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慘不忍睹

第5章 慘不忍睹

胡旭英目送丈夫下樓,想叮嚀他幾句話也沒來得及,只見他流星般地去了。她丈夫平時給人不慍不火,不急不躁,不緊不慢的印象。說起話來聲音不大,調門不高,娓娓而談,做起事來,中規中矩,按部就班。但只要接到報案,就立刻變得風風火火起來,與平時比較完全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對丈夫的這一特點,胡旭英不僅打內心深處欣賞,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有特點的男人才算男人。當刑警的男人就更要有着與眾不同的特點。不然,當不了刑警。

章昌漢驅車第一個趕到了案發地開福區上麻園嶺小學。他把警車停靠在距學校大門百米左右的地方,步行來到學校門口,他那魁梧的身軀還沒完全進入校門,鬧鬧嚷嚷的校園陡然安靜下來,他看見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驚恐,特別是那些年幼的小學生眼裏更是裝滿了害怕、惶悚、不安。所有人都朝他投過期待、信任的眼神。校長楊益兵迎上前來,拉着他的手介紹:

大約6時40分,上麻園嶺小學幾個學生興高采烈地來上學,經過學校門口的綠化帶時,一大群一大群的蒼蠅像一團團黑雲,從綠樹紅花中間轟然飛起,那幾個學生好奇地探頭一看,發現兩隻人的手掌。頓時嚇得尖聲大叫,恐懼不安,有個女學生還哇哇地大哭起來。一位送孩子上學的家長聞聲上前細看,也頓覺毛骨悚然,不知所措。這時來上學的人儘管還不多,但整個校園頓時像開了鍋的水。楊益兵校長聞訊趕來,只見綠樹下,花叢中,除了那一雙手掌,還散落着一塊塊人的骨頭,中間夾放着一個面目全非的人頭骷髏。當了幾十年園丁的楊校長,天天與蓓蕾鮮花、綠樹翠竹打交道,看到的全是陽光、笑臉,聽到的都是掌聲、歌聲,平生頭一次見到這種恐怖的場面,他也被嚇得差點昏倒過去。他鎮定過來后,立即撥打110報案。

此時,章昌漢在楊益兵校長的帶領下查看了現場。他憑經驗判斷這是一起殺人、碎屍、煮屍,毀滅痕迹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他當兵扛槍十年,出入槍林彈雨如同家常便飯,經歷敵我雙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殘酷戰鬥無數,人性也未曾泯滅到如此程度。他轉業到地方從事刑警職業十六年,偵辦過的凶殺案千奇百怪,情殺、仇殺、謀財害命,等等,哪怕是焚屍滅跡,也沒有千刀萬剮這樣殘忍恐怖。這樣的案子,叫他怎麼去破呀?從來不向困難低頭的章昌漢,此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他不禁暗暗感嘆:隨着改革開放力度的逐漸加大,刑警這一碗飯真是越來越難吃了。

章昌漢趕往現場后,妻子胡旭英按照他的吩咐,不,是命令,抓起話筒,撥通了一串手機號碼。胡旭英雖然沒少給章昌漢下命令,但反過來她也習慣了章昌漢對她下的命令,她總是在偵查破案工作中給丈夫盡職盡責地當幫手。她早就自覺地成了華生似的角色。當年,丈夫從部隊轉業時,她替他在上海找關係謀了一份實惠、體面、有人求辦事的工作。出乎她意料的是丈夫則執意轉業到長沙當民警,她沒辦法,只好依了他,誰叫自己是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就是女人的命運。她離開上海的娘家,隨章昌漢來到長沙安家落戶,儘管工作條件差了,離父母親遠了,生活習慣也大不相同了,但她無怨無悔。丈夫從事公安工作以來,沒給家裏辦過一次年貨,沒與家人吃過一餐年飯,也沒過問過兒子的學習和生活。由於他秉公辦案,執法如山,因而得罪了不少人。為防不法分子報復陷害,她多了個心眼,當兒子呀呀學語時,她不要兒子喊他“爸爸”,而是喚他“章叔叔”。如今兒子都大學畢業了,仍改不過口,依然稱他“章叔叔”。她知道丈夫是個熱愛生活,感情豐富的人,曾經三次買好了田漢大劇院的戲票,要陪她看演出,結果三次都因突發性案件而沒有如願。當刑警要作出犧牲,當刑警的妻子,尤其是刑偵大隊長的妻子,要作出更大的犧牲。她不僅深深理解丈夫的事業和追求,而且將自己也溶入了丈夫的事業中。刑偵大隊幾十個刑警的手機號碼,她熟記於心。尤其是對刑偵大隊裏的那支特別能戰鬥的精英群體—-小虎隊,她更是熟悉不過了,連每個人的音容笑貌,追求愛好,家庭住址,出生時間,她心裏都有本明細賬。刑警是她的親人。刑警隊裏的小虎隊隊員們,更是與她親上加親。

