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雪冰封華北境 屍海圍困常山城
跟着李倓出門幾步，便有一隊衛兵接引着當先開路，護衛李倓等人前往城守府。
此時天色已然見亮，城裏來來回回的人群開始漸漸聚集。
關鷺白細細看着，發現這些人無不神色匆匆，來往的方向都相當一致。
正在疑惑，卻有帶頭的校尉向李倓介紹道：
“王爺！顏大人在肅清了城中行屍之後，便下令全城一級戰備，無論軍兵工商，都需出力，協助守城。”
李倓左右望着，問了句：“民眾反應如何？”
校尉不無喟嘆的答道：“王爺，雖然這守城之事相當危險，又極辛苦，還沒有補助，但是百姓卻是極願意的。”
說著用手指着過路一人道：“王爺您瞧，方才過去那人名叫趙四，家中父母兄弟都在第一波行屍爆發時歿了，現在守城絕對是最出力的。”
李倓望向趙四，只見那男子背着兩大框柴火，手中還提着兩個水桶，腳步匆匆的直奔城牆方向而去。
想到他肩負的國恨家仇有多沉重，李倓不由嘆了口氣。
正想回頭說些什麼，立時想起關鷺白與尉遲宥南也是方才經歷了喪母之痛，話到嘴邊咽了回去，變成了一聲長嘆。
關鷺白卻接口低聲問道：“牛大哥，不知城中給養狀況如何？能堅持到明年秋熟嗎？”
被稱作牛大哥的校尉顯然與關鷺白是熟識，此時聽他問及此事，神色忽然一僵，左右打量了幾眼，方才回頭低聲對着關鷺白道：
“鷺白！這個事兒你可別當著眾人講，如今的情況......”
說著看了李倓一眼，低聲道：“等會兒到了顏大人那裏，想必他自會向王爺彙報的。”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言下之意卻已很明顯。
眾人又有誰是蠢的？自然沒有再追問，只是這一路的氣氛卻是更加壓抑，再也無人說話。
只有孫小青跟在最後，依舊笑眯眯的望着關鷺白的背影，一副樂活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已經到了城守府，牛校尉當先去喚了門，等到李倓等人到達時自是魚貫而入。
李倓之前已經向顏杲卿說明，關鷺白等人都是一路上過關斬將的功臣，他準備上奏朝廷，重加使用。
加之顏杲卿本來就熟知關鷺白的情況，又感念他在學館貪墨事件中出的力，自然更是對幾人全不加以阻攔。
不片刻進了城守府正廳，進去時已有幾個人在議事。
見到李倓帶人進來，當先的中年人立即起身，將李倓引到正中空着的座位上。
此人四十幾歲年紀，一身戎裝，滿臉滄桑，顯然是許久沒有久睡，眼皮耷拉着，但精神卻是依舊矍鑠。
關鷺白定睛一看，此人他卻是認得的，不是別人，正是常山城當下最高指揮者，太守顏杲卿。
此人出名的精明幹練，剛直不阿，此時接引李倓入座，卻是半句不帶客氣，開門見山便直奔主題。
“王爺！如今屍潮四面圍城，如鐵桶相似，總數估計約在十五萬上下！”
李倓聞言不由皺眉，追問道：“城內目前軍民尚有多少？”
顏杲卿不由嘆了口氣，聲音相當低沉難過：
“常山城原有男女三萬七千一百一十二戶，十六萬五千五百四十四人，至於現在......”
顏杲卿重重一拍桌子，嘆聲道：“屍潮爆發后，城內大規模發生變異，幸虧有高人提前指點，我們有所防範，才不至於合城淪陷。”
李倓等人默然，顏杲卿說到此處，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關鷺白和尉遲宥南。
想必當初指點他的高人不是別人，應當就是兩人的師父——亞師醉道人。
略作調整，顏杲卿重新調整好情緒，對李倓繼續說道：
“如今城中人口十去三四，大概人口約莫不到十萬，不少家庭在災變中都已絕戶，唉！”
氣氛一時間愈加沉悶，關鷺白遂開口問道：
“如今城中戰鬥力尚有多少？”
顏杲卿看了關鷺白一眼，搖頭苦笑道：
“原本本城有兵員一萬二千人，但多方損耗，約還有七千多人，民兵約有一萬五千人，只是給養......”
李倓追問：“給養還有多少？”
顏杲卿指着手下一人道：“穆全，你來回答！”
被稱作穆全的校尉聞言一拱手，湊近一步低聲答道：
“啟稟王爺，原本城中五座糧倉，夠全城軍民半年之用。但有兩座在危機爆發時失火，故而給養大減，特別是......”
