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老天爺對此顯然也有些聽不下去,六月會兒的天,剛才頭頂還陽光一片,此時卻忽的響起一聲驚雷,空中眼看着就烏雲密佈起來。

年曉泉被自己這小徒弟逗得差點笑出聲來,一時也不準備再跟她計較了,捂嘴咳嗽兩下,裝作不愛搭理,邁着步子往店裏去了。

小徒弟見年曉泉重拿輕放,揚起眉毛,終於又重新嬉皮笑臉起來,她走到程茜身邊,若有其事地嘆了一口氣道:“哎,程茜姐,可惜昨天你沒來吶,那開發商的老總,好看得實在讓人叫絕,一瞧就是你喜歡的類型。”

程茜不以為然,她覺得身上熱,就推了推靠過來的趙嫣,回問:“多好看?跟個明星一樣?”

小徒弟“嘖嘖”兩聲,正經八百地答道:“都不能庸俗地對比明星,那是神仙,從畫裏走出來的那種,第一眼看過去就只有四個字——超凡脫俗,要不是他張嘴閉嘴幾個億,我都不敢相信這種人也要吃喝拉撒睡。”

程茜見她說的玄乎,一時也來了興緻,故意歪着頭打趣起來:“我看你這不是遇着神仙,你這是遇着了讓人中邪的大騙子。那老總要真像你說的那麼好看,這大熱天的還親自跑外頭視察啊?巷子裏說拆遷都多少年了,次次雷聲大雨點小,哪回當得了真。”

小徒弟一臉嚴肅的保證,“不不不。這次肯定不一樣,這次是閔主任親自陪着來的,出生證,公司執業證,獨生子女證,三證齊全,特別靠譜,而且,人家身後還跟着個專業團隊,這裏看看,那裏算算,男的帥,女的靚,高跟鞋起碼八厘米,裙子下面的腿能有這麼長。”

說完,她又嘴唇上下砸吧兩下,一本正經地加了句,“就只比我師傅差一點兒,對,氣質長相都差一點。”

小徒弟平時有些臭美,不愛夸人,唯獨面對年曉泉的時候,她能自動換上一副不容置疑的師徒濾鏡,彷彿自己的師傅真的美若天仙,往大街上一站,男人見着了全都要走不動道。

但事實上,年曉泉並不屬於傳統意義上的大美人,她的五官稍顯寡淡,並不是張揚明艷那一個類型,身材也比較纖瘦單薄,小胸小臉細高個,剛進城時,穿一藍色校服外套,往陽光下一站,簡直雌雄難辨。

唯獨那一雙尤物似的長腿生得漂亮極了,不光皮膚白皙細膩,弧度也十分柔美勾人,連着中間一截楚楚細腰,隱約勾勒出幾段勻稱起伏的線條,霧裏看花時,腳尖微微往裏一收,可謂媚到了骨子裏。

程茜見小徒弟又開始對着年曉泉犯痴,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話起來:“行了,口水收一收,那人要真那麼有錢,潭城能開發的地方那麼多,他能看上金鑼巷?”

小徒弟回過頭來,抬手一抹嘴角,端出街道閔主任的架勢,像模像樣地解釋道:“那怎麼能一樣,咱這裏好歹算是半個文物區。閔主任說了,人家白總跟普通群眾思想覺悟不一樣,人在國外待久了,追求的就是一個高級情操,現在回國,就想搞幾個風俗文化景點街區,市裡高樓大廈那麼多,全都是一個地基四個角,往那一杵,跟親兄弟似的,能跟我們這文物區比?”

