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懷疑掛在屋樑上的小提桶

暮春的中午，於聖德躺在家裏呼嚕呼嚕地睡午覺，門前綠蔭如傘的柳樹下，坐着他那頭髮挽成巴巴卷的老伴，眯細着眼睛，一片一片地選莧菜。

舟舟的胖臉蛋緊貼着屋后的窗壁上，眼光透過縫隙，把前頭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他向背後伸出小手，連招直招。

萍萍從樹叢底下鑽出身子，懷抱小花貓，輕手輕腳地移了過來。

舟舟接過小花貓，又朝身後呶呶嘴。

萍萍調轉身子，迅速地藏回枝椏遮掩的樹叢里。

舟舟抱着小花貓，閃到廚房的後門口，摸摸小花貓身上緞子般漂亮的毛，指指廚房裏、堂屋裏，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了句什麼悄悄話，鬆手放開了它，然後躲在門后，觀看它的行動。

靈巧的小花貓站在門坎上，輕輕一跳，進了廚房，一下跳到灶上，一下又蹦到碗櫃底下，翹着鼻子，東聞聞，西嗅嗅，嘴裏沒有“喵喵”地叫，腳下也沒有絲毫響聲。

小花貓跳到哪裏，舟舟的眼光就盯到哪裏。

萍萍躲在樹叢底下，焦急地等待着哥哥的信號，她實在耐不住了，敏捷地跑過來，拉拉哥哥的衣角。

舟舟頭也不回，反手指着樹叢里。

萍萍沒法，嘟着嘴巴，只好又藏回原地，繼續盯着哥哥。

這時，舟舟見小花貓朝於聖德躺着的房裏蹦去，他正欲跟着轉過去。忽然間，小花貓又返轉身子，伸開四爪，“嗖”地一下，跳到水缸架上，抬起腦殼，望着半空中，急急地轉來轉去。

舟舟定睛細看，屋樑上吊著一個木鉤，木鉤上掛着一隻油蠟水光的提桶，桶口蓋着尼龍紗布罩子。

舟舟想進去看看，又生怕被於聖德的老伴看見。恰好，提桶離廚房后檐的窗戶較近，他緊貼着牆壁，移近窗戶，先從縫隙里仔細瞄了瞄，再把耳朵貼近縫隙聽了聽，“噝噝噝！噝噝噝！”漁家的孩子最熟悉這種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魚兒在提桶里蹦跳。他心裏又高興，又緊張。

他向背後招招手。

萍萍像一支出弦的利箭，飛快鑽出樹叢，不聲不響地到了他身邊，輕細地問：

“哥哥，有情況？”

舟舟指着提桶：

“就在這裏頭。”

萍萍個子矮，踮起腳尖，目光還對不準窗戶的縫隙，急得連聲嘆息。

舟舟彎下腰，雙手撐到地上，弓起背脊，示意妹妹踏上去。

萍萍猶豫了一下，最後也顧不得心疼哥哥了，站在他背脊上，眼睛從縫隙往裏瞄。

她跳下地，說：

“哥哥！衝進去，把那隻提桶摘下來。”

這話說出口，只見於聖德的老伴提着菜籃，走進廚房，發現了小花貓，眼珠像扯閃，跺着腳罵：

“這遭瘟死的傢伙，又來了。討厭！”

她順手抓起一把火鉗，狠狠地朝小花貓擲過去。

小花貓冷不提防，身子挨了一擊，連晃直晃，從水缸上摔了下來，“喵！”發出一聲揪心的呼救。

“哎呀！”舟舟一聲驚叫，從后門裏撲進廚房，雙手抱起小花貓，在它身上摸了摸，抬起頭，兩眼火辣辣地盯着於聖德的老伴，說：

“你！你的心腸太狠毒了。”

萍萍早就要衝進去保護小花貓，擔心像先前那樣壞了大事，受到哥哥的責備。直到哥哥衝上前了，她才跟上來，指着於聖德的老伴說：

“你打傷了俺家的小花貓，你賠！”

“誰叫它躥到我們家裏來害人？”

舟舟說：“要來！要來！偏要來！”

萍萍嚷：“你們害人！你們害人！”

“你倆這樣沒大沒小，有爹娘養，沒爹娘教。”

吵鬧聲，驚醒了熟睡的於聖德，他翻身起床，走到廚房門口，看見這番情景，心裏的怒火直往上升，他瞄了一眼屋樑上，提桶還安然掛在那裏，他右手摸了一下八字鬍，走到舟舟和萍萍面前，笑笑嘻嘻地說：

“原來是舟舟和萍萍喲！”

兄妹倆沒搭理。

於聖德轉對自己的老伴，責怪地說：

“你呀！只怕是老糊塗了，這兄妹倆是從不到俺屋裏來的稀客，還不快點拿糖果、拿餅乾招待。”

他老伴好像一隻聽使喚的小綿羊，果真端出一盆花花綠綠的奶油糖和黃澄澄的蛋餅，遞到兄妹倆面前，說：

“來！坐下吃吧！”

萍萍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推開盒子，說：

“誰吃你這些臭東西，你打傷了我家的貓，你賠！”

舟舟只是盯着頭上的提桶。

於聖德從舟舟的懷裏奪過小花貓，摸了摸，說：

“還好！沒傷着筋骨，來！我把小花貓送回你家，再給它行個鞠躬禮，賠不是。這該滿意了吧？”

萍萍奪過小花貓，說：

“不要你送！不要你送！”

“送！一定要送！”於聖德說著，一手抓住舟舟，一手撈住萍萍，朝外面連推帶搡，嘴裏卻殷勤地說：

“你們不要我送，就朝我臉上打耳光，吐涎水，好不好？”

兄妹倆犟着不肯往外走，沒奈何，於聖德比他倆的勁大，抵擋不住，被推倒了禾場上。

舟舟還想盯住提桶，視線被於聖德的身板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廚房裏。

舟舟欲掙脫身，衝進廚房裏去取提桶，轉念一想：於聖德的老伴一定轉移了裝在提桶里的紅鯉魚苗，如果再轉身進去，肯定會撲空，反而讓於聖德鑽了空子。他甩脫於聖德的手，拉着妹妹噔噔噔地走了。

於聖德狠狠地盯着他兄妹倆的背影，臉上露出得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