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番外 前進的女人們
如今南泉春柳記已經有了十餘家,夥計都是穿統一的青色短衣,女工是青色罩袍,衣角綉着小小的柳字。春柳記店鋪無論大小、無論什麼身份的人進店吃飯夥計都是笑臉迎人,有忙碌的商鋪老闆留下自己地址、指明菜式夥計會把飯菜送到住處,隔天再去收回食盒。
也有人見春柳記生意好派人來偷學的,但是沒幾家做得長久的,因為做菜的方法不難學春柳記的模式難學。春柳記店鋪多,食材從種菜人家裏直接收購,又新鮮又便宜。
春柳記發工錢爽快不拖欠,逢年過節還發米面慰勞。當聽說春柳記招散工不少人都跑來問,小蝦,額不,徐大掌柜高聲說:“散工只招女子,可按天結算,家境困難的優先,別的要求沒有,手腳勤快眼裏有活的即可。”
店鋪里做事的多是女子,大姑娘小媳婦都有,寡婦也有,怎麼就沒個潑皮無賴眼饞呢?什麼,您問這話,一聽就是外地人。誰不知道春柳記的老闆是燕大少奶奶啊,她的夫婿是都指揮所千戶,她的公公就是廣平侯啊。
而且這位少奶奶還是燕子島商行的女股東之一呢,和平大公子、齊大爺那都是親戚一般。那位叫李四的百戶是她跑腿的小弟。就說春柳記的徐大掌柜,他后爹是白捕頭,別看跟上頭比這是個芝麻點大的小官,可現管哪,哪個匝豈兜里的爛魚爛蝦都門兒清,一抓一個準,誰敢惹事?!
所以春柳記從夥計到掌柜都是上下一心,春柳記食材要求很高,雖然是平價吃食但是絕對不用差的食材糊弄,不新鮮的堅決不用。有個叫王嫂的女工想出了把削出來的蘿蔔皮和一些不用的菜幫洗乾淨做成泡菜,炎熱的天氣吃了非常爽口,免費送給食客吃,果然很受歡迎。徐大掌柜還獎勵了王嫂五兩銀子呢。
因此不少店鋪都試過來挖春柳記的掌柜和夥計一個都挖不走。春柳記對夥計大方,店鋪生意又很好,掌柜分紅入賬笑哈哈,對別人吹得天花亂墜的條件都是笑而不語。
長青當初跟柳桃提議拿些銀子買地和莊子“自家出產的東西總是放心些,且置辦了也是自家的產業”,柳桃笑眯眯的讓她只管去買。而現在長紅給柳桃算收益,聽得她眼睛發直。
柳桃腰下塞了個軟墊,靠在美人榻上心滿意足聽着長紅給自己數錢的聲音,她肚子高高隆起,顯然月份已經不小了。
當初回到南泉柳桃就發現有了身孕,算來這個孩子是夫妻在京城團圓時期懷上的取名就叫阿圓。阿圓如今也已經有十歲了,她又懷上了。
當丫鬟來報有位馮娘子求見的時候柳桃楞了楞,尖叫一聲挺着那麼大一個肚子翻身下榻,然後像只鵝一樣搖搖擺擺跑出去。長紅和長瑤都被嚇得慘叫一聲,自家娘子這也太生猛了!
長瑤揪着心追到自家娘子時只見自家娘子已經和那位馮娘子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馮娘子倒是穿着本地的青綢大衫,邊上的一個十五歲少年倒是穿着弗蘭基服裝,少年正不忍直視的轉過身打量着指揮府,還有個粉雕玉琢的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抱在一個紅頭髮番婆的手裏。
這小女孩頭髮雖然烏黑但是天生捲曲,五官精美,一雙湛藍眼睛。柳桃對馮嬌嬌說:”這就是小囡囡,長這麼大了,真可愛。小寶走的時候也就比她大一點。”
馮嬌嬌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當初說了有空就去找我的,這都多久了。”這麼說著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掉下來。
馮小寶行了個藩人的禮:“柳姨。”還沒等柳桃誇獎他幾句長高了長大了之類直接來句“柳姨我想吃你做的包子,呂宋那邊沒包子吃,可把我饞壞了。”
馮嬌嬌使勁往馮小寶腦袋上敲一下:“沒看見你柳姨現在身子不方便嗎。”
“沒事,小寶這就叫不見外。我叫她們和面,我只管包就是,反正阿圓也愛吃的。”柳桃安慰嘴巴要翹到天上去了的小寶。
“阿圓長什麼樣子?像你還是像小春哥?”馮嬌嬌興緻勃勃,她們多年都只通過書信知道彼此狀況,怎比得眼前相見。
······
人剛剛坐穩還沒一盞茶功夫就聽見“娘、娘”、一個中氣十足的大叫聲傳來,瞬間就到了門口。馮嬌嬌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男孩子簡直像憑空出現的,黝黑的皮膚,泛着青皮的光頭,肉肉的臉上五官鋒芒卻已經初具,一雙圓圓的杏核眼。
他近乎赤着上身,只用白麻布纏着胸脯,穿着一條石青色松花綢褲,還赤着腳,油亮的皮膚上汗珠子一顆顆滾下來,可他滿不在意,只嚷着:“娘,爹揍我、你教訓他,說不過我就揍人這是不對的。”
這句話打破了馮嬌嬌的幻覺,乍一看她還以為是李春,這活脫脫就是童年的李春,不過再細看他比他爹那時要壯實很多。她很震驚地看着這小男孩,結結巴巴的問柳桃:“小桃,你、你不是說阿圓、阿圓是女孩子嗎?”
