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次懂得錢在人世間的作用
第十二章初次懂得錢在人世間的作用
水欣竹模仿着前面的人，將小篾片遞給站在油鍋前的姨姨。自己在桌子旁邊坐下。一會兒，兩大盤，一大碗，油條、包子、麻陽坨、豆漿，擺在他面前。
他被嚇住了，這麼多，肚子又不是口潲缸，哪裏裝得下呀？！退！那不是惹人譏笑嗎？管它三七二十一，嘗了這些城裏的味道，回去更好向夥伴們誇口呢！
他的肚子飽了，買的東西還剩下一半。帶回家，沒有袋子裝！丟下，白白地花了錢。
他抓起每個包子，每根油條，每顆麻陽坨，各個咬一口。然後，挺着脹鼓鼓的肚子，走了。
他終於找到車站。
服務員手提寫着“滄港”兩個大紅字的牌子，引着一隊人，走到一輛汽車前，掏出鑰匙，打開車門，讓一個個依序上車。
水欣竹鑽上前，正要踏進車門，衣服被一隻手拉住了。
“你的車票呢？”
“車票？”
水欣竹一驚。
他賣魚的錢全部花光，拿什麼買車票呢？跟服務員姨姨保證，回去以後寄錢來，決不撒謊！不！她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譏笑他。有了，他脫下身上的罩衫，遞上前，說：
“給！車票！”
“開什麼玩笑？！”
服務員帶攏車門，喊聲“開車”，腳步噔噔地走了。
望着汽車駛去的背影，水欣竹懊惱極了。還站着幹什麼呢？搭早步行算噠！昨天隊上開秧門，功夫可忙呢？弄飯，挑水，割牛草，餵豬婆，放鴨子，撿雞蛋，都等着自己去做。走！不能遲延了。
他正要走出車站，眼光碰到寫着“新興嘴”三個字的牌子上。好多人坐在牌子前面的水泥凳上，抽煙，吃糖，嗑瓜子，扯笑話。人家都愉愉快快地候車，搭車！他為什麼要走呢？
不！他也要候車！他也要搭車！開往新興嘴的車，也要從滄港鎮經過。至於沒有車票，有什麼要緊的。對！先弄清開往新興嘴的汽車是哪一輛。
他坐進候車的人們當中，用心地聽大家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看！那就是開往新興嘴的汽車。”
這句話像磁鐵吸引了他。
他認準那輛停在牆邊的汽車，再回過頭一看，呵！剛才說話的是一個佩戴紅領巾的小男孩，左右兩邊各挎一個袋子，上身穿醬色燈芯絨罩衫，沒有扣子，安着一根明晃晃的拉鏈，下穿海藍色的褲子，從腰間到褲腳，劃了一條又粗又直的白杠。紅撲撲的臉蛋，襯着兩隻黑亮的眼球，像一塊淡紅色的綵綢上，放着兩顆黑寶石。
他感激地望了這少先隊員一眼，走近停在牆邊的那輛汽車。
他踮起腳尖，伸出腦殼，瞄着裏頭的一切。好！車箱裏沒有人，靠牆那邊的窗戶敞開着。他很快溜到牆邊，雙手板住窗戶，兩隻腳踏在車輪子上，縱身一跳，如同一隻靈巧的小猴子，翻過窗戶，鑽進車廂。
汽車駛出縣城，沿沅南大堤飛馳。
水欣竹撲在最後的座位底下，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抓着位子腳，只想不讓自己的腦殼、身子，碰着座位板。
可是，汽車好像有意懲罰他，一會兒蹦起好高，一會兒又往下跌，兩邊不停地晃動，他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心裏有股什麼東西要往上翻，腦殼昏昏沉沉。再繼續藏在座位底下，經幾下顛簸，性命就要完蛋了。
他估計，汽車已經行駛兩餐飯的時間，離滄港鎮不會太遠了。即使車上的售票員發現他，趕他下車，也少走十幾里路。
他伸出腦殼，探看一眼，車上人擠人，連一絲絲縫隙也沒有。這正好躲過售票員的眼睛。
他從腿縫中間往外爬。
“哎呀！什麼傢伙？”
有個少年驚叫一聲。
周圍的人們都把眼光投過來。
水欣竹羞得滿臉通紅，心裏在罵：你才是傢伙呢？怪叫什麼？但他假裝鎮定，低頭拍打衣衫上的泥灰。
幸好，鄉里人體貼鄉里人。沒有掀起鬨動，恢復了先前的氣氛。只有這個少年，還在不滿地說：
“五講四美，你學過沒有？”
水欣竹抬起頭，哎呀，這不正是在汽車站看到的那個少先隊員嗎？逞什麼能？以為是城裏人就了不起？以為有條紅領巾，就教訓別人？哼！這是在鄉下，不是在城裏，沒有你狠的地方。
他睜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少先隊員，朝他晃了晃握緊的小拳頭。
“喲！你有錯誤，還不能批評！”少先隊員不吃他這一套，義正辭嚴地說，“你要打架，是嗎？”
水欣竹生怕被售票員發現，不敢跟他爭吵，只是朝他撇撇嘴唇，那意思是：以後碰到，請你困底鋪。
汽車到達滄港鎮小站，很多人下去了。
水欣竹擠到車門口，躲開售票員的眼光，恨不能一步衝下去，可惱前面的人一味走不動。
售票員問：
“小朋友！你的車票呢？”
水欣竹不答話，低頭往外沖。
“小傢伙！看你跑得脫？”
售票員一把緊緊地抓住他，毫不客氣地說：
“學生搭車，不買車票。書讀狗肚裏去了。拿錢來，買票！”
水欣竹掙不脫，沖不走。嘿！有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就好了。他無可奈何，初次懂得錢在人世間的作用。他只好哀求地說：
“阿姨！回家以後，我給你搭錢來。”
售票員阿姨說：
“莫啰嗦，耽誤了開車。你到底有沒有錢？”
水欣竹回答：
“沒有。”
售票員阿姨說：
“把人帶走。”
水欣竹說：
“你不能把我帶走。我們隊上已經開秧門，我要回去放牛，割牛草。爸爸媽媽正盼我回去呢！求你放了我。我回家以後，保證給你搭錢來。”
“阿姨！我這裏有錢，給他買張車票，放他回家吧！”
突然，一個佩戴紅領巾的小男孩出現在門口，伸手遞上二角錢。
水欣竹感動得熱淚盈眶，定睛一看，啊！是他！
水欣竹跳下車，雙手緊緊地抱住少先隊員，連聲說：
“感謝你！小同學！你家住哪個地方？告訴我！我回家以後，寄錢還你！真的！真的！”
少先隊員笑了笑，同他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