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熱水
聞婷很幸運,她剛走到鎮子口就遇到隔壁大隊的拖拉機,那開車的是郝大嫂的表嫂家的二侄子,之前去郝大嫂家走親戚的時候見過聞婷一面。
見她一個人走路有力無氣的,順道就載了她一程。
不到十分鐘聞婷就回到了知青點,正好大傢伙還沒放工,她趕緊弄了點外頭水缸曬得有些溫的井水,躲回房間鎖上門擦了擦身子,把身上出汗有些臭的衣服換下來洗乾淨,等晾好時正好聽到眾人回來的腳步聲。
她暫時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所以趁機先躲回房間。
大門被推開后,走在前頭的是笑容嬌俏的林曉月和斯文矜持的江俊偉,後頭跟着陳玉梅等人。
大家進門后,就開始各忙各的。
有的鑽進廚房開始生火開灶,有的早上還剩下兩個饅頭,乾脆和江俊偉討了碗熱水,泡着那饅頭配着點鹹菜就開吃,打算早點吃完還能歇一會午覺。
還有的從房間裏提出個小煤油爐子,給自己煮了碗香噴噴的雞蛋面……
總之,就是神仙過海各有神通。
陳玉梅今天正好來小日子,整個人不太舒服連飯都不想吃,回屋換了身衣服就躺下了。
聞婷見她臉色有些蒼白,大熱的天躺在床上還一頭大汗,猜她應該是有些痛經的癥狀。想到下鄉以來陳玉梅對自己的照顧,她還是不忍心,只好從床上爬起來。
“你的杯子放哪了?”她輕輕推了推床上半閉着眼難受的陳玉梅,“我去給你倒點熱水,怎麼著喝了也能好受點。”
陳玉梅睜開眼,感激地指了指那另一頭的長條桌:“謝謝,靠最裏頭的那個就是我的。”
聞婷說了句:“別客氣了,等等。”
撈起她的杯子,順便帶上自己的,聞婷出了房門看到廚房裏好幾個人擠着用灶台,也沒多餘的地可以燒水。
她掃了一眼,把視線望向那個正好煮完麵條,準備關了煤油爐子的老知青李衛東。
“李知青,等等。”聞婷走過去開門見山地說,“我同屋的陳知青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借用下你的爐子燒點熱水,可以嗎?”
李衛東愣了下神,眼神瞟向了站在另一頭的江俊偉,他手邊還拿着個暖水瓶,聽到這話時抬眼看着他們。
聞婷又接着道:“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我只燒兩杯水就夠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衛東也不好再說什麼。
“行,那我把鍋給你騰出來,你用這個鍋燒水快一些。”他不知又從哪扒拉出了個大粗陶碗,把小鍋里煮好的雞蛋面倒進去,然後用水沖洗了下,就舀了一勺水放鍋里煮上。
煤油爐子火力很足,不過一會水就咕嚕咕嚕燒開了。
聞婷小心翼翼地把兩個杯子裝到八分滿,李衛東道了一聲感謝,然後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把手往自己屋子走。
林曉月正好做好午飯從廚房走出來,眼瞧見她端着兩杯熱水進了屋,緊接着有些懊惱地道:“哎呀,江大哥,我都忘了讓你給我留一杯熱水了,我可不想再喝涼水鬧肚子了。”
上回她在地裏頭因為忘了帶水,就喝了陳玉梅帶的涼水,結果鬧了一整天肚子,痛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這知青點就只有江俊偉一個人有暖水瓶,所以她經常跟江俊偉借熱水,也大概知道他臨睡前會裝一暖瓶水,到了中午做飯後會再裝一瓶。
這會子被倒走了幾杯,暖瓶里應該都沒水了。
江俊偉還沒說話,那頭吃着面的李衛東突然噗嗤一笑,挑着眉看着她道:“放心,剛剛聞知青借的是我的熱水,不是江同志的。”
林曉月怔了怔:“啊?”
她下意識看向江俊偉,只看到他面色淡淡地道:“是的,這暖水瓶里還有熱水,你自己倒吧,我先去做飯了。”
放下水壺,江俊偉轉身就往廚房裏頭走去,留下林曉月面色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而李衛東則是笑了笑,端着面碗走回自己屋子。
外頭髮生的事情,聞婷沒去注意。
她端着熱水回屋后,掩好門后才從自己的小柜子裏取出裝白糖的小鐵罐,給兩人杯子都加了小半勺白糖。
聞婷起身把陳玉梅的水杯放在她床邊后便道:“你早上不是還做了些窩窩頭,這有熱水你可以泡一泡吃點,不然身子沒有力氣等會更難受。”
陳玉梅輕輕“嗯”了一聲,撐起身子從她頭頂的柜子裏取出了一個敞開蓋的鐵皮飯盒,裏頭放着三個小小的窩窩頭,取出來一個后頓了頓,抬頭問聞婷道:“你吃了嗎?”
