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為魚肉
次日晨間,平安於一股奇異的香氣中驚醒,才睜開眼,只見一抹熟悉的黑影撲騰過來,在她面前嚷嚷道:“姑娘,你醒啦。”
平安混混沌沌,隱約記起昨夜她因太過疲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睡夢中好像還感覺到似有一隻手在她面頰流連許久。
她坐起身來,直覺渾身乏力,疑惑道:“他怎會輕易放了你?”
問完,她猛地意識到什麼,忙試着調息運氣,卻發現體內空空如也,這才明白,沈重黎竟封住了她的靈力。
見她動作,四足玄烏顯然也猜出了大概,恐惹她煩心,音量都小了幾分,“那殺神約莫是見困着我無用,所以將我放了出來。”
平安嘆了嘆氣,未多做糾結,又問:“現在外面是何情形?”
昨夜臨睡前她聽了幾句門外交談,雖並不真切,但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院門口有那殺神的手下守着,我出不去。”說著,小傢伙語氣一轉,忽地染上一絲得意,“不過我就知道姑娘醒來會問我,所以剛才偷偷在牆角聽了一陣,只聽到外頭在談論,說是這城裏鬧了妖。”
“是何妖?”
“不知。”玄烏在她膝頭落了腳,“好像是昨個夜裏有人見着只怪鳥在天上盤旋,那鳥生得巨大,長了九個腦袋,個個都還生着與人無異的麵皮,發出的啼叫似女人的悲泣聲般,十分駭人。”
“九首人面?”平安聞言蹙起了眉。
她曽於通天閣的古籍上看到過一些記載,相傳上古時期有一種凶獸,名喚鬼面,形似鳳凰而生十首,喜食人魂,每及它吃掉一個魂魄,便會在短時間內將一個腦袋幻化成那枉死者生前樣貌,是以常常十首十面,所到之地定會哀鴻遍野屍骨成堆。
只是自千年前神魔一戰後,如這類凶獸基本都被鎮壓,應當不會再出現於人間才對。
看她神色有異,玄烏生奇:“難道姑娘知道是何妖了?”
平安搖了搖頭,她到底未親眼所見,不敢輕易下定論。
其實初到禹城,瞧見夜裏亂象,她亦私下探查過,然大抵因她能力有限,並未查出絲毫線索,便歇了插手的心思。
可如今看來,若真與凶獸有關,她摻和進去,或許能藉機尋個脫身良策。
想到這兒,平安頓時覺着不能坐以待斃下去。
她先嘗試強行衝破體內的靈力壓制,無果,又動身下了榻,緩緩走到窗邊,朝守在院門前的兩名神武騎護衛望了一眼,再次開口問道:“沈重黎走了多久了?”
玄烏展翅飛到她身邊,回說:“天蒙蒙亮時離開的,走時還帶了好些人,只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聽到這話,平安眸色一閃,“其中可有女子?”
“沒有,都是穿着盔甲的男人。”
難道此行新聖女並未隨同?
平安疑上眉梢,神武騎統領離殿本就罕見,若不是為了護送聖女,那便是授了別的意,另有目的。
侍神殿表面神聖高潔,其實早已敗絮其中,殿裏的幾位長老私底下互不對付,各有所圖,已經明爭暗鬥了許多年。
就是不知沈重黎這次是奉了誰的命。
不過她已非神殿中人,再想這些倒也無用。
平安收回思緒,轉身閑逛起屋子來。
此處應是侍神殿設在各城池的神使別院,屋內裝擺與她曾去過的幾處別院大同小異,甚至能看到繪有神殿圖騰的各類小玩意兒。
相比她的氣定神閑,一旁玄烏卻是焦心如焚,瞧她還有心思把玩起木匣子來,不由急切道:“姑娘,既然那殺神不在,我們何不趁現在想個辦法逃走?”
平安放下匣子,又拿起個瓷壺,頭也未抬道:“你想走嗎?”
那是自然。玄烏心道,可被她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得一怔,想說的話哽在了喉間。
“那就走罷。”話音一落,只見她擺回瓷壺,直接去到門前,開門走了出去。
出了房間后,她未作停留,又徑直走出了院子。
守在院門口的神武騎侍衛看到她出來,竟也沒有出手攔截,只默默動身跟隨在了她身後。
平安視若無睹,頗有興緻地賞起了園景。
沒逛一會兒,鼻尖處忽又彌散起先前那股異香。
那香氣古怪,不似花草穀物,也不似胭脂水粉,時而濃郁,時而淺淡,聞之令人迷醉,從而不自覺牽扯出心底愁緒來。
她循着香氣想找出來處,不料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位於西面的馬廄前。
馬廄一面挨着外牆,一牆之隔的另一邊長着顆參天大樹,樹榦粗壯,瞧着頗有些年歲,茂密的枝葉陰蔽高牆兩側,正好成了馬廄的天然屏障。
此時馬廄里滿是高大英挺的銀玉獅馬,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瞧不出誰是誰的。
平安卻一眼認出了沈重黎的坐騎“驚風”,緣因它身上有個獨特的標記。
年少時她想學騎馬,神殿內卻沒有普通馬匹,她便央求沈重黎將驚風借給了她。
可銀玉獅馬本為妖獸,生性桀驁,需經過多年馴服才成坐騎,也致使它們極其認主,輕易不會讓外人觸碰。
當年她幾次被摔落在地,疼得不行,但又心有不甘,於是一面害怕地死揪着它的鬃須,一面越挫越勇,不想因此將它的脖子處揪禿了一塊,自那之後,驚風每回再見到她,便拔腿就跑。
平安瞧見眼前的獅馬毛髮銀白梳亮,通身沒有一點兒雜質,唯獨馬脖子處禿了一小塊,不禁莞爾,哪會想到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塊竟還沒長出毛來。
她行至樹蔭下,感覺到絲絲涼意浸身,正想再靠近些,不料這傢伙似乎認出了她,還記着仇,立馬沖她發出排斥的怒吼。
平安一哂,放棄了親近的念頭,剛轉身要往回走,忽見不遠處徐徐行來兩道熟悉的人影。
是霍雲希主僕。
此刻她臉上毫無掩飾,正猶豫着要不要避讓,身旁突然來了人,隨眼前視線一擋,一頂冪籬驀地扣在了她腦袋上。
平安驚疑發現,居然絲毫未察覺到沈重黎近了身,而原本嘀咕在她左右的玄烏早已不知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