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六病室(4)

第4章 第六病室(4)

伊萬·德米特里奇左邊的鄰居,我已經說過,是猶太人莫依謝依卡。他右邊的鄰居是一個農民,胖得臃腫,身材差不多滾圓,臉容痴獃,完全缺乏思想的痕迹。這是一個不動的、貪吃的、不愛乾淨的動物,早就喪失思想和感覺的能力。他那兒經常冒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的臭氣。

尼基達給他收拾髒東西的時候,總是狠命打他,使足力氣,一點也不顧惜自己的拳頭。可怕的還不是他挨打,這是誰都能習慣的;可怕的倒是這個呆鈍的動物挨了拳頭,卻毫無反應,一聲不響,也不動一動,眼睛裏沒有一點表情,光是稍微搖晃幾下身子,好比一隻沉甸甸的大圓桶。

第六病室里第五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病人,是一個小市民,從前做過郵政局的檢信員。這是一個矮小的、相當瘦的金髮男子,臉容善良,可又帶點調皮。根據他那對聰明鎮靜的眼睛閃着明亮快活的光芒來判斷,他很有心計,心裏有一樁很重大的、愉快的秘密。他在枕頭和褥子底下藏着點東西,從來不拿給別人看,倒不是怕人家搶去或者偷走,而是因為不好意思拿出來。有時候他走到窗口,背對着同伴,把一個什麼東西戴在胸口上,低下頭看它。要是你在這樣的時候走到他面前去,他就慌裏慌張,趕緊從胸口扯下一個什麼東西來。不過要猜破他的秘密,卻也不難。

“請您跟我道喜吧,”他常對伊萬·德米特里奇說,“我已經由他們呈請授予帶星的斯坦尼斯拉夫二等勳章了。帶星的二等勳章是只給外國人的,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他們願意為我破例,”他微笑着說,迷惑的聳聳肩膀,“是啊,老實說,我可真沒料到!”

“這類事我一點也不懂。”伊萬·德米特里奇陰鬱地聲明說。

“可是您知道我早晚還會得着什麼勳章嗎?”原先的檢信員接著說,調皮地眯細眼睛,“我一定會得着瑞典的‘北極星’。為了那樣的勳章,真值得費點心思呢。那是一個白十字,有一條黑絲帶。那是很漂亮的。”

大概別處任什麼地方的生活都不及這所廂房裏這樣單調。早晨,除了癱子和胖農民以外,病人都到前堂去,在一個大木桶那兒洗臉,用長袍的底襟擦臉。這以後他們就用帶把的白鐵杯子喝茶,這茶是尼基達從醫院主樓拿來的。每人只許喝一杯。中午他們喝酸白菜湯和麥糊,晚上吃中午剩下來的麥糊。空閑的時候,他們就躺着,睡覺,看窗外,從這個牆角走到那個牆角。天天這樣。甚至原先的檢信員也老是談他的那些勳章。

第六病室里很難見到新人。醫師早已不收瘋人了。再者,世界上喜歡訪問瘋人院的人總是很少的。每過兩個月,理髮師謝苗·拉扎里奇就到這個廂房裏來一趟。至於他怎樣給那些瘋人理髮,尼基達怎樣幫他的忙,這個醉醺醺、笑嘻嘻的理髮師每次光臨的時候病人怎樣大亂,我就不願意再描寫了。

除了理髮師以外,還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一看這個廂房。病人們註定了一天到晚只看見尼基達一個人。

不過近來,醫院主樓里卻在散佈一種相當奇怪的流言。

風傳醫師開始常到第六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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