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小朋友(二)
首都最美的季節就是秋天,別墅樓外遠處滿山紅色的楓葉,隨風飄零,一片片的落在樹根底下。
別墅樓帶着一個大大的院子,單單自從被迫辭職之後就只能待在院子裏剪剪枝椏澆澆水,生活平靜如死水。
從一開始的掙扎,到後來就死心了,何必跟他犟呢?就跟他說的一樣,吃苦的還是自己。
她變得聽話了,這樣一來至少自己活動的空間變大了不少。
許梁州每年年末都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公休假期,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喜歡帶着她出去旅遊,不同於大學的時候,兩個人只是在國內轉轉,他帶着她去了歐洲轉了一圈。
單單覺得這和待在家裏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看的景象不一樣了,沒什麼值得開心的。
兩人回國的前一天晚上,在倫敦停留了一夜。
住的是十幾層的酒店,高樓之上,向遠處望去,燈火輝煌,單單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空,也不知在看什麼。
許梁州從身後抱住她,“喜歡這裏嗎?”
單單淺淺一笑,已經能很好的、不給他挑出任何毛病的回答,她不帶絲毫感情道:“喜歡。”
他抱得更緊了,放鬆了下來,面容上的倦怠不見了,轉而是一種真心的嚮往,“那下次我帶你過來多玩幾天,還可以去德國轉轉。”
他像是想到某種回憶,繼而道:“德國的科隆大教堂,你大三的時候跟我說過很想去。”
單單收回目光,斂眸,笑意諷刺,她記得她很早之前說過很多話,可這些無關緊要的他都記住了,唯獨那些她不能被打破的底線他記不住,或者說他不想記住。
“好啊。”她淡淡道。
許梁州捁在她腰間的手僵硬了下來,唇遊走在她的耳側,他忽然嘆了口氣,繼而道:“你不開心嗎?”
“沒有。”她幾乎是立馬就回答。
許梁州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本來是打算在這多留幾天的,但你知道我大姐和姐夫又開始鬧起來了,我得回去一趟。”
他頓了頓,摸着她的髮絲,“你跟我大姐關係好,這次回去,我讓她帶你出去逛逛。”
單單聽得一點情緒都沒有,沒什麼值得開心的。
“恩,我也想大姐了。”
差不多半年沒見過外人了,那些個守在別墅外的保鏢是不會輕易出現在她面前,除非是她硬要出去,平時里她見得最多的就是鐘點工吧,還有許家請的保姆。
每天過來打掃的鐘點工都不同,有些是還在上學的小姑娘,趁着放假的時機打個暑假工,掙點錢。
保姆不在時,單單就很喜歡和這些鐘點工聊天。
她已經脫離現實很久了,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就像是有一個玻璃罩子,死死的罩着,不透進一絲絲的煙火氣。
那些個小姑娘喜歡誇她,說她脾氣好,長得也好看,還會問她和許梁州是怎麼認識的。
單單就坐在沙發上,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和許梁州自高中認識以來走過的點點滴滴,故事的開始是真實的,後來的走向卻是她編的。
這段婚姻圍城,她從選擇進來的那天開始,就沒有了可以脫離的機會。
怨得了誰?只能怪自己目不識人。
登機當天,倫敦下了大雨,也不知是不是受天氣影響的緣故,單單的感覺到胸口悶悶的,不是很舒服,臉色泛白,她強忍着不適上了飛機。
整個飛行的旅程,她都是睡過去的,眼睛睜不開,不是因為困,而是身體真的不舒服。
這種感覺是從她一把火燒了卧室那天之後就有的。
說起來,許梁州對她嚴防死守、恩威並重也還是因為她放火的事。
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呢?
