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儘管在場眾人心中都有猜測,可魏翼的回答卻是平淡:“本將軍眼拙,看錯了而已。”
至於景尚書的提問,他也概不作答。
段長舟微微一笑:“那你又作何解釋,你半夜去拓跋山上尋東西的事?你要找的,難道不是這片被木架上的機關劃破,遺留在雪地里的長袍碎片嗎?”
魏翼也淡然笑了笑:“若是抓到我親手掩藏或者找到這邊衣角也就罷了,可那日,你們的暗衛又可曾瞧到我拿走了什麼東西?”
段長舟沉默了,顯然是沒有的。
魏翼勾了勾唇,正要向聖上鳴冤的時候,韶卓忍不住了。
“我親眼看到了。”
“兒臣親眼看到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了一樣的話語。
眾人一驚,韶卓和賀謙對視了一眼,韶卓心虛不已,她自然是在撒謊,但魏翼也在撒謊,她方才想到景家白髮人送黑髮人,又看到對方如此囂張的態度,才一時衝動脫口而出。
可賀謙……
賀謙收回視線,將那夜在拓跋山上的所見所聞一一複述了一遍,提到一個細節,那就是小將軍當時找衣角碎片不成,臨走時無意捉了只出來覓食的野兔,只需要找到將軍府的人,對對口供,便知道那日小將軍到底有沒有上過拓跋山了。
景尚書氣到站不穩,“我,我兒同你同窗十載,你,你究竟為什麼!”
直到此刻,魏翼終於承認是他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此人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立馬在聖人面前認錯,道,自己那晚佈下的機關只是為了獵殺獵物,傷了景家公子,絕不是他故意為之,一邊說一邊懺悔。解釋自己是事後太過害怕,所以才拒不承認,如今他願意償罪。
“獵殺獵物?那木架的方向是對準了篝火所在的位置,什麼樣的獵物,會出現在那裏?!”
魏翼立馬道:“那木架是從西市魯家定做的,剛剛才運到,我操作不熟練,所以才犯下了這等大錯!請聖人責罰!”
總之,所有的錯誤都不是他故意的。
“那毒藥?!你又作何解釋!”
“那日我瞧見小少君獵了雪狼,心中嫉妒,可自知沒有空手獵得雪狼的本領,便,便想出了這樣的法子……”
韶卓被噎了一瞬,雖然知道這人滿口謊話,可在場也確實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故意為之。
眾人都不自覺的看向了聖人。
許是覺得這場鬧劇過於荒誕,聖人臉色愈發難看,這場鬧劇如何收場全在聖人的一念之間,可,魏將軍當年為救聖上犧牲了一條命,如今要讓他的兒子給景公子賠命,這樣的決策也的確過於為難。
景尚書薄唇緊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聖人,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聖人現下恨不得將魏翼狠狠丟出去,扶不上牆的爛泥!
“你如今犯下這樣的大錯,你父親在天之靈看見,定會寒透了心!從即日起,削去爵位,先押入天牢聽候發落!”說完,又看向景尚書:“傳令,封景瑞為一等公爵,景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今日,先到這裏。”
“聖上!”
聖人話畢,便起身離去了,景尚書顫悠悠的跪下,朝他磕了一個頭。
魏翼被押了下去,如今只是將他關押天牢,可後續如何處置,顯然聖人還沒有想好。
魏翼被錦衣衛押下去的時候,臉上明顯還閃過一絲笑意,路過昭王附近的時候,他還停了一瞬,別過頭小聲和賀謙說了句什麼,韶卓離的遠,沒有聽見。
韶卓走了過去:“殿下。”
“他方才說什麼了。”
賀謙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聽清。”
韶卓便不再多問,她垂眸,顯然有些心虛:“殿下,我方才……”
“那日雪山偶遇,你的披風還在昭王府,本王改日差人給你送回去。”
韶卓聽他這樣說,愣住。
賀謙也不再多言,看向了她身後的段長舟。
韶卓低下頭,看來賀謙這是替她圓了謊,段長舟上前,同賀謙說了些什麼,韶卓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出了大殿,景蕊扶着景尚書的背影走在前面,韶卓問:“聖人會公平裁決嗎?”
