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明亮的書房內，嚴律坐在電腦面前。
電腦屏幕上，是一直沒得到回復的好友請求。在他的左手邊，放着上午送來的他讓人查的資料。
這是他第一次讓人查與燕清相似的人。
在以前，他只會直接將這一類人封殺。因為這些人通常都只會打着紀念燕清的名義出去招搖撞騙，蹭他的熱度給自己提升人氣。這次他沒想着封殺，大概是因為那個主播的一舉一動，包括一些小習慣，都和燕清太像了，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資料攤開放着，每一張嚴律都已仔細看過一遍。
資料的第一頁，貼着主播的彩色寸照，毫無相像的容貌，卻有着一個與燕清發音一模一樣的名字。
前面的信息都是燕青的過往，與燕清沒什麼相像的，直到資料上顯示燕青為了還債在十七歲輟學打工時，燕青與燕清的人生軌跡才開始有一點重疊。
燕清曾經也是十七歲輟學打工，那時燕清一無所有，甚至還因為交不出房租，在深夜時分被房東趕出去，最後只能去蹭公園的躺椅。
資料繼續往下，便是燕青前兩天跳湖自殺的事，之後便提起他自殺當晚重新建號，用刺客直播的事。
燕青以前玩的劍客，也最擅長劍客，這是有直播錄像為證的。近兩個月的直播錄像嚴律都看了，燕青雖然擅長劍客，但他劍客的操作水平非常一般，與他玩刺客時的犀利詭譎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當時看到這裏，嚴律的心裏已經產生一些可笑的希冀。
然後他就看到資料上說燕青前天去了某家福利院，找一個叫趙永芬的院長，並且在得知對方已經去世后，又去了墓園，並將院長和燕清的墓碑都擦了一遍才離開。
這些都有墓園監控為證。
嚴律當時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從資料上看，燕青是不可能認識趙永芬院長的，兩者之間從無交集，那他為什麼忽然去找一個和他毫無交集的並且已經去世四年的老人？又是為什麼，在跳湖前後，同一個人的相差會這麼大，就像變了個人。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很荒謬的猜想，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可往往最不可能的，便是那唯一的可能。
若說資料上的一切都只能讓嚴律產生懷疑，那麼經過剛才一場遊戲，經他親自驗證后，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
燕青，就是燕清。
頁面變化，發出去的好友請求終於得到回復。
*
燕清猶豫了快半分鐘，彈幕也一直催他同意。
他最終還是加了嚴律好友。
以前外界都說他和嚴律關係不好，嚴律看起來也的確討厭自己，但在燕清這邊，他其實不討厭嚴律。嚴律加他，應該是因為他的操作產生了一些好奇，如果他知道他上一把調戲的人是他很討厭的死對頭，怕是會氣得提刀上門。
空空的好友列表上多了一個關係說不上融洽的故人，這感覺還是有點怪的，燕清反正是想不到有一天嚴律的遊戲ID會躺在他的好友列表裏。
然後讓他感覺更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他收到了嚴律發來的組隊要求，伴着一條私聊。
“一起排。”
結尾是個句號，不是徵詢一般的問號，有種不容燕清拒絕的意味。
彈幕比剛才還熱烈些，觀眾們紛紛讓燕清趕快進組和劍客組排。
劍客太帥，他們也想看他大殺四方。
燕清再次點了同意。
燕清進組后，隊長權限落在嚴律那裏，嚴律迅速去點了排隊。
誰都沒有說話。
他倆是組排，開場后自然在一個隊，另外還有系統隨機匹配的三個散人隊友。
有個刀客隊友是那種喜歡在地圖說騷話的，這會兒就貼了燕清和嚴律的ID出來。
刀客：“【是YQ啊】【是YL啊】先打有對象的。”
於是，整個地圖都開始刷着這句話。
耳邊不停傳來被貼ID的叮叮聲，燕清滿頭黑線，有心想解釋一句，可看着他倆的ID，恐怕解釋也是徒勞，所以乾脆繼續保持沉默。
嚴律也沒有出來說什麼。
等到遊戲開始，燕清的耳朵邊總算清凈了。
燕清開場就跳，嚴律緊隨其後，三個隊友見周圍跳的紅名不少，選擇繼續往前飛。
燕清落地后就悶頭撿東西找紅名，沒怎麼關注嚴律。等他把這一片的人清完，就見嚴律跑過來停下，啪嗒一聲，扔出一個紫色包裹。
燕清打開看了看，一溜兒的藍紫裝備，好幾顆續命的回血大葯。再看看嚴律的裝備，清一色的綠色。
這是把家底兒都讓給他了？
燕清有點搞不懂嚴律的意思，他把自己身上的東西也分了分，自己穿了幾件，留下幾件扔在嚴律腳邊。
然後沒說話，開始跑毒。
跑了幾步燕清沒忍住戳了下嚴律的ID，嚴律的目標是他，地上的包裹已經被嚴律撿了，他給的那幾件藍紫裝也都穿上了。
第一個圈刷得有點大，燕清沒撿到坐騎，他跑了一會兒，嚴律騎着馬從身後追來，然後停在他身邊，發來一個雙騎邀請。
燕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嚴律再次發來雙騎邀請。
【怎麼感覺主播和劍客的氣氛怪怪的？】
【gaygay的。】
燕清剛也不是故意拒絕，這次他點了接受，上馬坐在嚴律身後。
他倆以前可是見面就開乾的，看着兩人雙騎的畫面，燕清心裏有種微妙的感覺，總覺得下一秒他和嚴律就會在馬上互相扯頭髮。
當然，這一幕並沒有發生。
嚴律載着燕清沒有急着進圈，而是沿着圈邊跑，狙擊那些急着進圈的玩家。
地圖上一直刷新他倆的擊殺信息。
期間他們狙到一個有些遲鈍的毒師，對方看到他們不是先跑，而是先在地圖頻道吐槽。
毒師：“夭壽哦，看到一對雙騎的到處晃蕩，天真的小情侶來這裏遊山玩水來了？”
下一刻，毒師就被燕清和嚴律取了人頭。
毒師：“狗男男！He--tui!”