再最慘重的那幾天裏,她真的快崩潰了,許梁州收了所有有可能使她受到傷害的工具,唯獨忘了打火機。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會子當真是被逼的不行了。
從書房的書架上拿了幾本書,紙張燃燒起來的速度飛快,一下子就點着了,她坐在地上,一邊燒一邊哭,她把門從裏面反鎖了,她知道,一旦燒起來,門外的那群保鏢很快就會有所察覺。
火勢蔓延開來,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被煙嗆得快昏過去,保鏢訓練有素,幾人合力片刻之間就一腳將門鎖給踹壞了,衝進去趕緊把人給弄了出來,不過當時的她已經昏了過去。
單單的腦海里還清楚的印着那天醫院醒過來時,許梁州的神色,那雙眼睛的里憤怒、譴責,只多不少。
她的手上還輸着液,她笑的無害單純,“我原來沒死啊。”
他掐着她的下巴,發了狠道:“想都別想離開我。”
單單直視他,“我這樣活着,還真不如死了,你到底要我的什麼呢?我的人我的心不早就都有了嗎?許梁州你就是太貪心了。”
“我要你的全部。”最後他說。“你是我一個人的。”
醫院病房外的守衛人員只多不少,從那時起,她就真的在盼望死的那天。
下飛機時,單單還是睡着的,許梁州問空姐要了個毛毯,給人裹上抱在自己的懷裏下了飛機,許家的司機早早就在機場外等着。
許梁州上車之後,免不得又吩咐司機把車開的穩一些,不要將人給弄醒了。
車子開進許宅,單單就醒過來了,只是胸口還悶的厲害,頭還暈,她隱隱覺得自己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但她下意識的就不想跟許梁州說
許家老宅燈火通明,許茗和席竟坐在沙發的兩端,許茗全程黑着臉,席竟倒是不慌不忙的。
許梁州牽着她的手進去,面對這個姐姐,他才會表露出已經消失許久的流氓痞氣,“大姐,一把年紀的人怎麼還跟孩子似的?”
許茗白了他一眼,“給我滾遠點,媽讓你回來勸我的吧?這事沒得商量,我就是要和他離婚。”
許梁州搖頭聳肩,“我不勸你,我來看戲的。”
一直沒吱聲的席竟忽然道:“別鬧了,回家吧。”
許茗怒道:“誰特么要跟你回家?”
席竟起身,“都當媽的人了,成熟一點。”
許茗腦子裏只有不甘心,這段婚姻不是她所願,算是聯姻,她自覺被迫失去了年少的愛情,一直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
如今忍無可忍了,她想離婚。
“那我就把孩子打掉。”
席竟身上的氣質一下子就凜冽下來,“孩子聽見會傷心的。”
“你想想,這麼多年我對你好不好?你若執意離婚,我總是攔不住的,我給你時間。”席竟知道她吃軟不吃硬。
許梁州一看沒自己什麼事了,就摟着單單上樓了。
他重欲,晚上免不得又是一番折騰。
單單破天荒的開口跟他提了個請求,說想在許家老宅里多住幾天,他鬆口答應了。
許家待得比兩人的家要舒服多了,許茗和席竟鬧了幾天的離婚,慢慢就不鬧了,單單是佩服這個大姐夫的,溫文爾雅的,對付起許茗來也不缺辦法。
單單的癥狀越來越嚴重,除了頭暈還出現了嘔吐的現象,她的貧血也加重了,她不動聲色裝得誰都沒發現。
好幾個晚上她都難受的睡不着,可她還不能讓許梁州看出來,有一次實在受不了,難受的發出了唔咽聲,許梁州還問她怎麼了,她支支吾吾的說做噩夢了。
單單被查出來腎衰竭晚期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那天早晨,許梁州本來是要帶她去馬其島補上蜜月。
單單倒在浴室的瓷磚上,面容蒼白,額冒大汗,看上去很不好。
許梁州把人從地上抱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去了醫院,心裏的直覺不是很好,他在急救室外走來走去。
醫生問他,是不是家屬?
他都反應不過來,好半天了才說了句,是。
醫生揭了口罩,“你跟我過來吧。”
許梁州聽不懂那些個專業名詞,醫生鋪墊了很多,最後概括成一句話,“你夫人的情況不是太好,已經是晚期了。”
他捏緊了桌子上的診斷書,喉嚨乾澀,“什麼意思?”
“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醫生見慣了病患家屬這樣的狀態,也不奇怪,重複了一遍,“我們會儘力的。”
許梁州腳步虛浮,繃著的眼眶欲裂,腳底踉蹌,差點跌倒。
單單已經被從急救室里送了出去,見了他這幅模樣,反而是笑了,她說:“我終於要死了,真好。”
這句話像把刀子捅進他的心口,痛的不能呼吸。
“你…..早就…..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他沙啞道,“你就這麼恨我?啊?”
“我不恨你,我也不想愛你了。”她淡然的說。
“活着真累啊,許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