一時間,一輛輛警車、摩托,載着小虎隊的8名偵查員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了上麻園嶺小學。

章昌漢對小虎隊的隊員們大聲吼道:“按預定方案,趕緊行動!”

小虎隊的隊員們個個都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什麼稀奇古怪的命案都偵破過,他們對發生在上麻園嶺小學的這起命案,在來的路上已經有所知曉,但不全知,經章昌漢這麼一聲大吼,已然明了這起命案非同尋常。一般的命案,章昌漢不會吼,難度很大的命案,章昌漢也不會吼,只有十分棘手的命案,他才會像剛才這樣對着隊員們大吼。一個平時不慍不火的男人,一個被年輕的隊員們昵稱為“媽媽隊長”的男人,足見不是那種隨意動肝火的人。與他一起戰鬥了十年以上的小虎隊員,此前也頂多被他像剛才這樣怒吼過一次。

那是深秋的一個夜晚,位於長沙市中心的中山路先鋒廳地段發生一起凶殺案,長沙鐵路分局職工劉文在公共汽車站欲擠上公共汽車時,與一位年輕人碰撞了一下,因其酒後出言不遜,雙方發生爭執,並迅速升級為武力相向,劉文被那位青年一刀喪命。由於這裏是繁華商業區,人員複雜。有人被當街刺殺致死的消息一經傳開,整個中山路亂作一團。章昌漢接到報案,率領小虎隊於10分鐘內趕到了案發現場。眼見圍觀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簡直水泄不通,現場已經遭到嚴重破壞,要提取到有價值的痕迹物證已無可能。章昌漢先是耐心勸導圍觀者離去,可有一夥年輕人不但不聽,反而越加使勁往現場中心擠。章昌漢動火了,對着小虎隊員們大吼:“你們幾個是來做客的呀?趕快動手,把這夥人轟走!”那伙人害怕了,不等小虎隊員們開轟,趕緊自行退去。

此時,小虎隊員們都不敢正面瞅章昌漢一眼,因為那兩塊國字臉板得鐵緊,一根根眉毛豎起好高,眼睛怒視着被煮過的一堆屍骨,像一頭受到挑釁的老虎。章昌漢完全上火了。他心裏難受得不行。小虎隊員們相互用眼色暗示:只有儘快查到線索,抓住殘忍的殺人嫌疑犯,才能消除隊長心頭的怒火,減輕他情感上的煎熬。他們利索地從車上搬下勘查器材,戴上手套和防毒面罩。

小虎隊員個個身手不凡,行動利索。他們根據屍塊散落情況,熟練地劃出一道警戒線,把現場保護起來。刑警破案,怕的就是現場被破壞。因為這意味着失去了尋蹤覓跡的第一手材料。眼前的現場由於圍觀人群一撥接一撥,已經遭到嚴重破壞,如果再不快速封鎖,嚴加保護,恐怕連一點點有價值的線索也會被破壞殆盡。

小虎隊員們剛把現場封鎖起來,勸退新的一撥圍觀的人群,正欲關閉學校大門時,柳建德親自駕駛黑色奧迪車駛到了校門前,車上坐着他廠里的保衛科長苗得軍、後勤科長郝夢力,說是代表全廠給小虎隊送來了早餐。他們在校門口下車,抬着兩筐早點走進校門,招呼刑警們乘熱吃了,再繼續勘查現場。

小虎隊隊長洪先傑看了一眼章昌漢,見他沒有作出任何錶示,他也就沒搭理柳廠長。

柳建德對小虎隊員們招呼道:“伢崽們吃早餐呀!老爹我專程為你們送來的。你們不吃,是不是不領情呀?”說著,他好奇地四處觀察,欲跨過警戒線,進入屍塊分佈現場。

洪先傑伸手把他擋住了:“柳爹對不起!從現在起,任何人都不得進入現場。”

柳建德退了一步說:“你看我怎麼就忘記了。你們刑警破案,保護現場最重要。”

說著,他走近章昌漢,指指苗得軍、郝夢力抬來的早餐,說:“快命令你的手下吃早餐吧!不然都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快趁熱吃吧!”

