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四次機會5
她正經地瞧了他一眼,但這一眼明顯是多餘的。
聽到呼救以後,他眉間蹙攏,嘴唇輕抿,這神態已經表明他是絕不會袖手旁觀。
果然。
他一轉首,看着她,沉穩地說道:“縣主,你先到邊上避一避。”
她點點頭,允道:“去吧。”
一陣香風拂過,他已衝出,速度快如一頭撲食的獵豹。
那位老人家仍在前後左右奔走大喊,聲音越發嘶啞,卻沒有放棄。
當他打從她面前經過時,她看到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兩眼發赤,錯身的同時,揚起一陣汗意。
在老人家的動員下,周遭鄰居快速蜂擁而至,沒過多久,便撲熄了火勢。
“這裏的百姓真是古道熱腸。”當馮無病滿頭是汗地停回她身邊時,她頂着被日頭曬燙的臉,由衷說道。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侯爺出事了?”
她平靜地點點頭,“昨晚的事。”
他端正身子,眼睛瞪着前方某處,聲音發沉:“這裏不是縣主該來的地方,這裏的人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善良。”
她搖頭苦笑起來,“你們都當我是瞎子聾子傻子,對不對,可,我也有感情,我也能分辨。”
委屈從喉頭滑過,在那裏留下痛人的苦澀,她差點哭出聲來。
從昨夜無意間知悉到的種種,到今日不顧一切的調查,她只是不喜歡被人蒙蔽,或被人欺騙,只是想要親自找出答案。
到底是何人非要置侯爺於死地?理由又是什麼?
火滅以後,前來救火的四鄰各鳥獸散,不少人途經他們,都投來詫異又好奇的目光。
畢竟無論長相或者衣着,他們兩個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拘在這片地方的人物。
日光漸盛,焦味漸淡,周圍漸靜,身後的院落,愈發神秘又危險起來。
她只希望,這把蹊蹺的大火,沒有燒光這裏的秘密與過往,還慈悲地為她保留下一些有用的線索。
她領路走向大門。
這大門開在倒座房右側,並不氣派,台階上連一塊整石都沒有,裂縫有長有短,走上去很不平整。
大門右側,尚保留着一塊石墩的舊樁,估計當年是安放擋煞護宅的石敢當的地方,只是石頭已不知去哪,徒留一團格外慘白的石根守在這兒。
邁過破敗的大門,正式步入院中。
院子並不很大,只是一個四四方方的一進院落。
左手邊是三間倒座房,東西各有兩間小廂房,正房只有一間,開在北邊。
倒座房一片潦倒,屋瓦不全,門窗失修,裏頭的破敗,幾乎一覽無遺。
東西廂的正門雖然大門緊閉,但如今咸陽一炬,木折壁斷,站在外頭,也是輕易就能看清裏頭的全貌,相似的空空如也。
身後響起他冰冷冷的聲音:“這裏房屋連片,卻遠離防火巷,只要一家走水,情勢失控,便會連累左右,你所認為的一家有難、家家相助,其實都只是在自救罷了。”
她沒有答話,一意孤行地走向正房,表情絲毫沒有變化,步伐動作也未曾受之影響,就好像壓根沒聽見一般。
他大踏了兩步,終於與她並排而行,還刻意側着臉,探查她臉上的表情,目光收得小心翼翼,畢竟他倆之間尊卑有別。
探了兩眼后,忽又停下步子,故意落到她身後。
小窗透出一片燒焦的氣味,很不好聞。
她用左手掩住口鼻,右手用勁一推,將燒毀的大門推得開開的,鎖頭“鏘”地一聲落到地面,她低頭一看,居然是半新。
為什麼要燒毀這裏?
這個疑問一直徘徊在她心間,堵得她頭昏腦脹。
蹲下身,她用撿來的細棍,細細在灰燼里翻找起來,像一隻飢餓半月的獵犬,在廢墟里翻尋可以果腹的食物,多麼微小的細節,她都不甘錯過,眼睛放得仔細,心裏卻七上八下。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她在一個倒扣過來的破陶碗下,翻找出一枚被烈火烤得微微發黑的長命鎖。
吹了又吹。還用手指尖細細抹開粘在上面的灰煙,總算依稀能看清紋樣。
眼前光影一暗,是他跟着蹲了下來。
他的目光也緊緊盯着這塊長命鎖,爾而,陰沉地說:“蝴蝶紋,一般為女子所用,材質為銀,證明家境並不富裕,生肖屬雞,要麼四歲,要麼十六,要麼二十八,可一般女子出嫁以後,就不會再佩戴長命鎖,所以這個鎖的主人要麼是個垂髫小孩,要麼就是個妙齡少女。”
“應該是少女。”她道。
他的神情還是一般冷,目光卻抖動了兩下,慢問:“你怎麼知道?”
“看刻痕。如果是小孩子的,刻痕應該更深一些,畢竟佩戴的時間不長。”
他點點頭,嘆道:“有道理。”
半晌,又緩緩而起,環視四下,然後說道:“這裏看起來一片荒涼,地上卻堆着用過的碗碟……應該有人居住過。”
她沉吟半晌,指尖一直緊捏着長命鎖,心中突突直跳,後背開始發癢。
他又問:“這裏,難道與侯爺的死有——”
“你別問了,”她冷冷截道,“我也不知道。”
此際,外頭竟傳來一陣發沉的腳步。
她立馬警覺地將臉揚起,朝外探看,可惜她蹲在地上,視野太低,沒能看清來人。
馮無病站得高,自然一覽無遺,一望見來人,臉色立馬變了,邁步上前,用洪亮的嗓門喊道:“老人家,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捂着肚子緩緩起身,抬頭一看,門外果然立着那位鬍子花白的老頭,見到他倆,卻像耗子見了貓一樣,嚇得臉色頓白,邊退邊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來看看火徹底熄滅了沒有。”
“老人家!”馮無病掠起箭一般的步子刺了出去,快得驚人,嚇着了她,也嚇着了老頭。
老頭回身就跑,步子慌慌張張,但到底快不過一個習武之人。
一轉眼,馮無病拿住了他的后領,動作雖然粗鄙,說的話卻很恭敬,“莫要着慌,我倆不是壞人,只要你將這裏的情況如實相告,裏面那位還有重謝。”
“多大的賞錢我都不要,這裏可是……克……”
一個卡喉的聲音乍地盪開。
感應到危機,她幾步輕急,也奔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