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閃而過
第四十五章一閃而過
腳印時隱時現,時有時無,一切假相都瞞不過盪兒、汪明、毛鴨聰慧的眼睛,從倒伏的一根水草,從水鳥的鳴叫,他們準確無誤地判斷着腳印的去向,不斷往前搜尋。
一條嘩嘩流淌的小港,截斷了他們追蹤的路。為了儘快找到那可疑的腳印,盪兒在小港南岸搜索,汪明、毛鴨游過流水到小港北岸尋覓,結果,均沒發現蛛絲馬跡。
草地上,他們相對而坐,默默無語。
突然間,他們聽見蘆葦叢里有人對話。
“夥計!聽說草尾碼頭邊漂起一具死屍,你去看了嗎?”
“我這籃里挑的是全場職工的早飯菜,一路只差開跑,哪還有閑心去看熱鬧。你橫直游來游去,沒得要緊的事,為何不去看死屍?”
“我要是去了,如果有人偷砍了蘆葦,我全年的獎金被扣,還要受處分。”
“莫看你平時總說在蘆葦場當看山員沒出息,可工作責任感還蠻強呀!夥計!你曉得那水裏漂起來的是個什麼角色!”
“我沒去看,我不曉得。我只是剛才在湖邊聽渡船上的人講起這件事。”
盪兒、汪明、毛鴨張起耳朵往下聽,連呼吸都減輕了。對話中止,蘆葦叢中的小路上走出兩個小夥子,一個肩挑兩籃蔬菜,一個手執一根木棒,看見三個不尋常的少年,不禁大吃一驚。
手執木棒的小夥子問道:
“這大絕早你們就到這裏來幹什麼呀!要是偷砍蘆葦去賣錢,我這根木棒可不是吃齋的。”
“叔叔,我們不會偷砍蘆葦,我們是來找人的。”
盪兒神態、語氣都很有禮貌。
“找誰?”
汪明說:
“我爸爸。哦!一個打漁的老倌。身材武武墩墩,臉上墨黑墨黑,嘴唇厚厚實實。兩位叔叔看見他從這裏經過嗎?”
“沒有。你們是哪裏的?”
汪明回答:
“目平湖漁村。”
“怪不得羅!跟俺看山員差不多,也是漆黑的。哎!湖風吹老少年人呀!”
這時,盪兒輕輕拉了一把汪明,悄聲說:
“莫講多話了。走吧!”
他們踏上了又一座蘆葦灘。
“盪兒!這是往哪裏去呀?”
汪明問。
“快跟上來,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盪兒沒有正面回答。
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像一根魚腸,在蘆葦灘上蜿蜒,三雙腳板踩着,發出吱吱地吟唱。
太陽好圓,像魚血一樣的鮮紅,此時緊貼在湖那邊的意大利白楊樹梢頭,一縷縷箭鏃似的金光射過來,蘆葦灘泛起碧碧的波光。
盪兒,汪明、毛鴨鑽過擁擁擠擠的蘆葦,來到魚腸小路的尖尖,眼前是一片開闊,澧水順西向東,呼喊追逐,蜂擁而下,鑽入目平湖,與沅水擁抱一團,融為一體,在赤山腳下歇歇氣,在草尾鎮旁看看洋貨土貨,聽聽南腔北調,然後,氣勢磅礴地湧向洞庭湖。
汪明盯着汪汪的湖水和湖對岸那一棟棟高樓大廈聯成的草尾鎮,心裏明白了他們即將要去的地方。他不問,盪兒不語,毛鴨不吭,都默默地立在微黑泛黃,軟而結實的灘岸邊,等候渡船從對岸駕過來。
他們踏上草尾鎮,徑直奔向湖邊大碼頭。
這小鎮,是洞庭湖區的物資集散地,它南接沅江、益陽,西鄰漢壽、常德,北靠安鄉、南縣,東連湘陰、岳陽。南來北往,東去西歸的船隻,都要從此經過,多數還需泊岸上貨下貨,不知從哪朝哪代起,它就有了“小南京”的美稱。
盪兒、汪明、毛鴨熟悉小鎮,就像熟悉自己的課本。自從娘腹里一跟頭翻下地,隨父母的漁船鬧目平湖、走洞庭湖,不知在小鎮邊停泊過多少回,也記不清到小鎮上玩過多少次。他們順着河街,小風般撲向大碼頭,不時聽見擦肩而過的人們議論:
“這個人死得太凄慘!”
