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重大事故

第六十二章重大事故

輕鬆愜意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開學前兩天姚強返回了北京，調整身心，準備開學。轉眼之間，這批學生就上高三了，又是一輪。這是姚強到這所學校帶的第二批學生了。這兩批學生都是參加國內普通高考的學生。還有國際班的學生，帶出了好幾批，他們都遠赴重洋，到國外求學去了。到美國的最多，其次是加拿大、澳大利亞、英國、意大利等歐洲國家。一提起這些，姚強引以為豪，這麼多年從教生涯，實實在在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

高三工作會議開完第二天，就正式上班，又恢復了早出晚歸的緊張忙碌狀態。開學第一天，姚強比往日起床早一些，早點趕到學校，充分地做好準備，上好新學期的第一節課。他快到學校門口了，遠遠就看見門口圍了一群人，還打着橫幅，聽到有女人號啕大哭的聲音。近前一看，大吃一驚。兩個神情悲傷的男人舉着橫幅，上寫“還我孩子生命，嚴懲殺人兇手。”一位中年婦女坐在地上一邊燒紙錢，一邊悲傷地大哭，哭訴冤屈。學校保安們站在外圍，神情木然地觀望。遠處警車的警燈不停地閃爍，但現場沒見警察的身影。姚強非常納悶兒，這開學第一天，怎麼大門口是這種場景呢？他快步繞過人群，從大門旁邊的小門走進了學校。他進了辦公室，一切如常，老師們都在忙忙碌碌準備開學事宜。同事們見了面，熱情友好地打個招呼。同事們都在忙碌，姚強不好多問。一直到中午休息的時候，才聽同事講，是初中部的一個學生昨天報完名以後，回家跳樓自殺了，又進一步詳細了解，實情是這樣的：一個初二的小男生，昨天開學報到，班主任老師檢查假期作業。這個學生沒完成作業，班主任老師火冒三丈，馬上打電話把家長叫過來，然後當著學生的面，把學生和家長都訓斥了一頓。家長非常生氣，領上孩子就回家了。回家以後，家長劈頭蓋臉把孩子又罵了一通。家長發完了火，就吩咐孩子在家寫作業，把沒完成的作業補上。隨後家長就做生意去了。沒想到，等他做完生意和妻子回了家，看到的卻是孩子冰冷的屍體。原來他走後不久，孩子就跳樓自殺了。

十幾歲的孩子，就像剛發育的花蕾一樣，還沒綻放生命的絢爛，就凋零了。後來慢慢知道了更多的內情。老師和同學們都知道這個學生性格內向，很少與人交流。實際上就是抑鬱症。可是家長和老師都忽略了孩子的反常表現，沒有及時疏導、介入，通過專業的心理輔導，讓孩子從抑鬱中走出來，而是採取簡單粗暴的辦法對待，最終釀成了悲劇。孩子是家裏的獨生子，現在家長人到中年，自己的心頭肉一下子沒了，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感覺天塌地陷，生活沒有任何希望。兩口子一下子垮掉了，卧床不起。

這個重大事故，對學校多年致力於進行的素質教育是莫大諷刺。校領導、班主任老師，各位科任老師都驚愕不已。特別是班主任老師，更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事件發生以後，就請假回家了，這兩天沒來學校上班。不知道在家裏有沒有面壁思過。一條鮮活的生命在他的呵斥下，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學校忙得打點各方面的關係，和上次小樂老師出事時一樣。不是儘可能安撫亡者的家屬，而是想盡辦法捂蓋子。不讓公眾知曉事件的真相。通過各種關係打點轄區派出所和公安網監部門。收取好處以後，派出所安排專人躲在暗處密切監控校門口學生家長的動向，如果吵鬧的動靜比較大，就出面干預，把事態平息。網上如果有知道真相的人發帖，網監部門就迅速刪除。出了事以後，學校還專門調查了學生家長的背景。了解到家長是南方人，常年在京經商，然後學校就又花錢買通了北京江南商會會長。通過商會會長給家長施壓。這樣雙管齊下，時間不長家長就撐不住了，只好答應學校的補償條件，給了幾萬塊錢了事。後來據知情人講，學校為了平息這個事件，打點各方面的關係就花費了一百多萬元。而補償學生家長只有區區幾萬元。得知真相以後，老師們都唏噓不已：寧可拿錢打了水漂，也不去安慰可憐的家長。如果孩子在天有靈，想必也是難以瞑目、悲憤交加吧。校領導整天大會小會冠冕堂皇地教育下一代，可做起事情是如此不堪。由此可見學校主要領導的靈魂是多麼扭曲。

