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台02
傅秋鋒沒料到自己還歪打正着,表面裝作遺憾:“臣的蘭心閣寒酸窘迫,今日拆洗被褥,沒有能替換的,恕臣無禮,陛下今日不如回去吧。”
“朕要住在這,就算房子塌了也得給朕搬一座新的。”容璲不信邪,自己打開柜子衣箱翻了一遍,果然乾乾淨淨。
“來人!”容璲不快地喊。
傅秋鋒馬上接道:“臣在。”
容璲斜着眼瞪他:“……朕是在叫你宮裏的奴婢。”
“他們一個在修轆轤,一個在做飯。”傅秋鋒往窗外看了一眼,“還剩一個去借皂角了。”
容璲一時沉默,此時再看空蕩蕩的床板和門框,似乎也透着一股慘淡凄涼。
“公子,快來吃飯吧,奴婢今天做了四個菜!”張財的歡快的聲音和碗盤碰撞聲響在一起,“不知道陛下會不會來看您,您還要蔥不?奴婢新炸了辣椒醬,保證夠味兒!”
“咳咳!”傅秋鋒猛咳一聲,“再去添一副碗筷,陛下已經到了。”
容璲往衣櫃門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傅秋鋒,傅秋鋒尷尬地避開了視線。
“愛妃果然是故意的。”容璲篤定道。
“臣……只是沒準備好。”傅秋鋒強行解釋。
“看來一本艷書不夠你準備啊。”容璲調侃,“朕再給你買幾本念念?”
“使不得!”傅秋鋒沉痛懇求,“陛下忘了此事吧!”
“算了,既然晚膳已經備好,再磨蹭一會兒就涼了。”容璲大方地揭過這篇,從傅秋鋒身邊走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秋鋒懊惱地揉揉眉心,容璲在桌前落座,那四個菜成色一般,他站在容璲後方一側低頭道:“飯菜簡陋,還請陛下恕罪。”
容璲聞言扭過頭:“你杵在這幹什麼?”
傅秋鋒一愣,他下意識地走到了最習慣的站位,沒想到容璲會回頭叫他。
“陛下尚未有令,臣不敢妄動。”傅秋鋒一板一眼地說。
容璲嘖了一聲,伸手把他拽到圓桌邊:“不必拘禮,坐下吃飯,朕難道不夠和善嗎?朕想與你像民間夫妻一般相處。”
傅秋鋒暗中打了個激靈,他上次聽見這種和善的語氣,還是新皇遞他毒酒時虛偽的愧疚遺憾。
“臣不敢僭越。”傅秋鋒拉過椅子在容璲身旁坐下,“言及夫妻,該是陛下與皇后才對。”
“朕又沒有皇后。”容璲無所謂地說,“況且如今朕的話就是規矩,你該怎樣就怎樣,不用顧忌朕。”
“臣明白了。”傅秋鋒悄悄掃了容璲一眼,拿起筷子,然後開始風捲殘雲。
容璲才拿勺子攪了攪冬瓜排骨湯,裏面只有可憐的一塊兒排骨,他剛把勺子放回去,傅秋鋒就端起湯碗囫圇撥走了所有冬瓜。
容璲慢慢咽下一口湯,靜靜看着傅秋鋒迅速的夾菜添飯,倒不顯得粗魯,但是很有行軍打仗耽誤不得的風采。
傅秋鋒最後倒了杯溫水,拿出手帕擦了嘴角,吃飽喝足看向沒動幾口的容璲,接着就聽見一陣咕嚕聲。
碗盤已經掃蕩一空,只剩一塊兒排骨,傅秋鋒趁機道:“陛下,您若是沒吃飽,不如回碧霄宮讓御廚房……”
容璲抬腿一踹桌子,起身怒道:“你誠心戲弄朕是吧!”
傅秋鋒連忙跟着站起來:“是您說不用有所顧忌。”
“哼,朕偏不回碧霄宮。”容璲冷笑一聲,“一刻鐘之內,再給朕備四個菜,你親自去做,做不完朕就剁了你的手。”
呵,民間夫妻。傅秋鋒鬱悶地領命收了碗筷,他不算太會做菜,但簡單的還可以,沒一會兒就重新端了托盤迴來。
“陛下,您既然無需臣侍寢,為何不願回碧霄宮?”傅秋鋒站在他身後好奇地問。
容璲嫌棄地盯着有點糊的炒蛋,筷子又點到黃瓜絲,忽然道:“愛妃刀工甚好,廚藝倒是一般。”
傅秋鋒心底一驚,暗說忘了這點:“臣在千峰鄉的飯館幫過工,跟廚娘……”
“學了億點是吧。”容璲意味不明地哼笑兩聲。
傅秋鋒賠笑道:“陛下知臣。”
“朕的摺子都堆在碧霄宮,最近那群老東西又開始催朕立后。”容璲靠着椅背陰沉地說,“朕看起來馬上要死了嗎?一口一個龍子,這麼快就擔憂起大奕國祚,說什麼朕應當雨露均沾,朕若是雨師雷公,先劈死這群多嘴多舌的老傢伙。”
傅秋鋒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容璲這皇帝做的太隨性,和他認知里的風格迥異,他想了想,試探道:“貴妃娘娘和賢妃娘娘,應當都在立后的人選當中吧,陛下何必為此生氣。”
“貴妃是南方醴國和親的聖女,立她為後,群臣必會反對,賢妃今日來找你麻煩了吧。”容璲道,“朕若立賢妃為後,你的日子可不好過。”
傅秋鋒說:“臣相信賢妃娘娘秉性善良。”
“後宮之中善良的女人早就死絕了。”容璲撂下碗筷露出一絲嘲諷,“燒水,朕要沐浴。”
傅秋鋒打發張財準備熱水,思索了一下容璲的話意,似乎對這些宮妃都沒什麼好感。
張財調完了水溫,戰戰兢兢地等着伺候容璲更衣,容璲揮手讓他出去,拉開了屏風。
傅秋鋒站在屏風之後問:“需要臣服侍嗎?”
