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無心插柳

第十章無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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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也是察覺到皇上心中的不滿,雖然多少有些不情願,翁同龢這次卻不敢有絲毫的耽擱,一早就把杜懷川引到了養心殿。

但是加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皇上要的竟然是獨對,沒有自己什麼事。微微有些窘迫的從東暖里退出來,翁同龢的心裏一時間翻江倒海,說不出來的苦澀和疲憊。

皇上已經長大了,再不是從前那個端坐在毓慶宮書案前,聽自己講授四書五經的孩,而皇上的心思也越來越深了,即便是自己這個作老師的,終究也是琢磨不透。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他無言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曾經陪伴皇上度過如許時日的毓慶宮,默默的轉身離去……

東暖內一片靜默,端坐於上的光緒並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杜懷川,慢悠悠的翻開着桌上的奏章。

他只是想壓壓下面這個年輕人的傲氣。

從這個年輕人走進東暖的第一刻起,光緒就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恃傲物的神情,銳利,充滿朝氣,像把刀一樣,穿過滿朝庸碌腐朽的官吏們,直直的插進自己的心裏,讓他忍不住怦然心動。

他需要這樣的一個人,需要很多這樣的人,去打破這個如死水般昏睡着的國家。但正因為如此,像杜懷川這樣的人需要挫磨,玉不磨不成器,只是這個杜懷川是自己想要的那塊璞玉嗎?

“說說你的折吧,”光緒終於抬起頭,沉着臉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杜懷川,“你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不專於職守,卻上了一份恭請籌辦式6軍學校的折,所為何意啊?朕有些不大明白,你說給朕聽聽。”

“位卑不敢忘憂國,臣雖然只是一個工部主事,職位低微,但國家危亡,責無旁貸。”杜懷川低着頭,不卑不亢的說道。

“照你這麼說來,這滿朝的文武大臣都是文恬武嬉,荒廢政事,只有你杜懷川在憂國了?”光緒冷冷的哼了一聲,故意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緊緊的盯着杜懷川,他倒要看看這個杜懷川在壓力下面,有多少心理承受能力和隨機應變的機智。

“臣並沒有這樣說,臣覺得他們也在憂國,只是憂的不是地方。”杜懷川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有想到光緒會忽然這樣問自己。

“哦,說說你的看法。”光緒不動聲色的說道,心中卻頗有些詫異。

“數十年來,我大清數度與洋人交戰,屢戰屢敗,滿朝文武大臣都認為是洋人的船堅炮利,所以辦洋務,練軍,以圖自強。但臣以為,根卻並不在這裏。我大清積弱已非一日,而弱就弱在舉國上下如同井底之蛙,不知道外間的大勢已經是日月異,不知道國家到底落後在哪裏,死死抱着天朝大國的面,因循守舊,固步自封,不思進取。單單以兵事而論,西洋各國都有培養軍隊士官的學校,可我大清至今仍然沿習武舉,臣深感困惑,就算馬騎的再好,箭術再精,武藝再高強,能抵得過洋人的火器嗎?用這樣的人統率軍隊,豈有不敗的道理。”杜懷川抬起頭迎着光緒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說道。

“李鴻章不是在北洋已經開辦了武備學堂了嗎?況且我北洋水師的管帶大都是留過洋的,朝廷已經在着手改變現狀,並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吧?”光緒稍稍放緩了語氣,但依然沒有讓杜懷川起來回話。

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不算是空談了,但是眼下大清有這樣見識的人也大有人在,並不見得有多少高明之處。只是之前光緒已經把杜懷川的折看了好幾遍了,他隱隱覺得這個年輕人肚裏的東西似乎不止這些。

“北洋水師留過洋的管帶加起來不到三十人,北洋武備學堂也僅僅是初具雛形,和洋人的學校比起來,無論是規模建制都差的太遠了。再則朝廷既然已經在開始創辦式學堂,卻又留着武舉這個尾巴,豈不是自相矛盾,又如何不會讓天下人無所適從啊?”