柳桃很認真的說:“是啊,阿圓是女孩子啊。阿圓——”她叫着叫小孩到面前來介紹給馮嬌嬌“這是你嬌嬌姨媽,這是她的孩子小寶哥和囡囡妹妹。”
阿圓規規矩矩沖馮嬌嬌鞠了個躬:“嬌嬌姨媽好。”
馮嬌嬌這才辨認清楚她確實是個女孩子,十歲的孩子聲音清亮,不大分得清男女,頭髮一剃皮膚曬得黝黑更叫人分不清了。
“這這這···這是為什麼啊?”馮嬌嬌不明白了。小桃倆口子都長得好,小孩不管像誰都好看,可好好一個姑娘家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子呢,她看着阿圓的光膀子覺得有點一言難盡。
柳桃很無所謂的:“她喜歡啊,她從小就喜歡跟着她爹在海上廝混,舞刀弄棒的,這樣不是方便么。”
多麼輕鬆,多麼自然,她喜歡而已。誰也沒規定女孩子天生就應該坐閨房裏繡花,女孩子就不應該把胳膊露出來。李春對阿圓說過你要是怕人家說閑話就把拳頭練硬一點唄,道理總歸是自己打出來的。
馮嬌嬌還沒回過神來李春就跟着進來了,柳桃還沒來得及說有客人就看他嘴裏罵著“小兔崽子”去抓阿圓。阿圓尖叫一聲朝他丟了個桃子,“娘,娘,你看他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你狠狠訓他!!”一邊繞到柳桃肚皮後面。
柳桃哭笑不得:“又怎麼了?”李春自然不敢造次,陪着笑臉:“小桃,這小兔崽子——”“娘,就是這個”阿圓扶着柳桃的腰探出半個腦袋打斷他的話“他罵我小兔崽子那他是什麼?我這麼說他還不服氣,又說不過我,就打我。爺爺都攔不住,娘,你要替我出氣。”
“好了,你們要看別人看笑話到什麼時候?”柳桃無奈。
馮嬌嬌看着津津有味的,都端起了一盆瓜子,見眾人的目光向自己集中過來於是打招呼:“嗨,小春哥,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英俊。”
邊上的馮小寶別過臉,正好和阿圓同情的目光對上,一對擁有不靠譜父親母親的難兄難妹的深厚友情就在一瞬間建立了起來。
晚上李春被馮嬌嬌毫不客氣趕出卧房:“這些天小桃都歸我了,你一邊去去去。”李春鬱悶得直想撓牆,柳桃捂着嘴在一邊笑。
一行人洗漱過後,阿圓、囡囡和馮小寶沉沉睡去,馮嬌嬌卧在塌上翻了翻柳桃的賬簿:“小桃你現在都是個地主老財了。”
“說得好像呂宋城裏呼風喚雨的馮大姐就不是你一樣。”“唉,別提了,我就是特別不喜歡這個外號,哪怕叫我個翻天龍、鑽山豹甚至是撅地鼠我都不反對,就叫個大姐,馮大姐,聽着別提我有多慈祥了,一點也不威風。”
柳桃笑得肚子都隱隱抽痛:“這多質樸啊,你就是南洋攪風攪雨的大姐啊。”
好友多年不見自然是說不完的話,雖然已經彼此在信件上說過柳桃還是又說了一遍他們離開呂宋后海上的驚險,李春的離奇身世以及自己現在的情況,馮嬌嬌跟聽說書一樣驚呼連連。
柳桃喝了口水:“馮五哥也定居在南泉。”馮嬌嬌搖搖頭:“再說吧,我不一定有心情見他。”
頭髮幹得差不多了,兩人卧在床上,黑暗中柳桃又說:“白琳的骨灰我放在大慈恩寺,你看怎麼處理。”
馮嬌嬌翻了個身悶悶的說:“明天我帶小寶去拜祭一下,怎麼說他都是小寶的爹,回呂宋時我把他帶上再給他撒到海里,他一輩子沒出過海也算是了了這段心愿吧。”
少年時的情感不見得都能開花結果,卻凝結成心底的硃砂痣,尤其是小囡囡黑髮碧眸,混血的相貌已經可以預見未來是個大美人,她反而更像白琳。而馮寶兒長得肖似母親,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
這麼多年來馮嬌嬌一直拒絕着阿安總督成婚的要求,他們一直是訂婚的狀態,阿安去年卸任回弗蘭基去了,再問她願不願隨行馮嬌嬌依然拒絕了。有時凝視着女兒的藍眼睛馮嬌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第二天馮嬌嬌穿了件淡紫小襖配青色鳳尾裙,長瑤幫她梳了個桃心髻,選了好幾個頭飾馮嬌嬌不滿意,取了自己的盒子拿了個金剛石髮網戴上了,再別了根金簪固定。金剛石顆顆都有黃豆大小,陽光下熠熠生輝,柳桃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馮嬌嬌不由分說讓她也梳一個一樣的髻,帶上同樣的髮網,然後美滋滋的看着鏡子“一對姐妹花”。囡囡也梳了兩個小啾啾,柳桃翻了一對紅珊瑚的小螃蟹發插給她戴上,可愛得不得了。
