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啊!”
施平權驚叫一聲,後退幾步,瞪大那雙凸眼睛,惶恐地盯着爬在蘆葦尖上的一條百節蛇,嘴裏像馬力不足的汽車爬坡時發出的那種難聽的鳴叫。
他心裏暗暗叫苦不迭:
“好險啦!要是被這傢伙咬一口,一輩子就完了。狗日的蘆水清,把老子害得好苦啊!這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灘,毒蛇、蜈蚣、老鼠、野貓,什麼稀奇古怪的傢伙沒有?千萬要小心啦!切記莫沾蘆葦盪里的水,如果染上血吸蟲病,就會短陽壽呀!”
他盯着那條百節蛇,小心謹慎地移動雙腿,遠遠地繞過去,繼續往前搜索。
突然,他舒口氣,停住腳。
百節蛇一動不動,僵直地掛在那裏。
他想了想,仍然沒有上前,側身朝着灘邊,分開蘆葦,看清一步,踏出一步。
他沒有走出蘆葦灘,沿着蘆葦稀薄的灘邊,往約定的匯合地點鯿魚嘴方向搜捕。
晨霧漸漸升高,灘地更加清晰,他的目光搜索得越來越遠,步子也明顯地加快了。
“噫!有情況。”
施平權站住了,那雙凸眼珠盯着歪歪倒倒的幾根蘆葦。左看,右瞄,如臨大敵似地抽出挎在腰間的手槍,順着斜伏地上的辣蓼子往前搜索。
他追到蘆葦灘盡頭,看見湖邊油黑的灘地上布有幾隻零亂的腳印。
他低下頭,凸眼珠湊攏過去,又伸出自己的腳比了比。哼!沒錯!這是蘆水清的腳跡。
他和蘆水清的腳一樣大,都是穿42碼的鞋。過去,他倆無論在漁村,還是在部隊,經常你穿我的鞋,我穿你的鞋。
那年,老團長送給蘆水清一雙上海皮鞋,帶回交通局,被他看見,覺得式樣新穎,試穿一下,合腳、舒適、好看。他就捨不得脫了。
蘆水清便送給了他。
出於禮貌,他就把自己從部隊退伍時帶回來的一雙解放牌膠鞋回贈給了蘆水清。眼前留下的正是那種鞋印,而且不大不小,跟自己合腳。
沒錯!定是那罪犯逃到這裏來了。哼!孫悟空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也莫想打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這蘆葦灘,已被民兵、警察重重包圍,層層搜索,量你蘆水清插翅難飛。
他緊握手槍,順着腳印往前追。
他追進蘆葦叢,踏入三五步,突然怔住了。
他連忙端起手槍,盯着躺在灘地上的剛鷹子,凸眼珠溜溜轉。
“啊!褂子!”
施平權又吃一驚。默念:罪犯肯定潛伏附近。
他望了背後一眼,害怕罪犯暗中襲擊。他知道蘆水清一步能跨出丈把遠,一縱身能躍過二層樓房,一手能抓住牯牛的尾巴拖得倒退,一抱能挾起300斤重的石滾走半里路。
此刻,他不得不提防。
他掃了一眼四周,不見任何動靜。
他想鳴槍發佈信號,但又覺得不能讓別人分佔抓獲逃犯的功勞。
他彎下身子,伸出右手,打算把剛鷹子抓起來,拷問蘆水清的去向。
他縮回了手。他暗暗分析,剛鷹子躺在這裏,蓋着蘆水清的褂子。蘆水清就是這根獨苗,平時視為心肝寶貝。蘆水清會丟下兒子不管嗎?何不放下釣餌,等魚上鉤?!
他那鱖魚嘴似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藏進一旁的蘆葦叢中,瞪大凸眼珠,監視着剛鷹子,連蘆蜂子在他眼前嗡嗡直叫,也沒動手驅趕,生怕有了響動,被蘆水清發現,不上他的鉤。
施平權的眼睛酸疼難耐,還不見蘆水清的影子,也不見地上的剛鷹子有何動靜。媽的,未必是死了?!他再不能守株待兔了。他要拷問剛鷹子。
他挪動身子,正欲上前,又止住了。
他那雙凸眼珠盯住剛鷹子,一眨不眨。
這時,剛鷹子動彈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油綠、蔚藍、流雲、彩霞,一起映人眼裏。清新濕潤的空氣,撲入肺腑。多麼美麗的地方!這是在哪裏呀?
他好像忘記了夜裏發生的一切,興奮地坐起身。
“哎喲!”
他感到渾身疼痛,軟弱無力,撐不起身子。他首先看到自己的兩隻手背滿是血污,猛然想起了夜裏發生的事,不禁痛苦地低下了頭。就在這一剎那,目光觸到他自己身上,暗吃一驚。
剛鷹子抓起蓋在身上的褂子,捧成一團,緊貼臉蛋,他聞到一股熟悉的汗水攪和着淡淡狐騷的氣味。
這是爸爸多年來一直穿在身上,洗得發白、打了補丁,從部隊帶回來的一件軍用褂子。春夏秋冬,爸爸都喜歡穿這件褂子,黃線布,黃扣子,兩用領,既可當褂子,也可作罩衣。沾了汗水、油污,塗點馬頭肥皂,隨便搓一把,抖凈,擰乾,只曬上點把鍾,又可穿上身。尤其是爸爸胳肢窩裏稍有一股狐騷味,這樣經常換洗,免得熏了別人。
此刻,剛鷹子覺得褂子上的那股淡淡的狐騷味格外芬芳沁人。他湊近鼻子,深深地聞了又聞,他好像躺在爸爸寬闊厚實的胸脯上,鼻孔湊近了那散發狐騷味的胳肢窩。
他發狂似地一躍而起,對着茫茫無際的蘆葦灘放聲呼喊:
“爸——爸——!”
他的喊聲出口,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警惕地掃視四周。
他沒發現任何動靜,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爸爸是被追捕的逃犯,這樣大喊大叫,倘若被警察和施平權聽見了,要他交出爸爸,他可怎麼辦呢?唉唉!爸爸在哪裏呢?爸爸的褂子怎麼蓋在他身上呢?他是怎麼回到了市對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