賀謙卻道:“今日的處理,已經很公平。”
“可——”
“逝者已逝,或許你覺得本王這樣說過於冷漠,可帝王心更要平衡朝局。”
韶卓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但殿下為了我撒謊,你不是這樣的人。”
賀謙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微微一怔,別開了眼。
臨走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話:“以後畢竟是父母官,說話前要再三思慮。”
天空中慢慢飄起了白雪,韶卓看着他遠遠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知道了,謝謝。”
-
爆竹聲中一歲除。
除夕這日,大雪總算是停了,久違的陽光灑滿大地,陽光突破雲層,長安城裏的家家戶戶,全都打開了房門,掃雪迎春。
“阿郎!你快瞧!院子裏的梅花開了!”
韶卓正在屋內穿戴新衣,就聽得阿元在院裏的聲音。
“這就來!”
韶卓院裏有一株梅花,還是兩年前韶卓親自種下的,去年沒有開花,韶卓還為此難過了好久,沒想到今年,這就開了。
韶卓出去時,朵朵紅梅,鮮艷無比,給雪白的大地添了一抹紅,讓人瞧了欣喜不已。
“快,摘一些給阿耶阿娘還有阿兄都送去!”
阿元福了福,便立馬着人去辦了。
韶卓行至梅樹下,沒想到前年自己無心種下的梅花,今年開的如此嬌艷。
院門外不遠處來了兩個小丫鬟:“見過阿郎。”
韶卓回頭,見他們拖了一個木盒,問道:“何事?”
“稟阿郎,這是昭王府送來的。”
賀謙送來的?
韶卓走了過去,打開木盒,一件銀狐披風赫然出現在眼前,在細碎的陽光下泛着極其漂亮的光澤。
“你的披風還在昭王府,本王改日差人給你送回去。”
耳邊響起了那日賀謙說的話。
“這個昭王……竟還真的送來了。”韶卓眉眼含了笑,將木盒蓋上:“收進去吧。”
那丫鬟點頭,正要托着那木盒進屋,又被韶卓叫住:“等等,就放在床上,我今晚,就披着這個進宮。”
“是,阿郎。”
韶卓今日心情真的很好,她重新行至那梅樹下,等小丫鬟放好披風出來時,又叫住了她。
“你去尋一個花瓶,將這幾隻梅花送到昭王府去。”韶卓親手摘了幾隻紅梅,遞給了那丫鬟。
“是,阿郎。”
今日梅花開的這樣好,禮尚往來,她也想讓賀硯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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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謙這幾日卻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那日魏翼在他耳邊說的話他聽清了,且一直在他的耳邊回蕩不去。
“我失敗了,還會有別人。”
賀謙在書案前練字,心中卻一直在想魏翼的話。
所謂的獵殺雪狼根本就是拙劣的謊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草原人,長安……
姜富就在這時候敲了敲門。
賀謙的筆鋒戛然而止,語氣稍有不悅:“進。”
姜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殿下練字最不喜旁人打擾,可如今可是除夕啊,再不準備,進宮的時辰就要遲了。
姜富小心翼翼的進來,就在他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姜順也來了,他一手托着瓷白的瓷瓶,裏面是幾隻紅梅,開的甚美。
姜順沒有他師父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直接了當的衝到了賀謙面前,笑嘻嘻的說:“殿下,這是小少君差人送來的,說是自家院裏的梅花開了,邀您一起沾沾喜。”
賀謙原本有些陰沉的臉色轉瞬變成了晴天。
他院子裏的?
“拿上來。”
“誒。”
姜順笑的開心極了,連忙把花瓶遞了上去:“聽送花的人說,這梅樹是小少君親自打理的。”
賀謙看了看那幾隻紅梅,有些想笑,什麼插花的手法,當真是也不知道找個丫鬟修剪一下,看來是他親自摘的。
“那件銀狐披風呢?送過去了嗎?”
“送去了送去了,那可是上好的銀狐,少君見了,一定喜歡。”
賀謙將那紅梅就擺在了自己的書案前,方才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姜富,道:“更衣吧,時辰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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