柳桃有孕,就馮嬌嬌獨自去了大慈恩寺領回了白琳的骨灰,回來眼眶兒紅紅的,顯然是傷感過了。在南泉這些天柳桃不方便出門,每天就馮嬌嬌母子去看戲逛街,玩得不亦樂乎。
馮嬌嬌撥弄着首飾逗囡囡,看着柳桃跟長紅長青商量着店鋪的事情。等事情處理完畢柳桃伸了伸懶腰,馮嬌嬌感嘆道:“小桃你和以前很不一樣了,更,更,怎麼說呢,以前你只要有小春哥能給他洗衣做飯就什麼都不在意了。現在你在意的事情多了一點,你是屬於你自己的。”
柳桃招手示意囡囡過來,然後抱過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親了親:“我認識了一個女子,雖然她的一些行為我不太認同,但是也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馮嬌嬌沉默一陣,問:“是珍珠夫人嗎?”白琳那種沖折的性子珍珠夫人有責任的。就如同羅碧城對柳葉、白珍珠對白琳,都是養而不教。
馮嬌嬌說:“我明天回花石鎮去了,我看現在馮餅還有沒有賣,如果有我給你帶些回來。”馮嬌嬌這次回來打算帶孩子去拜祭一下父親。
柳桃點點頭,她安排人陪馮嬌嬌回去,就住她的留園。她叮囑馮嬌嬌:“除了馮餅回來還給我帶些銀魚,蜜餞,糟油,採蓮齋的糖果和糕點。”馮嬌嬌笑着應了。
馮嬌嬌差不多快一個月後回來的,裝了半船的東西就走得慢了些。柳桃目瞪口呆得看着卸下來得箱籠忙得團團轉,一些能放的都放起來,一些不好存放的糕點留些自己吃,其他的送一些,每家店鋪夥計分一些。
等柳桃忙完馮嬌嬌已經舒服的躺在躺椅上了,“唉,站在地上都覺得還在船上晃。”她啃了一口梨子“小桃,我打算造船。”
柳桃瞪圓了眼睛:”造船?“
馮嬌嬌認真的說:“是啊,這次坐船太不舒服了,還是海船穩,呂宋是我的家,花石鎮是我的根,我坐着船來來去去,我想做更舒服更快的船。何況弗蘭基造船技術確實有獨到之處。”
“嬌嬌,你也不一樣了。不過這樣的我們都更好。”柳桃着搶過好友手裏的梨子啃了一口。
柳桃代表燕子島,馮嬌嬌代表呂宋弗蘭基,白珍珠代表三獅堂,三個女人湊在一起商討,對馮嬌嬌提出的想法非常有興趣,真的就是談笑間初步定下了開設船廠的計劃。
第一艘船下海的時候,碼頭上人頭洶湧,海龍號威風凜凜,船長十多丈,深三丈,二丈五尺,水手就可以容納六十多人,船上還有廚房和水灶,警衛和水手的艙房在中間層,上層有4間房,安了玻璃窗戶,雕樑畫棟的比起江南的花船也不遑多讓。
馮嬌嬌說“這艘船就給阿圓,阿圓不錯,一代比一代強才有意思。”如今船廠的單子多得排到了後年。柳桃給小女兒擦了擦嘴巴,笑眯眯的看着神采飛揚的好友。
柳桃和馮嬌嬌手挽手站在甲板上,十五歲的阿圓英姿勃勃、耳帶金環,早已經爬到高高的桅杆上,她額頭上紮根紅額巾,興奮得大喊大叫,馮小寶很是擔心的在下面仰頭看着。
李春在女人們身後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女兒小圓圓,他們倆口子起名字都挺隨心所欲的,老大叫燕圓,老二就叫燕小圓,還是做爺爺的燕侯看不過去給兩個孫女分別取了大名燕扶風、燕扶鸞。可惜李春兩個還是阿圓、小圓圓的這麼日常叫着。
“鳥,小鳥。”小圓圓奶聲奶氣的叫着“白糖糕”,一隻小白貓從竹籃子裏爬出來,蜷在柳桃的腳面上。
那隻大白糖糕已經在一個夜晚睡在它溫暖的小窩裏壽終正寢,這一隻是第三代的白糖糕了,柳桃把它抱起來,小圓圓嚷着:“我也要抱抱。”
柳桃和李春相視一笑,柳桃靠在李春懷裏,兩人手環着,小圓圓緊緊的摟着兩人的臉親了親,白糖糕擠在中間豎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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