穆全說到這裏，看了顏杲卿一眼。顏杲卿正色道：
“如今情勢已然如此，照實說便是，有何值得遮掩的？”
穆全點頭稱是，於是繼續說道：
“糧食淡水，目前還可以撐至少三個月。如今最為緊缺的是弓箭，怕是只夠不足一月之用！”
顏杲卿補充道：“失火的兩座倉庫中，有一座是戰備物資倉庫，如今城中弓箭保守估計”
尉遲宥南自己就是射手，聞言問道：
“何不讓城中百姓伐木拆門，削做箭矢？”
穆全點頭答道：“一直有如此，但是箭矢消費太快，補給不及。若是箭矢耗盡，只怕白刃戰對人口的損耗我們擔不住。”
眾人想起入城時那如雨般射下的箭矢，一時無語。
李倓忽然問道：“對於這個問題，你們可有好的解決思路？”
顏杲卿搖頭：“城外屍群太過稠密，想要堂而皇之出城伐木難上加難，前幾日我們曾組織隊伍嘗試過，結果嘛......唉，不說也罷！”
李倓無語良久，忽然看向關鷺白，笑着問道：
“鷺白，你是本地人，對此有什麼建議？”
關鷺白聞言站起身，背着手在屋裏轉了兩圈，其他人都看着他，都不說話。
良久，關鷺白站住腳步，望了顏杲卿一眼，又看了李倓一眼，神色鄭重的道：
“據我所見，這些行屍在生理上很大程度保留了身前的習性，故而如果遇到極端天氣，比如一場大雪，或許還有轉機。”
“哦！此話怎講！”顏杲卿聞言眼前一亮，連忙追問道。
關鷺白又轉了一圈，方才答道：“如果來一場大雪，行屍的行動將受到極大限制，畢竟他們怕水！”
聞聽此言，李倓忽然想起自己和關鷺白在范陽城北，靠着水遁脫身的那一次經歷，頓時站起身低聲叫道：
“的確！如果來一場大雪，以當下的天寒地凍，行屍勢必遭到凍結，最起碼也能遲滯他們的行動！”
顏杲卿原本對此議還有擔憂，但是轉念想到關鷺白、李倓等人從外面闖進城裏的經歷，頓時大喜道：
“王爺、鷺白說的有理，屆時我們弓箭手輔助，騎兵開道，步兵殿後，直插北山！只需一日，不！半日！即可砍伐兩月足用的木材！”
眾人皆以為然，卻又一起擔憂起天上是否下雪的問題。
孫小青卻在此時接口笑道：“算你不太笨，能想出這個辦法，安啦！三日之內必有大雪。”
此話一出，眾皆大驚。
尤其是並不認識她的顏杲卿，問葯后先是一喜，接着看清竟然是這樣年輕的一個道家打扮的小姑娘，頓時有些不悅的道：
“如此大事，豈能兒戲？陰晴雨雪乃是天象，又豈是你一個娃娃家能夠看透的？”
李倓聞言卻是笑道：“小青姑娘見識頗為不俗，我倒是想聽聽你為何如此篤定的理由！”
孫小青卻笑道：“天地定位，雷風相薄，山澤通氣，水火不相射。我縱然說了，你們也不懂，總之信我就是了。”
眾皆默然。
然而見她說的這麼肯定，別人卻也不好反對，只能想着就算這是個祝福也是好的，遂無人在意此事。
只是抬頭看看天上的一輪紅日，心中又不免遺憾，總覺得即使是拜年的話兒，卻也說的太滿了。
卻不料自第二天下午開始，原本紅日當空的境況驀的為之一變，天上忽然彤雲密佈，北風中也開始夾帶着絲絲寒氣。
不少軍兵處在城頭，被冷氣鑽的直哆嗦，看看的便是一場大雪！
顏杲卿、李倓等人皆是大喜，心道那小姑娘真的神了，當下全跑到院子裏，當真是誠心求雪，別無他求。
當日夜裏，北風驟停，天上卻紛紛揚揚下起了雪花！
原本這冬日臘月里的天氣已有轉暖，幾人大都擔心這場雪下不大，怕是下一陣子便要停了。
誰知這一下卻是收剎不住，一夜之間城頭積雪二尺，城下行屍都被凍了個結實。
防守壓力大減，城頭上一時間歡聲大起。
李倓帶着關鷺白、顏杲卿等人登上城頭，看着下面行屍的樣子，皆是喜從天降。
這一場雪，不但凍住了下面的行屍，讓他們步履維艱，更是解決了城內冬日裏供水不足的問題。
當真是久旱逢甘露，一時間整座常山城裏喜氣洋洋，眾人皆說這是天賜之雪。
只有李倓等幾人知道，這是衝出重圍、尋找資材的大好時機。
甚至有人提出，何不趁此時機帶領城民遠遁，趁機南下尋找庇護，省得困頓於這一座孤城，只怕不可久守。
但是這個方案很快便被駁斥，畢竟城中青年不過三萬，其餘七萬人大都是老弱病殘。
且不說能不能突圍出去，就算能突出去，在這樣的苦寒天氣之下，這些人又能走多遠？
不到萬不得已，這卻是絕對不能選擇的一條路。
於是突圍北山尋找資材變成了目前唯一的選擇，李倓、顏杲卿、關鷺白等人再次齊聚城守府，商議出城事宜。
這次的會議開的極其倉促，畢竟那雪不知道能下多久。
若是不儘早行動，待得衝出城去，雪卻停了，那隻怕是出去多少，最終便要遭殃多少，故而會議須臾便結束，計劃卻已議定了。
知道關鷺白又要出城去尋找資材，早已回到他身邊的若蘭卻是一萬個不願意。
那一日回了常山城，若蘭先是回家去看了看情況，結果慶幸的是家中一切安好。
第二日便來尋關鷺白，見到他身邊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師妹”，心中很是吃味。
但是幾日下來，發現這個小道姑古怪精靈，頗有意思，兩人關係反而好了。
這一日見大雪下的紛紛揚揚，本想找關鷺白一起去踏雪，結果卻得知關鷺白要出城的消息，頓時一顆心沉到谷底。
可是關鷺白出城乃是為了城中百姓，她又如何能夠阻攔？
於是便只能在孫小青古怪的眼神中死死拽着關鷺白衣袖，直到城門即將打開才最終放手。
目送着關鷺白當先出發，心中不知什麼滋味。
只能死死攥着胸前的紅瓔珞，望着關鷺白的背影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