“依你的意思,這武舉應該廢了?”光緒在心裏冷笑着問道。

當年戊戌變法光緒就打算這麼干,結果招致全天下士們的反對。這科舉連着官場,關繫着個人的榮華富貴,一旦廢除,先不說朝廷內如何,單單是天下幾千萬士這一關,就斷然過不去。眼下,光緒心中只有甲午,只有先把這一關過去了,一切可以徐圖。

“不可,因為眼下根本廢不掉。”杜懷川斷然說道。

一邊說武舉無用,一邊又不贊成廢掉武舉,光緒此刻是真有些被眼前這個傢伙繞糊塗了。他媽的,老是皇帝,高領導人,擺擺架是應當應份的,你倒好,也在這裏裝起,繞過來繞過去一句實在話沒有,當真以為我這個皇帝是擺設嗎?

想到這裏,光緒是又好氣又好笑,帶着些許的惱怒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再這麼繞來繞去的,就給朕滾出去。”

卻沒有料到杜懷川竟然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微微一笑,“臣沒有繞來繞去,繞來繞去的是朝廷的舉措,臣的意思是想說武舉於國無用,早就應該廢除了,只是牽涉太深太廣,阻礙太大,眼下恐怕根本就動不了。而北洋武備學堂規模太小,且訓練科目只有西洋後膛各種槍炮的使用,以及土木營壘、行軍佈陣、分合攻守的一般知識,基本上用一年的時間即可完成全部學習,根本無法培養出真正的式將官。

所以臣建言由朝廷出面,仿洋人規制設立式士官學校,一方面可以以正視聽,讓天下都可以看到朝廷振作自強的決心和措施,另一方面也可彌補北洋武備學堂的不足,以朝廷居於中央的優勢,集天下的物力財力,為編練式軍隊培養人。”

“哦……還有呢?朕不想聽什麼道理,朕要的是具體的章程,誰來主持?經費從哪裏來?朝廷現在可是用度拮据,拿不出多少銀出來的,還有就是教官和學員從何處招募?……”光緒一連串的着問。

“急切之間想要做出一番局面出來,眼下還並無可能,從頭開始在朝廷中遇到的阻力也會很大。所以臣建議可將北洋武備學校移到京城,在原有規模上加以逐步擴大,經費依舊由北洋來出,以後朝廷可以根據學校的規模增加經費投入。這樣一來,既可以避免走一些以前的彎路,也可以用朝廷的優勢彌補北洋的局限。”杜懷川侃侃而道,絲毫沒有因為光緒一連串的問題局促緊張。

舊瓶裝酒?可倒是可以,只是……光緒揉了揉額頭,卻還是有些不解。“既如此,又何必一定要遷到京城來,就放在北洋,現成的武備學堂換成朝廷的名義擴大規模不是一樣的嗎?”

“放在天腳下,離皇上自然就很近了。皇上可以隨時前往施以教導督促,這些學員能有幸聆聽皇上教誨當然就成了天門生,心中必然加多了份報效國家的願望。”杜懷川平靜的說道,眼中卻忽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神情。

“朕又不懂軍事,能教導他們什麼啊……”光緒看了一眼杜懷川,正想反駁他,忽然想到杜懷川剛剛話中天門生四個字,微微一愣,微微一驚,心,忽然間微微一動。

天門生!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學生,那麼自己就是……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委員長的身影,一群黃埔軍校的高級將官們圍聚在旁,畢恭畢敬的叫道,校長!