容璲本想說不用,但聽着傅秋鋒冷淡的嗓音,又有些調戲的興趣,就懶洋洋地說:“那就來吧。”
傅秋鋒嘴上這麼說,實際也沒幹過這種活兒,他是暗衛不是婢女,但不過是脫人衣裳,想來也沒什麼難度。
傅秋鋒說干就干,過去和張開雙臂的容璲面面相覷,容璲似笑非笑,傅秋鋒艱難思考。
……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來着?
傅秋鋒不禁後悔自己話多,他沉思少頃,認為應該先拿掉可能怕摔的小物件,有了目標,動作就簡單多了,他皺着眉抬手摸上容璲胸前,一寸寸往周圍輕拍,從容璲胸前拿出一封密信,目不斜視地回手放在了方凳上,又按着肩膀捋過衣袖,隨即隔着衣服在容璲右側小臂上摸到一個柔軟的,慢慢游移的東西。
這感覺有些毛骨悚然,應該是名為墨斗的小蛇,傅秋鋒鬆了手,換另一邊袖子。
容璲終於忍不住道:“你搜身呢?”
傅秋鋒只好坦白:“請陛下恕罪,臣正在學如何替人更衣。”
“不會就是不會,還學,說的那麼好聽。”容璲揮開傅秋鋒,“下去吧。”
傅秋鋒長舒口氣,扔下剛解的腰帶就跑。
他自己在後院沖了個冷水澡,等洗漱完了回房時,容璲又已經縮在床板上睡著了。
傅秋鋒有點費解,從容璲不羈的言行看來,好像也沒什麼正事可做,不知道為何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連躺在這種冰涼的木頭上都能睡着。
他悄然走到床邊,轉身站定,靠在了床柱上闔起雙眼。
半晌之後,就聽床上的容璲幽幽道:“朕要殺了你。”
傅秋鋒從淺眠中驚醒,旋身一撩衣擺單膝跪下:“臣知罪。”
容璲:“……”
容璲揉着腰坐起來:“朕開玩笑的。”
容璲罵道:“讓你沒眼色的狗奴才們去領幾套被褥!”
傅秋鋒喊了張財讓他去辦,正要點蠟,容璲枕着胳膊躺回去道:“陪朕聊聊天。”
“陛下想說什麼?”傅秋鋒放下火摺子站回床邊。
容璲瞥他兩眼,嘴角抽了抽,一頭潮濕長發,一身棉白裏衣,低着腦袋站在黑黢黢的屋裏,活像個女鬼。
“到朕身邊來。”容璲拍了拍床板。
傅秋鋒默然躺下,容璲留給他的位置不多,他再靠邊就要掉下去了,只能擠着容璲。
兩人在床上僵了一會兒,傅秋鋒率先開口:“您能不能稍稍的,給臣騰一點地方?”
“不能。”容璲果斷道,“那邊是朕留給墨斗的窩。”
傅秋鋒抬頭瞟了一眼,好傢夥一坨蛇占的地方比他都大。
“臣還有個請求。”傅秋鋒疲憊地說。
“講。”容璲道。
“您能不能再稍稍的,把床頭的香囊挪遠一點。”傅秋鋒請求,他再不說實話,這張床都要被腌入味了,“臣聞了頭暈。”
容璲眯了眯眼睛,猝不及防道:“你武功如何?”
傅秋鋒盡量冷靜:“臣並不會武功。”
“是嗎?”容璲哼了一聲,“林公子贈此香囊給朕時,說過只有內力深厚者才會有所反應。”
傅秋鋒:“……”
傅秋鋒手指動了動,容璲突然按住他的手,扣住脈門。
“臣……自幼對過於濃烈的氣味過敏。”傅秋鋒不做反抗,腦內飛快地編織解釋。
“也確實有這種說法。”容璲翻了個身,胳膊壓住傅秋鋒胸口,半個身子也攀了上去,傅秋鋒往後仰了仰頭,猜測容璲下一步會不會突然攻擊他試探他的武功,但容璲卻只是伸出一條胳膊,夠到了掛在床頭的腰帶和香囊,遠遠地扔開,然後笑眯眯地注視着他,傅秋鋒咽了咽口水,那眼中沒有一絲笑意,他不受控制地覺得容璲就是一條反覆無常的毒蛇。
“想不想知道劉賁一事的後續?”容璲問道。
傅秋鋒正要答話,抱着一床被子的張財匆匆進來,看見容璲壓在傅秋鋒身上,姿勢曖昧,當下一急,直接把被子扔上了床一路後退:“奴婢該死奴婢不打擾陛下和公子興緻奴婢告退!”
讓綿軟的被子蒙了一頭的容璲趴在傅秋鋒身上,惱火地咬牙道:“看來朕不做點什麼,對不起你這個多嘴的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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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鄉高級技工學校(夏威夷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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