接下來學校的秩序一如以往，那位請假的班主任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仍然帶這個班級，表情平靜自然，好像什麼事情沒發生一樣。這件事情雖然和姚強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姚強看到學校領導這麼處理事情，內心久久平靜不下來。作為一個從教多年的教育人，扎心的疼痛，為此深感悲哀。

如果孤立地看這個事件，只是學校的一個重大教學事故。由於學生的心理問題和老師、家長的簡單、粗暴教育造成的，是偶然的小概率事件。然而深刻地梳理事件的背景，應該是必然中的偶然，折射出多方面的問題。社會、學校、家長都沒有盡到監護責任。社會缺乏有效的關愛未成年人的機制。特別是對於有心理問題的未成年人，沒有任何的干預措施；學校作為教育的主體，天然負有教育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責任和義務。可悲的是，學校成了製造考試機器的工廠，而不是真正去育人。一旦出了事故，學校儘可能推卸責任，不去勇敢面對，深刻反思。一所學校，如果只是注重考試成績，片面追求升學率，培養出來的學生只會考試，那麼這樣的學生對社會有什麼用處呢？相反，學校培養學生首先注重的是健全的人格、健康的心理，有較強的抗挫折意識，有同情心、憐憫心。有團隊合作精神、有與人交往的能力、有開拓創新的精神、有放眼全球的國際視野，等等。學生養成了這些基本素養，他們掌握的知識才有意義和價值。對於家長來說，不是有了孩子自己就是合格的家長。而是要不斷地學習育兒知識，懂得孩子的成長規律，特別是心理變化規律。在孩子成長過程中，要關愛孩子，而不是溺愛。教育孩子如何做人，做一個情感豐富的正常人，養成孩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學習習慣。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家長儘可能抽出時間陪伴孩子，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影響孩子，潛移默化地培育孩子。而現實中，很多家長要麼溺愛孩子，放任自流；要麼簡單粗暴，非打即罵；要麼只顧賺錢，認為有錢就有了一切，從來不關注孩子心理、情感的變化；缺乏和孩子平等對話，情感的交流。久而久之，就會導致孩子患上抑鬱症；對於老師來說，教書育人是本職工作。長久以來，教育的急功近利，導致大批老師只注重教書，而忽視了育人。工作本末倒置。實際上，教師應該是育人為先，教書次之。發自內心愛每一個學生。盧梭說過，“凡是教師缺乏愛的地方，無論品格還是智慧，都不能充分地或自由地發展。”每個學生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個體，有豐富情感的人。蘇霍姆林斯基說：“教育者應當深刻了解正在成長的人的心靈，只有在自己整個教育生涯中不斷地研究學生的心理，加深自己的心理學知識，才能夠成為教育工作的真正能手。”可見培育學生有健康的心理和健全的人格多麼重要。一個教師，你帶出來的學生，有健康的身體、心理，人格健全，有悲天憫人感情，有辯證的思維能力，有正確看待社會現象的能力，有百折不撓的堅強意志，有良好的溝通能力，等等。總之，學生應該是一個全面發展的人，文化知識只是其中一個方面。那麼這樣的教師才是稱職的，才是真正的人民教師。

姚強閑暇之餘，深入思考、深刻反思自己。捫心自問，這麼多年從教，是一個稱職的教師嗎？教育無止境，是塑造人靈魂的事業。使命神聖，職業崇高，不敢懈怠。儘管做這項工作就意味着清貧，但是追求精神的富足，也是莫大的安慰。“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儘管社會紛繁蕪雜，但姚強本着一顆普通教育者的良心，會繼續走下去。不為別的，只為靈魂有一個安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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