娘希皮,怪不得恃傲物,不把周圍的人放在眼裏,這個杜懷川果然是有些見識的,在籌辦式學校後面原來還藏着這樣一篇驚世大文章……終於把尾巴露出來了啊。

軍隊建設什麼重要?幹部啊!自己現在手無實權,軍隊方面根本就不敢去碰,那些個手握重兵的督撫們巴結慈禧還來不及,自然不會來燒自己這個冷灶。杜懷川這一招是深得政治鬥爭中迂迴作戰的精髓啊,不動聲色的培養自己的人,又不至於讓慈禧還那幫后黨們心生疑慮和戒備提防之意,一些個學生能幹什麼事情啊?可自己要是有了這些人,要向軍隊伸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起來說話吧。”光緒伸手虛抬了一下,讓太監給杜懷川賜座。心中已是又驚又喜,連自己這個穿越者一時都沒有想到,沒有想透徹的東西,這個傢伙居然隨口就這麼說了出來,還一針見血,直接捅到了自己的癢處,人啊!

杜懷川無聲的笑了笑,明白光緒其實已經認同了自己的建議,大大方方的坐到凳上面,目光中卻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還有什麼就都一塊說出來吧,朕今日就是想看看你肚裏到底裝了些什麼,整日裏狂傲的都沒有邊了。”

杜懷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臣還有一個問題,這些學員將來皇上打^H小說**算把他們放到哪裏啊?”

“自然是北洋裏面了,難道放到八旗和綠營裏面,讓他們跟着和光同塵,一起爛掉。”光緒猶豫了一下,北洋其實也不是很好的選擇,權宜之計罷了,還是等將來再說吧。

“萬萬不可,北洋坐大於朝廷不利,對皇上也無益。”

“依你之見又該當如何啊?”光緒心中一驚。

“編練軍。皇上有振興之意,就必須有振興之權,權之輕重,在兵事。”杜懷川低沉而堅決的說道。

光緒默默的看着杜懷川,心中已經是波濤洶湧。槍桿裏面出政權,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編練軍,何嘗不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裏面夢寐以求的想法,不光是為了掌握權力,加還有一個甲午在等着自己。可慈禧就像防賊一樣防着自己插手軍隊的事情,這件事情遠不像想的那麼簡單。

光緒盯着杜懷川足足看了好一會兒,收回目光嘆息了一聲,“你果然是個狂生啊,這些事情並非說的那麼容易……”

“眼下做不到,將來卻未必做不到,只要皇上牢牢抓住這些人,將來就大有可為之處。”杜懷川停頓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的看着光緒,“現在朝廷上下對北洋頗多不滿,也多有戒懼之心,假以時日,時機成熟,皇上只要再加上一把火,編練軍的事情定然可行……”

杜懷川的話還沒有說完,光緒已經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北洋作文章,借力打力,高明啊!看來自己還真沒有看走眼,翁同龢他們比起這個傢伙來根本就不在一條水平線上,這樣的人不放在自己夾帶裏面豈不是浪費了?

“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知易行難,朕心中也有很多難處,但你這份見識朕還是很欣賞的,可願意幫着朕為朝廷做點事情?”光緒話說的有些含糊,但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就等着杜懷川向自己表忠心了。

杜懷川想了一會兒,忽然說道,“臣不願意……”

光緒頓時差點沒被這句話嗆到,這個傢伙在旁邊煽風點火大半天,臨了卻是這樣一句話,他按捺住心中即將狂噴而出的一口鮮血問道,“為何?”

“朝局微妙,風險太大。”杜懷川笑眯眯的說道。

“莫非你是怕了?”光緒此時已經被這個傢伙忽悠的滿心怒火,冷冷的問道。

“臣一身一命,何足惜哉!臣是怕皇上有所動搖,被朝局之爭所累,不敢堅決的施行既定的方略,到后功虧一簣。”杜懷川收起了那份嬉笑的神情正色說道。

唉,看來自己的前任給朝臣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懦弱和優柔寡斷了,怪不得找不到可以為自己效命的人,光緒在心裏無聲的嘆了口氣。

“在你眼中,朕就是這麼擔不得事情的人嗎?”光緒走到杜懷川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朕也是一身一命,當了這個皇上,就擔得起這份天下,何足懼之!”

在一片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靜寂中,杜懷川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種無比傲然的神情,淡淡一笑說道,“臣願誓死跟隨皇上,縱然粉身碎骨,也無畏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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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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