們。”
駱鋮拍了拍他的背，“嗯”了一聲。
那漢子一看駱鋮這態度，就覺得事情可能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
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駱鋮在知道那對母子的情況之後，還能夠不會生氣和嫌棄。
所以他又訕笑着上前走到駱鋮身旁，低眉順眼的對他說道：
“阿鋮，你是還不知道這聞家母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吧？你要是知道了就肯定也不會願意用他們了。沒事，哥告訴你——”
聞柳氏聽見這話，差點沒站穩，還是聞尺素一把給扶住人才沒有暈倒。
她臉色蒼白的轉頭看向滿眼關切自己的兒子，眼裏霎時便蓄滿了淚水。
都怪她，要不是她當年被聞大寶給強了，又怎麼會讓自己這麼好的兒子給淪落到這般地步呢？
於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澀，哽咽了一聲后，閉上眼睛讓眼淚無聲的滑落了下來。
而駱鋮則是在聽到那漢子說話時便轉過了身，因此正好沒有看到身後聞家母子此時的狀態。
可對於那個漢子來說，他雖然終於轉過身願意看向自己了，但還不如不看呢。
因為剛剛還對着駱顯笑的溫柔疼愛的駱鋮，此時卻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像是被殺神附身了似的，只一眯眼，就看的他牙齒打顫渾身冷汗。
“我倒是不知，何時起，我駱鋮想要做什麼，竟然還需先去過問了閣下的喜好才行？”
駱鋮語氣森冷平淡，每一個字都像是化作了一個冰塊似的，重重的砸向了漢子的心底。
“對了，你剛想對我說什麼？他們母子二人的事情？”
駱鋮緩緩上前一步，與那漢子離得更近了些后，才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繼續道：
“什麼事情？”
“是一個混賬因為沒人管教，辱人清譽、毀人一生的事情？”
“還是另一個混賬自己窩囊沒種，還敢嫌棄他人、寵妾休妻的事情？”
那漢子被他盯得本能的想往後退，可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似的，竟然完全動彈不得。
但他又實在受不了駱鋮釋放出來的那無形的威壓了，所以便用了全勁強自動腿，結果卻因身體太過僵硬，把自己給生生絆倒了。
“又或者說——”
駱鋮走近，像是沒看到他摔倒的冷汗涔涔的窘樣，只慢慢的蹲下身來，依舊冷靜的盯着他的眼睛，繼續問道：
“是眼看着他人受屈受辱時窩囊的一個個慫在家裏，不敢有一點對抗惡人的血性和人性！”
“可卻在事後對待受害者時，卻又都一幅高高在上同仇敵愾的——無恥和下賤的事情？”
最後那幾個字，駱鋮的語氣很重，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慢慢說了出來，說的那漢子和周圍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的震顫了一下。
之後駱鋮便‘唰’地起身，對這漢子和剛才給他幫腔的那個人，一人扔了十文錢后說道：
“你二位請吧，不送。”
那幫腔的漢子心中有些不服，鼓起膽子說了句：
“我、我什麼都沒做，怎麼能連我也算上？”
駱鋮轉身，微抬下巴的斜睨了他一眼后，才語帶嘲諷的回道：
“你不是也嫌棄他母子二人做的飯么？可惜，我這裏做飯，只答應讓他母子二人過來幫忙，不會再另請他人。所以，又怎好留你來吃，你不願意吃的飯呢？”
那漢子一聽這話，臉和脖子瞬間紅了，當即想說自己其實不那麼在意的，可是看着駱鋮已經轉身去問其他人還有無異議，而那些人都搖頭說沒有的場景后，他又羞囧的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一天三十文，還管一頓乾飯，這麼難得的活計，就被自己的嘴賤給作沒了。頓時不由生氣的瞪了眼另外的那個漢子——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弄丟這麼好的活計了。
連一頓乾飯都沒吃上。