聞婷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有吃的,你快自己吃吧。”
“好。”陳玉梅便把剩下的都收起來,只留下一個窩窩頭,打算就着熱水吃。她不愛跟其他人一樣把糧食泡成糊糊吃下去,總覺得那樣吃都吃不飽。
聞婷回去自己的床鋪,正打算取出雞蛋糕,就聽到陳玉梅小聲驚道:“啊這是糖水?你怎麼不留着自己喝呢?”
這時候要弄點糖多不容易,沒想到聞婷居然就這麼給她喝了!
聞婷豎起食指輕輕地噓了一聲,眨眨眼道:“快點吃吧,吃完還有時間能休息一會。”她沒有勸陳玉梅下午請假,因為陳玉梅這人拿公分看得比什麼都要重。
陳玉梅還想說什麼,房門卻被推開,林曉月端着吃完的鐵飯盒從外頭走了進來,她便沒再說什麼,學着聞婷低下頭悄悄地嘬了口熱乎乎的糖水。
很甜。
屋裏多了人,聞婷便沒有把雞蛋糕拿出來,只好先喝着糖水墊墊肚子。
林曉月進屋後放下飯盒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找衣服,然後一邊抱怨道:“這大熱的天窩在廚房裏做飯,還得和好幾個人搶灶台,弄得渾身不是油煙味就是汗味的,臭死了。”
“對了。”她也不等人回答,就看向陳玉梅道,“陳姐姐,你說要是咱們能聯合起來做飯,每人輪流一天那得多好呀,這樣每個人休息的時間也多了,也不用浪費更多的柴火,大家可以分工合作,然後還能一起吃飯,那多好!”
啃了口窩窩頭的陳玉梅差點被噎到。
這事之前也有人提起過,也是新來的一名男知青。他不會做飯,入住的第一天就提議大家把口糧放在一起,女同志做飯,男同志挑水和砍柴。
但是李衛東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因為在聞婷她們來之前,這知青點也是住過幾批知青的。當時就因為有人做飯的時候偷偷藏起了部分的口糧,導致最後所有人都吃不飽,還差點害死了一條人命。
所以後來這事情被查出來后,知青們彼此的信任就出現了裂縫,乾脆就都散夥了,自己做自己的。
其實陳玉梅內心裏也是覺得自己做自己的好,畢竟口糧混在一起,有的人胃口小吃不多,有的人敞開了大吃,總是有人吃虧,還不如自己管自己,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聽到這裏,默默喝着糖水的聞婷也默默點頭,心裏覺得還是各人顧各人比較好。
林曉月皺了皺眉:“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人,那後來這人哪去了?”
“因為行為惡劣,被老隊長上報到公社后就調走了。聽說被調到條件更艱苦的地區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陳玉梅也是聽前面那個回城的女知青說的,她來的時候這事過去兩月了,所以更多的情況也不太清楚。
林曉月“哦”了一聲,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因為歇息時間只有一個半鐘頭,所以陳玉梅吃完東西,收拾了一下就躺下開始午休,聞婷也是一樣。
林曉月便默默換好衣服,也躺下休息。
三人迷迷糊糊睡着不知多久,門外響起了男知青互相招呼起床的聲音,陳玉梅和林曉月便趕緊起身,戴好袖套和帽子,跟着眾人又一塊出門上工去了。
很快知青點就又剩下聞婷一人,她又躺了一會,才爬起來把那藏在柜子裏的雞蛋糕拿出來。
淡黃色的雞蛋糕泛出淡淡的甜香味,她用食指按了按表面,出現一個凹塌的小洞。聞婷神色嚴肅起來,伸手將雞蛋糕掰成兩半,只見中間本該蓬鬆有細密蜂窩狀的糕體卻軟趴趴地黏糊在一塊,一看就是雞蛋沒有打發好,所以做出來才蓬不起來。
她嘗了一口,只覺得雞蛋香味是有,甜味也有,但是口感上差了些,絕對不比她會做的好。
這樣的雞蛋糕都能拿出來賣,那她做的應該也能賣出去才是。
聞婷想到這裏,信心又多了幾分,決定找個時間做一兩斤到鎮上賣賣看,說不定會大受歡迎。
她心情有些激動,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笑容。
不過下一刻,她看到眼前的屋子后慢慢平靜下來。她不能在知青點做雞蛋糕,麻煩太多了。
到底該去哪裏才好呢?
她拿起手上的雞蛋糕看了看,而後“啊嗚”一下張開嘴巴,把這饞了一早上的雞蛋糕三兩口就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