“不像是自殺,可能遭毒手害的。”
“唉!如今這社會太複雜了,怪人怪事,應有盡有。沒人管得了。”
每一顆稚嫩的心都在怦怦地跳,每一個毛細孔里都冒出了冷汗。
汪明實在支撐不住了,眼睛一黑,身子一晃,往前栽去。
走在末尾的毛鴨趕忙拉住,急忙招呼:
“盪兒!拐噠!”
盪兒一驚,回頭,也伸手扶着汪明,道:
“汪明!你要挺住。”
汪明拍拍額頭,咬咬牙根,又跨開了雙腿。
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剛剛靠近黑壓壓的人群,正欲往裏鑽,忽聽人群中傳出目平湖水上派出所羅德煥所長那洪亮粗重的聲音:
“這有什麼值得看的啰!一個畏罪自殺的逃犯。”
這話,鑽進盪兒、汪明和毛鴨耳朵里,都像被鱖魚鰭扎了一下,渾身一陣顫慄。
汪明朝人群中擠了兩步,人多,難以擠進。他又張了張嘴唇,似乎想朝羅所長那邊打招呼,可又叫不出聲。他身子一軟,好像會倒下去。
盪兒、毛鴨趕緊攙着他的兩隻手,立在原地不挪移。
汪明流出了眼淚。他生怕旁人看見,扯起衣襟擦掉。
“人死不能復生。你莫悲傷,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盪兒輕聲說。
汪明擦着眼淚,咬着牙根說:
“從今以後,我只有把兩塊臉裝進褲襠里,不敢去見老師和同學。”
“不!老師、同學都曉得你不像你爸爸。”
盪兒說。
“我可以作證,你是好樣的。”
毛鴨誠懇地說。
他們都以為黃鱔伯跳湖自殺了。
他們朝圍觀的人群中間鑽去,打算領了屍體回漁村。
這時,羅所長的話又止住了他們的腳步。
“他是農業銀行的出納,利用工作上的便利,鑽單位管理混亂的空子,從金庫盜竊八十萬元人民幣,大肆揮霍。同時,他還盜竊了金庫保衛人員的手槍一支,企圖潛逃外國。在我公安民警和廣大群眾的圍追堵截下,他無路可逃,只好給自己一槍,快快當當結束了他的罪惡生命。”
往下,羅所長還說了些什麼,他們沒有聽清,三雙手緊緊地擁抱,三雙眼嘩嘩地流淚。
新來看熱鬧的人從他們身邊擦過,往黑壓壓的人群里鑽。他們沒有這種興趣。他們要離開這裏,去尋找黃鱔伯。
忽然,他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那不是才魚精嗎?”
盪兒朝前指了指。
“是他。”汪明說,“他看見我們,掉頭就走。”
“他為何到這裏來?他為何不願跟我們打招呼?”
盪兒提出質疑。
毛鴨說:
“他做魚生意,只跑縣城,只進常德,沒必要到這裏來。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只怕是你倆的眼睛看花了,認錯了人。”
“才魚精燒成火屎化成灰,我也認得出。”盪兒默了默神,又說:“追上去。”
毛鴨說:
“算了!算了!管他才魚精鯰魚精,他走他的路,我們過我們的橋,兩不相干。”
“不!有必要追上去看看。”
盪兒朝汪明遞眼色。
汪明心領神會,拉着毛鴨,緊隨盪兒身後。那熟悉的身影,像激流里沉浮的渣滓,時而捲入浪底,時而拋出浪尖,若隱若現。他們從沒見他回頭,只顧朝前鑽。
他們想追上去,人群擁擠,秩序混亂,腿腳展不開,力氣用不上,只能幹着急。
盪兒靈機一動,打算呼喊才魚精的名字,看那身影有何反應。不等開口,那身影已不知去向。
他踮腳,伸頸,四下觀望,倏忽,那身影在遠遠的河街口閃了一下,衝進了河街。
“快追!”
盪兒拉了汪明、毛鴨,直奔河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