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英俊少年
第二章英俊少年
此時，一條金碧晃眼的小五斗漁划子，正朝這邊駛過來，船尾搖動雙飛葉的老漁人見了這陣勢，嚇得毛根直豎。
他停住槳，掉轉身，撲嗵朝船尾跪下，那裏有他一年四季，月月日日供奉的神台，黃霜霜的豬頭和油光光的鯉魚並排擺放，豬耳朵上纏着紅布，鯉魚頭上貼着黃紙，一圈香燭環繞，縷縷藍色的煙霧緩緩升起，悠悠飄散。洞庭湖漁人常年風裏來，雨里往，與驚濤結伴，和險灘共眠，為祈求菩薩和龍王保佑平安，條條船上都貢奉有這樣的神台，每遇驚險，便立刻求拜，以保平安無事。這不知是從哪朝哪代傳襲下來，無人說得清。解放后，破舊立新，不信神鬼，這神台逐漸減少，幾乎絕跡。
可不知到了什麼年代，這種神台卻隨着捕魚機、補網機和錄音機、收音機一起在漁船上出現，並神聖不可侵犯地佔據着固有的位置。這小五斗漁划子上的一切都可以移易、翻騰，唯獨這神台不能觸動。
老漁人朝神台跪着，滿臉虔誠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擺出兩隻酒杯，斟滿米酒，放到豬頭和鯉魚面前，尖起手指朝酒杯里點了點，輕輕彈落兩旁，然後撲身直拜，嘴裏唸唸有詞：
“天上菩薩，水裏龍王！才魚精向來孝敬您。今天，俺黃鱔大哥不知遇上哪路邪氣，正遭災受難，祈求大發慈悲，懲罰邪神，保佑他平安無事。”
拜畢，他從懷裏掏出兩隻牛角尖似地竹卦，雙手捧起，連連直搖，閉攏雙眼，朝鎖幅板上輕輕一拋，待竹卦落下，他才慢慢睜開雙眼，定神一看，兩隻竹卦正面朝下。“哦！陽卦！菩薩顯靈！龍王顯靈！黃鱔有救了。”他連連磕頭，臉上笑成一朵荷花。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傳來，從蘆葦灘那邊駛出一條油蠟水光的機動船，上豎一桿鮮紅閃亮的少先隊隊旗，綉有“洞庭湖魚類資源考察隊”一行耀眼奪目的大字。
船頭犁開碧綠的湖水，隊旗映亮翻飛的浪花，近了，更近了，那“轟隆隆”的響聲逐漸減弱，那“嘩啦啦”的浪花很快縮小，艙門推開，幾個少男少女從裏面湧出，興高采烈地朝這邊招手呼叫。
“才魚精伯伯！政府早就有規定，春汛季節，嚴禁使用流鉤，以保護珍稀魚種。你違抗政府禁令，必須接受懲罰。”
“爸爸！您遲遲不回漁村，又躲在湖裏，背着媽媽喝酒呀！”
才魚精聽了這話，心裏火苗直躥，他朝機動船上橫眉豎眼，以長者的口氣，長者的神態訓斥道：
“汪明！你這雜種！你爸爸性命難保，還不趕快救命！”
幾個少男少女大吃一驚，這才注意到三層網漁船上的黃鱔伯直挺挺地躺在船尾。
“爸爸！爸爸！”
汪明大聲呼喊，恨不能生出翅膀，飛上三層網漁船。
就在這時，一個英俊少年從夥伴們中間跨出，“咚咚咚”，像鯉魚騰空躍起，落到黃鱔伯身邊，將那身子放平，用力掐他的人中。
突然，三層網漁船急速滑動，眼看他就要摔進湖裏，他用腳趾勾住船舷，倒向船外的大半截身子用力一挺，依然回到船上。他叉開壯實的雙腿，穩立船艙，烏亮的眼珠不停地旋轉，搜尋三層網漁船滑動的原因。
“盪兒！”
才魚精搖着五斗漁划子，追上三層網漁船，道：
“你們錯怪我放流鉤，我大人大量，不見怪你們小人。我只求你們積德修福，為保住黃鱔伯的性命，莫得罪水裏的精怪，好啵？！”
被稱為盪兒的英俊少年聽了這話，不禁莫名其妙。
他觀察湖上的情景，注意才魚精的表情，還是弄不清才魚精講的精怪是何物。他看着同伴們，也都如同墜入了雲霧裏，不知其意。
“精怪？什麼精怪？”
盪兒問才魚精。
才魚精吞吞吐吐，答不上來：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精怪。我只看見一陣水柱升騰，一道青光劃過水面，像傳說中的蛟龍出水，像老人講的烏龍上天。不不，不！我什麼都沒看清。不！我看清了，白得刺眼的肚皮，黑得嚇人的背脊，身子滾圓，那頭，那尾，唉唉，都沒看清。精怪是不會現原形的。我親眼看見，黃鱔哥是被那精怪嚇死的。那精怪，正拉動這三層網漁船。盪兒，快放了它！”
聲聲呼喊，從身後傳來，雖說三層網漁船飛速滑行，耳邊風聲嘨嘨，可盪兒還是聽得真真切切。他注視水裏，除了流鉤網繩帶動三層網漁船外，什麼也看不清。他索性不去管它，先救黃鱔伯要緊。
他招呼正跟上來的機動船：
“快！快上來，送黃鱔伯去醫院。”
他又招呼蹲在黃鱔伯身邊，淚珠滾滾的汪明道：
“淚水救不了你爸爸。你托起你爸爸的腿，我搬動你爸爸的上身，往機動船上送。”
這時，三層網漁船減緩了滑行。
盪兒摸摸黃鱔伯的脈搏，覺得正常，他又改變主意，不失時機的提起船上一條結實的麻網，將網繩頭拋上正靠攏過來的機動船，命令小夥伴們：
“快！快抓住。曉芡、毛鴨、秋芋，你們從左邊兜過來，我和汪明從右邊兜過去，管他是精是怪，拉上來看看。”
“汪明！你莫聽盪兒的。快到我船上來燒香磕頭，求菩薩保佑你爸爸！”
才魚精的小五斗漁船跟上來，靠攏機動船。
汪明沒有理睬，他和夥伴們只顧用力拉麻網。
被麻網圍住的那一片水面漸漸縮小，突然“撲嗵”一聲驚響，像一顆隕石砸進網裏，濺起一根根丈把高的水柱子，跌落下來，變成一朵朵水花，撒向四方，蓋住一張張稚氣的臉，紅潤的臉。
麻網急劇顫抖，手中的網繩不亞於一把利刀，要勒破一道道火口。
“快放了它！救黃鱔伯要緊啦！”
才魚精聲嘶力竭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