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槍上陣
這是夏日裏的一個清晨。第一縷陽光撩開了南國上空的面紗,由東向西穿越大半個長沙古城的瀏陽河水歷經十幾天的暴漲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送給兩岸清甜濕潤的氣息。從上麻園嶺、從四方坪、從國防科技大學、從湖南碧波風機廠、從火星鎮來河畔晨練的人漸漸增多。
開福區公安分局機關大院位於瀏陽河西北側,占天時,得地利,綠樹翠竹,鳥語花香,風景宜人,空氣清新,堪稱風水寶地。此時,局機關的民警和家屬紛紛來到瀏陽河岸邊,融入轄區居民中間,一起起舞晨練。
章昌漢已經過了規定的晨練時間,他賴在床上還不想起來。他太累了。有機會睡懶覺,千萬切莫錯過。他朝床里翻了一個身,立刻發出鋪天蓋地的鼾聲。前些日子,章昌漢為偵破“高工夫妻被害案”三天三夜沒挨床沿,累得骨頭差點散架。昨夜回家,顧不上把手腳清理乾淨,一頭撲到床上,妻子胡旭英還在和他說話,他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鼾聲。妻子被他冷淡了一夜,此時見他仍違規不起,不去晨練,夾雜着幾許報復心理對他講起了原則。胡旭英用力拍了一掌丈夫的屁股,數落道:
“看你還睡!還睡!太陽只差曬到你的屁股了,你還睡!整整一夜就沒翻過身,睡得像根木頭。還沒睡夠?”
章昌漢的確還沒睡夠,他咕噥着央求:“老婆我求求你了,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胡旭英鐵面無私:“不行!還不去堅持鍛煉,你這肚子又會大得像羅漢肚。”
章昌漢在外面風風火火,從沒怕過別人,只有別人怕他,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堪稱一條硬漢子,但到了家裏他卻十分怕老婆。基本上是胡旭英說一,他不敢打反口說二。這時他儘管十萬分地不情願起床,十萬分地還想睡覺,哪怕多睡五分鐘也好。但他沒膽量違抗妻命。他乖乖地起床,乖乖地接過妻遞給的一杯蜂蜜水,咕咕咕仰起脖子喝下,穿上運動服,跨出家門,跑向瀏陽河邊,像一滴水匯入了晨練的人海中。
章昌漢在瀏陽河邊一處草地上練拳踢腳,一招一拭,極有力度,他覺得自己經過昨夜沉穩睡眠的彌補,又恢復了往日精神抖擻的狀態。他想起了蘇軾四十七歲時發出的感慨:誰道人身無再少?門前河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他面對西去的瀏陽河水,與當年蘇軾的情感一脈相通,他一點也沒感覺到自己年屆四十有七,思維、激情、筋骨,無論哪方面,絲毫不減當年。嘿嘿!他飛身躍起,驚得河邊柳樹打顫,樹葉紛紛落地。
突然間,章昌漢的手機急驟地響起。他的心一陣緊縮。他抬腕看看手錶,6時50分。作為刑偵大隊長,自己的手機在這麼早的時段鳴叫,恐怕是轄區內發生了新的案子。又是他連續熬戰的時候來到了。基層刑偵大隊長的生活無規律可言。他已經習慣了。
章昌漢趕緊接聽刑偵大隊的值班電話,聽着聽着,兩眼火焰噴發,渾身驚出大汗。他合了手機,對着旁邊的動物園一聲大吼:
“狗日的!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章昌漢無法繼續晨練下去,立即回家,一邊走一邊憤憤自語:“畜牲!不是個東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雙腳踩得大地咚咚直響。他一門心思想案情去了,沒注意前面的路,與迎面而來的人胸脯撞胸脯,撞了個結結實實。他不好意思地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沒把你撞傷吧?”
“就是被你撞傷了!看你怎麼賠?”被撞的人朝他肩上猛拍了一掌,又道:“我的偵察英雄,你今天走火入魔了是吧?”
章昌漢也哈哈大笑:“原來是我的柳大廠長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呀!你天天堅持鍛煉,從不鬆懈,我真是羨慕你咧!”
他倆同時伸出手,握了又握。
章昌漢說:“不對!我對你稱呼錯了。我應該稱你柳副廳長。”
柳廠長說:“還沒正式行文咧!”
章昌漢說:“這是罐子裏捉烏龜,十拿九穩。你還擔心跑掉不成。”
柳廠長說:“不接到任命的紅頭文件,就不能算數。”
章昌漢說:“做事穩打穩紮,這就是你最顯著的特點。你年輕時做事穩妥,從來不出半點差錯。現在隨着年紀的增長越發步步為營了。你永遠是我學習的榜樣。”
柳廠長說:“老兄過獎了。”
章昌漢說:“老夥計!現在大家都說人生三大喜,陞官、發財、養小蜜。你是三喜有其二呀!”
柳廠長還想與他說話。他卻急着要走,歉意地對柳廠長說:
“建德兄對不起!我有點急事。下次我請你聚聚。不!你的任命書一下來,你得立馬請我喝喜酒。你我兄弟喝個痛快,聊個痛快。我走了。”
柳廠長追上一步問:“看你這麼風急火燎的,是不是又有什麼大案急着去破呀?”
章昌漢邊走邊揮手:“改日再聊吧!咱兄弟回頭見!”
柳建德不禁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嗨!這架勢好像他比國務院總理還忙。真有那麼多的事嗎?案子發一起破一起,不就沒忙的嗎?有案不能破,不忙才怪咧!咱也不是閑人,也該上班去了。”
這時,章昌漢回過頭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老夥計!你不是外人,實話告訴你,上麻園嶺小學那邊發大案了。我得趕快過去。”
柳建德感到很驚訝:“是什麼大案?兇案?劫案?還是……”
章昌漢說:“我剛接到報案。那邊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等我勘查了現場,有了具體情況,我再向你通報。”
柳建德感慨地說:“老夥計!干刑警這一行真不容易呀!時間幾乎完全由犯罪分子支配。看看,你這晨練都還沒做完,發了案子,什麼都不能顧了,立馬就得去上案。”
章昌漢說:“是呀!身不由已。不多說了,我走了。再見!”
柳建德追上一步叮囑:“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只管發話,我做到召之既來。”
章昌漢回頭揮了揮手:“知道了!再見!”
柳建德目送章昌漢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然後,他轉過身子,朝不遠處的湖南碧波風機廠走去。
章昌漢與柳建德作別後,急步跨進家門,妻子胡旭英問:“剛去鍛煉就回來了。又發案了吧?!”
章昌漢點點頭:“可能!”
胡旭英調侃:“什麼可能?百分之百。這大清早的就打電話給你,準是難啃的案子。”
章昌漢淡淡一笑,心想從事服務業管理的妻子也跟他一樣變得福爾摩斯化了。此時,他對妻交待:“替我撥打小虎隊弟兄們的手機,命令火速趕赴上麻園嶺小學集合。”他邊說邊提了手槍,咚咚咚下樓,駕駛他那輛桑塔納警車趕往現場。
他不鳴警笛,也不按喇叭,他怕驚嚇了百姓,這是他數十年養成的習慣,從無改變。他曾戲言:能破案的警察不愛叫,愛叫的警察破不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