她這話說得,倒也不算完全胡謅。

金鑼巷雖然窄小,破落,不太洋氣,住的人大多是老一輩,居民素質參差不齊,但往前翻個幾百年,這裏是官府用來顯擺皇帝巡遊賞物的地方,巷口立了個政府修復過的大金鑼,上頭刻着滿滿一面文物的名字,金鑼巷這個名字也由此得來。

只是過去給皇帝老兒歌功頌德的東西,現在叫做文物;潭城市政改造這些年,周邊的地方陸陸續續都大變了模樣,只有這一塊,依舊還維持着過去的樣子。

早些年也有投資商來過這裏,只可惜跟這一街坊不好說話的小市民打了幾回交道,再加上潭城文物局嚴防死守的態度,各種考慮之下,就紛紛打了退堂鼓。

程茜聽小徒弟說得冠冕堂皇,好一會兒沒有做聲,半天之後,等小徒弟又抓着她喊了一聲,程茜才回過神來,皺着眉頭,有些突兀地問了句:“你剛才說那老總姓什麼來着?”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回答:“姓白啊,黑白的白,說是什麼白玉集團的太子爺,來頭大着呢。”

年曉泉進屋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從包里拿出兩顆感冒藥喝下,被空調吹得有些昏昏欲睡,就伸手打開了桌上的加濕器,剛坐回沙發,門口跟程茜聊着天的小徒弟就叫嚷了起來:“師傅,閔主任來了,閔主任帶着那神仙…額,帶着白總來了。”

年曉泉前幾天曾接到過閔主任的電話,知道他近些日子會帶開發商來街道,找戶主聊一聊之後金鑼巷改建和拆遷的事。

年曉泉那時點頭答應,沒當回事,畢竟,閔主任今年五十九了,眼看着就要奔向退休的幸福日子,平日裏見人就要阿彌陀佛,抓只雞都會先燒一燒香拜一拜佛,工作效率之低,只有隔壁趕鴨子上架的男婦女主任能與之匹敵。

沒想如今,一向懶散的閔主任不光不燒香拜佛了,甚至大中午的就敢帶着人上街溜達。

年曉泉這時咳嗽還沒完全好,一時起身起得急了些,拉扯着氣管里的癢意捲土重來,連着咳了好幾聲,擔心影響到客人,就索性拿個口罩戴上,對着門口烏壓壓的一行人,剛剛張嘴喊了聲“閔主任”,目光瞥見那頭站在隊伍最前面的白宴,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有些端不住了,嗓子裏那點不舒服越來越明顯,一瞬間沒忍住,伸手使勁捂住口罩,悶聲咳嗽起來,眼睛上的睫毛跟着動作略微抖了一抖,藏在袖子口的手指也往裏收縮着,目光低垂,一副不便與人交談的樣子。

白宴自從四年前被親爹白玄寧流放出國,之後再沒跟人有過聯繫,音訊全無,就像是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

他走時跟不少人鬧得不愉快,如今驟然回來,自然也沒誰得到消息。整個人往門口一站,臉還是那一張臉,只是氣質變了不少,過去陰柔的長相也瞧着凌厲了起來,個子往上挑去,年曉泉剛才不過匆匆掃了一眼,就覺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閔主任平日裏怕熱,如今帶着這一行人走了一圈,早已是汗流浹背,站在不愛流汗的白宴身邊,偌大的肚子上下鼓動,越發顯得狼狽。

他絲毫沒有發現年曉泉此時異樣的情緒,笑着開口介紹,還與有榮焉:“小年啊,正巧你在,來,拿鑰匙把你後院的門開開,讓大家進去看看那棵老銀桂,對了,這就是我在電話里跟你提過的白總。”

閔主任嘴裏的銀桂是“老楊理髮店”後院種的一棵銀桂樹,屬於保護品種,有些年頭了,跟一牆之隔的外巷連在一起,一眼看過去,鬱鬱蔥蔥一片,算是巷裏一景。

前兩年,林業局的人特地跑過來給這棵銀桂砌了個半高的水泥台,外面圍上一圈木柵欄,樹榦上十分正規地掛了個牌,上書樹的年齡、種類以及簡歷,並囑咐戶主年曉泉好生照顧,不允許自己私下裏修剪。

