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誰是村長的兒子誰就主宰鯰魚洞

第14章 誰是村長的兒子誰就主宰鯰魚洞

又是臘月。

家家戶戶的柴灶頂上,都橫根篙,掛着一塊塊黃霜霜的臘肉。天晴,抬到太陽底下曬;天陰,搬回柴灶頂上烘;除一日三餐,煙熏火烤外,不弄飯時,還往灶膛里放一撮箕粗殼,中間埋一堆火灰,縷縷淡煙,輕輕繚繞,臘肉烘得油亮水光,芳香撲鼻。

碧蓮河村的人們看着烘好的臘肉高興,卻又為沒有臘魚着急。

入冬以來,祝村長率領全村精壯勞力,服從縣裏的統一安排,駐紮春柳湖,修築保護縣城的防洪大堤。原計劃一個月完成,回來就像往年一樣干河起魚。沒想到兩個月過去,大堤還沒築完。

留在村裏的人耐不住了,趁星期日,派田水清和祝波月到工地去打聽。他倆帶回的情況是:這堤,是新任縣委書記抓的頭一件大事,要修出新水平、新氣魄。因為從金牛山腳下到沅水南岸,這三四十里平原地帶,前幾任縣委書記已相繼修築了七條並列大堤,這是第八條。這條要超過前面任何一條。所以,大堤驗收標準很高。煞尾工程還需七八天。洞庭湖區,年年肩挑手提搞冬修,土方任務一年比一年大。人們習以為常。

眼前,全村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終於,祝村長率領精壯勞力回村了。

先放兩天假。

接着,加高、堵實碧蓮河小橋兩側的土埂。又是電排站幫忙,四台水泵張嘴一呼一吐,抽幹了這段河床里的水。

那碧蓮河小橋,從上到下,顯現出鮮明的差異:橋面,長年風吹雨打,條石斑駁,留下米篩似的細眼;橋壁,石縫裏掛滿枯萎的小草、細藤;橋墩,蒙一層泥苔,幼螺小蚌,遍掛四周。看去,它是小橋,卻不似小橋,倒更像一座古城門樓。

祝村長特意率領幾個精明後生,在橋墩底下尋找那個隱蔽的鯰魚洞。他不願像往年那樣,讓水清、波月撿走便宜。

可是,橋墩周圍的淤泥捏成了水,還是沒發現那個神秘的鯰魚洞。祝村長不滿意,要大家再次細心探尋。橋墩底下的每一團泥巴,每一塊石頭,都經過手指的捏摸。

結果,只發現一道窄窄的石縫,沒找到石洞。

祝村長親自往石縫裏探手,只到腕關節,莫想再伸進。

他又換上兩個手臂細的後生,也頂多只伸到肘拐,無法轉過彎。

看看冬日已滑到遠處的武陵山巔,陣陣寒風不時從北堤那邊捲來,緊張捉魚過後的人們毛細孔里收了汗,渾身寒氣浸骨,牙齒打顫,都願收工回家。同時,也希望搭擦黑前幹了河,讓孩子們得到一年一次的撿魚樂趣。

於是,大家便湊足理由解釋:年年波衝浪擊,年年干河起魚,鯰魚洞已不復存在。

祝村長聽了,不點頭,不搖頭,聳聳鼻子,雙手捲成喇叭筒,高呼:

“敞河羅!”

又是那情景,又是那氣氛,從堤坡,從小橋,衝下一群群伢兒,爭先恐後撲進河裏。生活,有時會出現必要的重複。重複,也是生活的規律。

田水清卻不重複自己,變換了搶佔鯰魚洞的新招。他出其不意地衝上小橋,舉起手中的一根長篙插到橋底,四肢夾住篙,輕捷機靈地滑落到橋墩下。

好多夥伴正奔過來,見此情景,收了腳步,喘着粗氣,心裏暗暗嘆息:這傢伙真鬼!一洞鯰魚又歸他了。誰都不敢與他爭。

忽然,他感覺到長篙連連搖晃,抬頭一看,汶華又來湊熱鬧了,正手搖竹篙,朝他說道:

“水清!你上來。”

不等他回話,汶華又側身朝橋頭招呼:

“波月!你快過來呀!”

這時,波月肩背魚簍,從橋頭大搖大擺,不急不忙地走來。

汶華幾步迎上去,接過魚簍,提在手上,嘴裏連連說:

“波月這鯰魚洞是你的。誰也莫想奪走。”

水清瞪着汶華,胸膛急聚地起伏。

去年,也是這時候,水清也聽到過這樣的話:

“水清,你快過來!這鯰魚洞是你的,誰也莫想奪走!”

那時,汶華是說給波月聽的……

汶華是個單身漢。他一不懂插田,二不會種地,三不曉得經管魚池。他是祖輩三代單傳的一根獨苗,幼時,爺爺奶奶、爹爹媽媽,只差含在口裏養,橫草不捏,豎草不拿,長到十六七歲,還要爹媽洗澡。土改時,爹要他下田,媽仍不肯,爹媽為此發生口角,他一斧頭砍進爹的手臂,險些送去見閻王。爹一氣出走,扔下他母子倆。那時,媽還能操持,供他一日三餐。後來,媽入黃泉,他就請人用茅竹蘆葦搭個牯牛棚住了,賣掉四縫三間的大瓦屋,票子存進銀行,年年吃利息。幾年過去,連本帶息全進肚。他便找隊上要飯吃。於是,隊上派他當“看豬佬”,任務是背根竹篙滿隊轉,不準牲口下田。給他記八寸勞動力的工分。

這幾年田土承包到戶,他倒無事可干。村裡索性讓他吃五保,每年照顧800斤口糧。這樣,他倒更有充裕的時光湊熱鬧。平時他見了和尚喊姐夫——誰都不得罪,眼下,他見水清滿臉憤怒,嘿嘿一笑道:

“水清!你莫怪我。都只怪你爸,辭掉村長不當,一心搞什麼立體養魚。前年,你倆的爸都是村民,我誰也不幫。去年,你爸當村長,我幫了你。今年,他爸當村長,如果我不幫他,我,我……水清!你曉得,插田,我不裏手,養魚,我是外行,全靠村長照顧我吃五保,每年800斤口糧……”

“住嘴!”

水清打斷汶華的話。他雙手握篙,縱身一躍,登上了小橋。

他將長篙推到波月面前。波月接住,抱進懷中,捧起雙手,啐口唾沫,用勁直搓,然後,四肢夾篙,滑下橋墩。

汶華望着水清,傻呵呵直笑,道:

“水清!你真夠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水清點着他,道:“我替你把兩塊老臉往褲襠里裝。你長個腦殼當擺設,不懂技術不曉得學。你長起手腳配相用,插田種地怕磨溶。自己不勞動,沒知識,缺少硬本事,從小到老,莫想做個真正的人。”

汶華滿臉像灌了豬血,恨不能小橋一下騰雲駕霧而去,把他載到天邊。可他覺得自己不能在這些小伢兒面前丟盡面子,便擺出長輩的架勢,手指大步而去的水清,吼道:

“你個伢花兒,屁眼裏的黃都還沒收上去,就教訓起老子來了。等下告訴你爹,捶破你的屁股。”

橋上橋下,堤坡河床,暴發出一陣鬨笑。這是恥笑汶華?還是嘲笑水清?只有小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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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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