燕清：“……”
就這麼一會兒，隊內的三個隊友全部涼了。不過都沒退，換了隊友視角觀戰。
這時，第一波寶箱刷新，離燕清他們很近。
一個隊友說：“哇，寶箱刷臉，不去不是人！”
嚴律載着燕清跑過去，燕清留在外面攔人，嚴律自己進去打守護寶藏的馬匪。等燕清把過來的玩家清理完，嚴律的馬匪也打完了。
燕清正在幾個墳包里挑挑揀揀，就聽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過來。”
是嚴律在開麥叫他。
【誰在說話？】
【是劍客！】
【哇哦！這聲音愛了愛了！】
嚴律的聲音一如燕清記憶里的樣子，有點冷。
燕清都能想像得到嚴律此刻說話的樣子：眉峰微蹙，臉上還有些不耐的煩躁。
他走過去，嚴律將一個橙色武器盒扔給他，“穿上。”
橙色為天階裝備，橙色武器更有個將傷害量轉換為自身少量血量的特效，稍微有點實力的隊伍都想要。
除了橙武，嚴律還給了他兩件橙裝。
橙武盒子開了后，會限定職業使用，橙裝不會。
橙色裝備是挨打神器，誰穿誰就是一個活靶子，有實力的看到都想來蹭兩下，是別家隊伍集火的首要目標。
不過燕清不認為嚴律是想讓他當靶子，他應該只是單純像之前一樣，把好裝備都優先給他。
燕清也沒扭捏，一場遊戲寶箱會刷新好幾次，嚴律現在沒有橙武，等會兒自己給他打一把就是了。
就燕清和嚴律這種職業選手，哪怕退役了，在低分段里也是兩個魚塘霸主。
拿了橙武的燕清，攻擊防禦更是無敵，兩人去勸架了幾次，刷了幾波馬匪，就將一身橙裝幾乎湊了個齊。
這把理所當然的又吃雞了，然後兩人又排了兩把。
這時候時間已經到傍晚五點半。
嚴律就沒再排，對燕清說：“去吃飯。”
很奇怪，燕清一下子懂了不是嚴律自己要吃飯，而是在叫他去吃飯。
又聽嚴律說：“晚上我不上線，明晚再陪你玩。”
燕清有些想笑。
陪？
不是嚴律主動發來好友和組排邀請的么，怎麼說得是他主動央着玩一樣。
“嗯？”嚴律還等着燕清的回答。
燕清只好道：“嗯，好。”
木屋裏，說著要下線的嚴律，又在燕清身邊站了一會兒，直到燕清關閉直播間后才下了線。
有點像盯着家裏小孩準時睡覺的家長。
燕清也的確餓了，狗剩也是，它已經又睡完一覺醒來，這會兒正扒着燕清的袖子喵喵叫。
燕清給它兌了羊奶，餵了貓奶糕，才去給自己下了碗麵條。
回到房間，燕清邊吃邊打開了網頁搜索，敲下嚴律的名字。
嚴律，遊戲ID【YL】，電競職業選手，前BELIEF戰隊隊長。16歲開始打比賽，比賽之初便以霸道凌厲的攻勢打法展露矛頭，17歲以“浮光”一技成名，在《無盡逆行》中，被稱之為“劍客第一人”。
2017年4月下旬，剛帶領戰隊拿下《無盡逆行》春季賽冠軍的嚴律，忽然宣佈退役。
燕清有些訝異，他猜到嚴律這個年紀應該是退役了，但沒想到他退役的時間居然那麼早。
2017年四月下旬，就是他死了之後吧。
當時嚴律才20歲，正是狀態最好的時候，他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