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茫然
蔣邵川整理頭髮的手藝顯然也是不怎麼樣，不過，完成之後他感覺心裏特別滿足。
宋芙說，“謝謝。”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她的耳尖有可疑的紅，蔣邵川在給她綁發繩的時候就看見了，坐回自己的座位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揉自己的耳朵。
好像也是有點熱。
不知道是不是封閉空間裏空氣不流動造成的錯覺。
宋芙一夜無法安睡，早上幾乎是天剛亮就從床上坐起來了。
她去昨夜換下來的外套里取了支煙來抽，順便把何醫生的名片也拿出來，捏在指間反覆地摩挲。
九點半，宋芙從枕頭底下翻出手機，撥了名片上的手機號碼。
今天中午她和蔣邵川就要動身回雲阜，他沒有時間親自去登門拜訪了。
“你好。”過不了多久，聽筒里傳來何醫生的聲音。
宋芙在電話這頭深吸了一口氣。
十分鐘之後，通話結束。
如宋芙此前所想，她並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信息。
何醫生是私人心理醫生，保護他的病人，或者說客戶的私隱也是他的職責之一。
他們之間也還是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的關係而已，宋芙不是喜歡強人所難的那種人，不好冒昧地一直追問下去，也沒有擅自做主，把蔣邵川失憶的事情告訴對方，但從對方的一些話語中，她還是可以肯定，蔣邵川之前是找何醫生看過病的。
她不知道“看病”這樣的說法說準不準確，或者說，起碼是心理諮詢的程度？
電話掛斷之前，何醫生告訴宋芙，“其實你不也用太擔心，他的狀況已經很好。”
宋芙感到茫然。
她沒有多看得開，總是一邊提醒自己都過去了，一邊又忍不住耿耿於懷。
當初蔣邵川跟他提出分手給她帶來了很長久的傷害，她能做的一度就是讓自己佔據更有道理的那一方，去譴責蔣邵川對這段感情的輕浮和不負責，以期讓自己稍稍好過那麼一點。
她從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那些她曾經介懷的事情，她所以為的全貌，統統都只是一個橫截面，她該怎麼辦。
她該去愛什麼，該去恨什麼，該去介意什麼，該去釋懷什麼，這些曾經全部建立他給自己羅織好的一個嚴密的情感邏輯之上，如果這個邏輯的底層出現了謬誤，那麼再往上，這些就必定會全部失去正確的方向。
宋芙獨自在晨光里枯坐許久，喚醒她的是蔣邵川的一通電話。
蔣邵川的聲音活力滿滿。他對宋芙說，“宋芙，你收拾好了沒啊，咱要準備出發啦！”
宋芙立刻被他感染了，忍不住微笑起來。她說，“好啊，馬上。”
四月，兩人正式進組。
劇組住的地方在雲阜當地比較偏僻的一家小賓館，條件一般，房間也不多，製片組乾脆把它整個包下了。
幾個主要演員的房間都安排在頂樓，宋芙和蔣邵川的緊挨着，同一層的還有導演和電影中飾演余川妻子的女演員林非非。
林非非三十歲出頭，演話劇出身，不算是大眾意義上的知名演員，因為拍的多是小眾口味的文藝片，但演技絕對毋庸置疑。
蔣邵川知道她是得過獎的好演員，戲齡也長，得知自己將要和她搭檔演夫妻的時候，心裏很是緊張了一把。
劇組一圈人，仔細想來，還就真的只有他最顯稚嫩。
不是因為年齡，而是因為他丟掉了人生中很重要的六年，經驗已經全方面地跟不上。
蔣邵川覺得，要彌補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在拍戲期間完全活成余川的樣子，用沉浸式的體驗代替表演技巧，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他決定了。
進組不意味着正式開機。
沒開機的時間裏，段其鋒一邊統籌劇組各項事務，一邊召集主要演員到自己的房間裏圍讀劇本，方便大家提前進入狀態，以及梳理整體故事線與人物貫串線。
蔣邵川和宋芙各自給自己的人物寫了很長的人物小傳，還跟段其鋒交流了這段時間在雲阜生活的一些體會和心得，尤其講了小婷和莉莉的事情。
段其鋒聽完之後抽着煙沉默了很久，決定動手對劇本細節進行一些微調。
兩人也各自有些自己的想法，連續在段導房間裏待了十幾個小時，輔助段導修改劇本和分鏡，出來之後眼前冒星星，腳底都是飄的。
過不了多久，開機的祭天儀式。
圈內很信這個，不論大導小導，大劇組小劇組，全都不能免俗。
祭天儀式上，一張長桌用紅布鋪好，上面擺滿香爐、火燭、水果、白酒等物，兩邊攝影機用紅綢子蓋着，主創們拿着點燃的香火祭拜四方，祈求拍攝順利，全體平安。
這是宋芙和蔣邵川第二次並肩站在這樣的祭台前。
三支長香捏在手中，白霧迷了眼，春風一盪，又飄向旁人，沾上旁人眉眼，旁人的發。
蔣邵川記憶中的祭天儀式仍然鮮活不褪色，那時宋芙短髮，穿着牛仔外套，而他蓄着把鬍鬚，一身黑衣。
而今又是四月，陽光與那天一樣好。蔣邵川恍然，只覺得他和宋芙是從起點走回起點，中途種種無須再次回首，命運兜兜轉轉，竟似在他們之間畫了一個完滿的圓。
敬完香，蔣邵川和宋芙擁抱。
蔣邵川說，“阿宋姐姐，煩請今後多多指教。”
宋芙笑了，在他的耳邊輕聲回應，“一起過好接下來這段人生吧。”
下午電影就正式進入拍攝環節。
每個導演拍攝的習慣不同。
有些導演喜歡一上來就拍情感稍微吃重的戲份，讓主演們在一開始就進入情感磨合的狀態，也有些導演喜歡用簡單的戲開場，圖個順順利利的好兆頭。
而段導，在場地各方面都能協調過來的情況下，還是力圖順着劇情的發展線拍，這樣可以保證演員的情緒在拍攝過程中有個自然的遞進。
第一場戲是蔣邵川自己的戲。
蔣邵川飾演的余川是一名出租車司機，電影開頭他搭載的乘客在步行街附近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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