年曉泉迷迷糊糊答應,也不知什麼是好生照顧。

沒想林小姐的狗對此卻是造詣深厚,自從林業局的人走後,它聞着那圍欄上的油漆味道,隔三差五就會偷溜進來撒尿刨土,被閔主任抓住嚴厲教育了幾次,屢教不改,後來竟然還越發蹬鼻子上臉,拖家帶口的來。

閔主任對這一家缺德亂紀分子痛心疾首,怕上頭領導責問,索性讓年曉泉在後院走道上加了個門,一把鎖關了個乾乾淨淨。

年曉泉聽見閔主任此時中氣十足的喊話,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口罩,彷彿這東西無所不能,自我欺騙起來,也能讓人變得格外心安理得。

她笑着對閔主任答了一句好,沒有上前跟白宴說話的意思,轉過身,手指微微拉開口罩的下擺,讓裏面縈繞的熱氣散出去一些,一邊側臉囑咐小徒弟給進店的客人倒杯涼茶,一邊走到裏間,去拿包里的鑰匙。

閔主任一聽有涼茶,連忙高興地拉着秦秘書坐下來,原想讓白宴也一起喝上一口,沒想這位太子爺一如以往的難伺候,臉上沒有半點興緻,話也不說,只獨身一人走了一圈,然後就落落穆穆邁步往後院去了。

年曉泉打開後院鎖着的門,聽見耳邊傳來腳步聲,也沒回頭看,只是有些克制地咳嗽了兩下,把門推開,側過身子,隨意指了指裏面的銀桂樹。

白宴一路沉默着,也不知有沒有認出眼前的人來。

他走路的樣子還和過去一樣,目不斜視,脖子略微往上揚着,像是全天下的祖宗,只有路過年曉泉時,腳步微不可聞地停頓了一瞬,身下的影子於是擦着兩人腳尖曖昧地繞了一個圈,帶動周遭躁動的熱氣,勾起一陣拂面的風。

年曉泉低頭看向地面,臉上有些明顯的不高興。

她重重地扯了扯自己的口罩,聞到白宴衣服上那股子檸檬香氣的味道,心中鬱氣更甚。

味道是十分尋常的味道,市井、廉價、也俗氣,就像曾經那些苦中作樂的日子裏,年曉泉無比熟悉的人工香精的味道。

只是現在明明早已不是過去。

年曉泉如今身上噴的,是精緻優雅的高級香水;身上穿的、腳下踩的,也無不是脫離平庸審美的定製品。

但偏偏白宴最熱衷於看輕這些,他生來是無需附庸的上位者,他有無數的理由可以嘲笑一個人刻意的高雅。

他的出現,讓年曉泉身上那些本該惹人艷羨的奢靡,一瞬間就帶上了煙火的酸與苦,也染上了分不清歲月的痴與甜。

年曉泉揮手散開身邊躁動的熱風,眼神獃獃地看向不遠處樹下的人。

白宴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此時也側着身子回望了過來,他的身體被籠罩在銀桂樹稀疏的光影里,純白的襯衣,斑駁的眼,望過去,眉目像是矇著光、繞着霧,冰融化成骨頭,玉雕作了臉,精心鑄成一具血肉,將它們一點一點包裹進略微病態蒼白的風情里。

年曉泉與他視線交錯的一刻,下意識往後退開了半步,後背撞到牆上的爬山虎,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那頭原本面無表情的白宴,此時終於勾着嘴角笑了起來。

這樣的他又有了一些過去畜生似的模樣。他將自己的腦袋微微往下歪了一歪,拇指與中指交錯、相互緩慢地摩挲着,動作親昵,彷彿是在撫摸一件自己心愛的寶貝,又彷彿是在細細咀嚼些什麼,嘴唇上下開合,對着年曉泉無聲地說了一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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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燙頭年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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