章昌漢手一揮:“不吃!”

柳建德被嚇了一大跳。他盯着章昌漢,半天沒回過神來。這個老夥計,今天為何不領他的情呀?

小虎隊員們都連連朝柳廠長揮手:“不吃!不吃!”

他們理解隊長的心情,面對如此兇殘、老道的對手,必須快刀斬亂麻,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就會成為懸案。破案像打仗,贏得時間,就能贏得勝利的先機。

柳建德走到章昌漢身邊,心疼地說:“老夥計!你不吃不要緊,這些年輕人不吃可不行啦!餓着肚子,不僅不利於偵查破案,還會損害他們的身體。”他又以命令的口吻對苗得軍、郝夢力說:“還愣在那裏幹什麼?快把早餐分給大家。”

章昌漢盯着柳建德,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老夥計對不起,你看我這一上火,把這些都忘記了。”他朝小虎隊員們揮揮手道:“大家謝謝柳廠長和二位科長對我們的關愛!吃!大家抓緊時間吃!吃了才有力氣開展偵查。”

說著,他帶頭端起一盒漢壽米粉,快速往自己嘴裏送。

小虎隊員們根據各自的喜好,有的吃米粉,有的吃包子,有的吃油條,有的吃饅頭。洪先傑沒吃幾口,哇哇地嘔吐了,其他小虎隊員也接二連三地跟着嘔吐了,章昌漢也忍不住嘔吐了。面對一團團黑雲似的蒼蠅圍着被煮的屍骨嗡嗡飛,心裏承受能力再好的人,也會感到噁心,也會無法承受,哪裏吃得下東西,不嘔吐才怪呢!章昌漢和他的小虎隊員們不但沒吃下什麼,反而吐了個天翻地覆。

柳廠長連聲說:“對不起!沒想到我一片好心,反倒成了壞事。”

章昌漢連聲說:“謝謝你對我們公安工作的支持!是我們心裏承受能力太差。不是你的錯!”

柳建德說:“不是你們心理承受能力差,而是兇手太殘忍了。古往今來,千刀萬剮只是用來罵人的一句話,沒想到步如文明和諧社會的今天,竟然真的發生了千刀萬剮的命案。你們要是把這個兇手捉到了,也應該對其千刀萬剮。不然不足以平民憤。也顯示不出法律的威嚴。”

章昌漢說:“要想捉到這個兇手,還要靠全社會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關心、支持偵查破案工作,再殘忍、再狡猾的殺人嫌疑犯也就無處藏身了。”

柳建德說:“你別把我抬得那麼高。我主要是看在與你的情份上。如果是別的一個人擔任我們區裏的刑偵大隊長,我也許懶得關心、支持了。好了。我走了。你們忙吧!我希望早日聽到你們抓住殺人兇手的好消息。”

章昌漢緊握着他的手,悄聲說:“老夥計!我實話告訴你,要抓住這個兇手的難度的確很大。但是我們會把兇手繩之以法。決不會讓其逍遙法外。不然,對不起像你這樣支持公安工作的老朋友,對不起養活我們的老百姓。”

柳建德感動地說:“太好了!我期待着這一天。老夥計!你們成功破案的那天,我在老渡口國際大酒店擺酒設宴,為小虎隊好好慶賀一番。我走了,靜候你們破案的好消息!”

章昌漢一把拉住他,輕聲問道:“老夥計!你的副廳長任職公示期間,沒出什麼情況吧?”

柳建德哈哈笑道:“我一不貪財,二不貪色,三不攬權,坐得正,行得穩,堪稱黨的好乾部。你百分之百的放心,不會有人向組織部門舉報我。七天公示期,走個程序而已。”

他倆都笑着擊了擊掌,揮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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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任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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