駱顯看着他哥給他們出氣后，樂的一蹦三尺高的拉着駱鋮的手在他身邊轉圈圈。
他現在已經聽別的小夥伴說過，他們的父母都教育他們說，像他這麼大的弟弟，尤其還是麟兒的情況下，是不應該和自己的哥哥這麼親近的。
所以前兩天，有一次他想要過去抱哥哥，跑到半路上又突然想起了小夥伴們說的話，便趕緊不開心的停了下來，當時哥哥問他怎麼了？他便說了小夥伴告訴他的那些話。
結果哥哥聽完后卻對他說：
“不用去管這些世俗的眼光。你我是親兄弟，互相都是對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現在又還小，只是抱一下撒個嬌，沒什麼不可以的。
而且，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好好抱過你這個弟弟，所以現在也想要彌補一些遺憾，小顯該不會是給哥哥這個機會吧？”
他當然不會不願意了，所以當即就又笑着跳了過去，抱着哥哥的脖子，兩腳離地的在他身上盪鞦韆的玩了起來。
所以此刻，即使旁邊還有外人，他也沒有管那些人會怎麼看的照常對駱鋮撒着嬌，順帶不要錢的吹着彩虹屁：
“哥哥真好！天下第一最最好啦！”
駱鋮被他繞的腦子都有點暈，無奈的把人拉到前邊站好后才淡笑着說道：
“鬼靈精，去幫忙做飯。”
這一通鬧騰的，都馬上要午時了。
“好！”
駱顯大聲的應了一聲，高高興興的蹦到聞家母子面前，打算去給他們打下手。
可等他喊了兩邊這二人都還沒應聲后，才發現母子二人早就傻了。
這讓她們怎能不傻？
從聞柳氏十五歲被聞大寶強了之後，到現在聞尺素都已經快要十七歲了，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一個人，為她們說過一句話！
就連一直心疼她們的柳家人，和向來公正且同情他們的村長，對她們說的最多的也都是——
忍忍吧。
忍忍吧，誰讓你被聞大寶給強了呢。
忍忍吧，誰讓你是女人呢，也怪不得旁人會那樣想。
忍忍吧，誰讓麟兒本就不受人重視呢。
忍忍吧，誰家的日子不難過，忍忍就過去了。
忍忍吧……
……
正因為這一次又一次、一年復一年的忍耐和傷害，才讓她們自己都幾乎要相信了，那經年累月被人說著的“是她們的錯”的這句話，是對的了。
但就在今天，就在此時，有一個人，一個讀過書有着學問的人卻突然為了她們，擲地有聲的告訴其他人：
——這不是她們的錯！
這是聞大寶的錯！
是休了聞尺素的那漢子的錯！
是這些年在面對惡人時不敢出聲，卻在惡人離開后一直欺辱他們說他們有錯的人的錯！
卻獨獨，不該是她們的錯。
十幾年的漫長時間啊！
似乎……
終於讓她們娘倆看到了老天爺對她們的，一點點善意了。
駱鋮在了解了她們的遭遇之後，此時再看他們的反應，又怎會不明白二人此時的心境。
但他畢竟是外男，也不好做太多安慰的舉動，只能上前輕聲的對他們說道：
“食材已在廚房備好了，中午要做什麼，小顯會告訴你們。而且今日有點晚了，他也會給你們幫忙。”說完頓了一下，又輕聲的補充了句：“不過也不用太過着急，總歸是可以少做兩人的吃食了。”
他希望二人能夠藉由忙碌，短暫的忘了那些傷痛。
聞家母子這時才反應過來，紅着眼眶十分感激的沖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語帶哽咽的保證道：
“駱秀才，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做好的！”絕不再讓其他人，有可以再一次因為自己而挑你理的時候。
駱鋮看着兩人後知后覺的擦着早就流了滿面的淚水，無聲的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
“聞姨不必如此客氣，您是長輩，叫我阿鋮就好。至於……”他看向聞尺素，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叫他小哥？有點疏遠。
連名帶姓？又顯生硬。
最後，駱鋮也只能無奈的跟從後世的叫法，繼續說道：
“至於……尺素，我比你年長一歲，就直呼你其名了，你也直接叫我駱鋮或阿鋮便可，不用再稱呼駱秀才的。”
聞尺素聽完后雙頰莫名的微微紅了一下，他還從來沒有叫過別的漢子的名字，也沒被別的漢子如此叫過呢。
哪怕是之前嫁了的那個人，也只讓他叫當家的，喊他更是用“喂”代替的。
不過，他雖感覺害羞，但並非不知好歹之人。
所以即使紅了臉，也還是顧着勇氣小聲的喊了一聲：
“阿、阿鋮……哥。”
他畢竟比人家小一些，叫哥應該沒錯吧？
駱鋮並沒多想，只是淡然的眉眼柔和了一下，對聞尺素點了點頭：
“嗯。”
之後幾人便趕緊去準備午飯了。
不過，午飯吃到一半時，一對看起來大概三十六七歲的夫婦倆卻匆匆的趕了過來。
那位婦人在看到聞家母子后，直接上前拉過聞尺素的手，上上下下前後左右的看了好幾遍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後便張口大罵：
“那天殺的李順子！他一個大男人也好意思跟你個麟兒動手？還好小素你沒事，不然看我不讓你二牛叔去扒了他的皮！”
李順子就是早上推了聞尺素，后被駱鋮解僱了的那個漢子。
而這夫婦倆，便是那全村唯一願意與聞家往來的，離他們家最近的那家鄰居——男的李二牛，女的李黃氏，大家都叫二牛嬸。
聞尺素一見婦人擔心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的安慰：
“嬸我沒事，害你擔心了。”
二牛嬸佯怒的揪了揪他的耳朵：
“幸好沒事！”然後又拉過聞柳氏的手說道：
“不過你們也放心，剛吃飯時我已經和你二牛叔去他家，掀了他吃飯的桌子，狠狠的把那對不要臉的兩口子給罵了一通，替你們出了這口氣。”
聞柳氏：……
聞尺素：……
還沒吃完飯的駱家兩兄弟和其他人：……
駱鋮想：這年代，吃食普遍金貴，趁人吃飯時掀人飯桌這種事，做完后竟然還沒被打……
看來這家人，也是個厲害的啊。
而駱顯則是快速的咽了嘴裏的東西，雙眼放光的伸出大拇指，大聲誇道：
“二牛叔二牛嬸威武！”
二牛嬸聽到后，擺了擺手，爽朗的大笑着應和：
“那是當然”。
笑完后又轉頭對剛好吃完飯的駱鋮說道：
“早上的事，多謝駱秀才了。”
駱鋮搖了搖頭：
“應該的。”
“那駱秀才趕走了那兩隻蒼蠅，是不是蓋房就又差人了？”
“……是。”
然後老兩口互相對視了一眼，就聽二牛叔說道：
“那你看我家那兩個兒子成不？那倆幹活都是把好手，就是咱家地里還有些活沒弄完，所以，如果你急用人的話，我先來頂兩天，等地里活完了，就讓我那兩小子來幫忙，你看成不？”
駱鋮沒有馬上回答，低眸想了一下，而駱顯則是已經吃完，正在殷勤的給幾人沖糖水。
二牛嬸接過碗，看駱鋮還沒說話，以為是他還有什麼顧慮，遂又把碗放下補充道：
“你放心，我家人是都厲害，但絕不是不講理的。當然，也更不可能是那種欺善怕惡的糟心東西！所以絕對不會在給你幹活的期間惹是生非，誤你工期還讓你難做的。”
駱鋮聽她的解釋后，微微擺了擺手，淡笑了一下：
“二牛嬸多慮了，小子並無不信任之意。”他解釋道：
“剛剛只是想，這天氣已經開始越來越熱了，地里如果有活還沒做完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耽誤的好。不若這幾天，二牛叔就和兩位兄長一起把地里的活先幹完，然後二位兄長再過來幫忙，這樣安排的話會更好一點。”
二牛嬸一聽他答應了，高興的立馬又豪爽的大笑了起來：
“好！那就聽秀才公的，我們加緊做，爭取早點過來給你幫忙。”
“二牛嬸叫我阿鋮就好。”
“好！果然是秀才公，就是大氣！哈哈哈哈……”
駱鋮：……
好吧，秀才公就秀才公，誰讓他真是個秀才呢。
日子就這樣按部就班的過了幾天。
二牛叔家的兩個兒子——李大柱和李二柱，在蓋房的第四天就都來了。
本來只有兩兄弟，但駱鋮這裏的工程量實在有點大，幹活的人又少，所以中間他又去府城找了幾個小工。
以及，又買了一批磚瓦。
二牛叔聽說后，跑來問他，還缺人不？
然後第二天，就和兒子們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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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顯：哥，他欺負我！
駱鋮（看着弟弟）：……你當我眼瞎？
聞尺素：他欺負我！
駱鋮（看着那人）：想怎麼死？
駱顯：？？
臭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