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匪徒攔道
馬車出了城,視野豁然一變,開闊的官道上少有行人,道路兩旁只剩望不見邊際的青山綠林。
平安撩起帘子往車窗外望了一眼,回過頭來卻對上霍小姐似有若無的打量。
霍雲希表面雖是一副知書達禮的閨秀模樣,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正眼瞧過平安,直聽到她說也要去聖京,才生了幾分另眼的心思。
聖京乃大燕國都,城內之人非富即貴,而由侍神殿親設的太疏宗也位於附近,是令無數靈修者神往的聖地,她此行便是從家族中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個靈測機會,或可留在太疏進修學習。
太疏宗作為百大宗門學院之首,招收門生的條件自然十分苛刻,歷來只對各國的世家貴族子弟發放靈測名額,但也僅是靈測名額,若測試未通過,即便尊貴如皇子也會被拒之門外。並且宗內極少收女徒,偶一兩個也須是極具天賦之輩。
其實不止是太疏宗,其他宗門學院也大都如此,素來對女子要求甚高,以致千百年來,女靈修者非常罕見。
直至曦姀聖女繼任,被稱為不世之材的曦姀聖女不僅力排眾議廢除了許多禁錮女子的法制,還要求所有宗門一視同仁,為女子提供同等的待遇。
可就是這般卓爾不群的女子,卻在三年前無故香消玉殞。
想到這,霍雲希眸色一黯,但情緒外泄不過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笑問:“平安姑娘可是大燕人?”
平安愣了愣,還真不知自己算哪國人,於是以醒來所處的不姜山隸屬地界回道:“我是朝雲國人。”
“實不相瞞,我也來自朝雲國,是列陽霍家嫡次女,家父乃當朝丞相霍同光,此次奉家父之命去往聖京,一是為了我霍家故交之女的出閣禮,二是參加太疏宗的靈測大會,”說及此,霍雲希特意細瞧了下平安的神色,“平安姑娘應該也知道太疏宗一年一次的靈測大會吧。”
平安福至心靈,哪能猜不出這霍小姐的心思,一番話下來既強調了自己的身份,又想套出她的目的。
太疏宗收人有名額限制,每年只會招收特定數目的門生,霍雲希恐怕是在擔心她也是那些要與她爭搶的人之一。
平安真不敢說自己不是,畢竟她確實是要去太疏的,儘管主要目的不是拜師學藝,但一想到能搭趟順風車也不錯,於是含糊不清地回了句“有所耳聞”。
霍雲希卻顯然不是個好糊弄的,臉上笑容依舊,換了個話頭繼續旁敲側擊:“不知姑娘是朝云何家出身,許是我久居閨宅,倒從未聽過平姓人家。”
她當然沒聽說過,別說是朝雲,放眼其他兩國也沒姓平的門閥士族。
平安懶得與她虛與委蛇下去,直言道:“我無父無母,自小在不姜山長大。”
寒門子弟不足為慮,霍雲希眸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面上仍是滴水不漏,又同她虛情假意了幾句,便沒再搭理。
歇了談話,平安倒樂得清靜,於顛簸中生出幾分困意,打着哈欠合上了眼。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也沒遇到個能歇腳的茶棚子,只得隨意找了處林子停下來喘口氣。
平安睜開眼時,車上已經沒人,她掀開布簾一角往外瞧去,只見丫鬟婆子候着樹下的霍雲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道:“小姐,我們為何不在禹城多留幾日,聽說神武騎的先衛隊不日就要抵達禹城,若碰上了,說不定我們還能見着表少爺,讓表少爺護送咱們一程呢。”
“怎麼好麻煩周家表哥。”
“那有什麼,小姐與表少爺自小交好,夫人本也十分屬意表少爺,要不是那個姓葛的潑皮子橫插一腳,小姐的親事可能就……”話未說完,小桃被老嬤嬤剜了一記,立時老實住了嘴。
霍雲希聽言面色明顯一僵,倒不知怎地察覺了平安的視線,片刻又恢復了溫婉模樣,“小桃,你難道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嫣嫣出閣在即,我們時日不多,總不好在路上多耽擱,何況表哥年前剛升調神武騎白金執吾,想來定是十分繁忙,只怕諸多不便。”
一席話下來,多少有些故意講與她聽的意思,平安卻無甚在意,放下帘子陷入沉思。
神武騎乃侍神殿專屬護衛,職責與皇宮禁軍無異,人數雖還不足三千,但能力卻遠超普通士卒,能選進神武騎者幾乎各個都能稱得上當世能人中的佼佼者。
不過神武騎輕易不離開侍神殿,如果出動了先衛隊,那極大可能是為聖女開路。
平安醒來后不是沒打探過現任聖女的消息,只是這位繼她之後的倒霉姑娘太過神秘,聽聞這三年來基本沒有出過世,少有人知其相貌。
她忽又慶幸自己溜得快,不然真在禹城撞上侍神殿的人,她難保自己不會露餡。
倘若殿裏那些個老頑固們知道她還活着,定不會留着她的小命,畢竟她揣着太多秘密了,並且她的直覺告訴她,她上一世的死因必然跟他們脫不了干係。
在她出神之際,霍雲希主僕三人已往馬車走來,誰知剛蹬上了車,前方不遠處突地傳來幾聲慘叫,霍家侍衛正要前去查看,便見幾個滿身血跡的流民相互攙扶着朝這邊跑來,嘴裏不停念叨着“救命”等字眼。
侍衛們見狀,立即攔在車前,嚴陣以待,可未等他們出手,幾人已然力竭,紛紛倒在他們跟前,吊著最後一口氣講道:“好漢救命,有山匪……”
聽到“山匪”二字,小桃瞬間花容失色,“小,小姐,他們說前面有山匪。”
山匪窮凶,惡起來絲毫不遜於鬼魅妖魔,霍雲希到底也只是個閨閣女子,遇到這事面色不比丫鬟好多少,她望了眼身旁的老嬤嬤,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才穩住心神,發號施令道:“我們先原路返回,儘快離開這裏。”
眾人勿敢多停留,忙駕車撤退,卻不料匪徒來的甚快,壓根不給他們逃脫的機會,須臾間就將他們團團圍住。
馬車驟停,車內幾人一時未穩住身形,險些甩了出去。
霍雲希驚慌失措,緊抓着老嬤嬤的手不停打着顫,“秦嬤嬤,怎麼辦?”
“小姐不要擔心。”老嫗的聲音低啞平緩,倒不想這般情形還能處變不驚。
平安不免多看了兩眼,見她說完從袖子裏拿出了個白瓷瓶子,一面打開一面語重心長道:“這藥粉塗在臉上不易脫落,可短時間內改變容貌。”
霍雲希一點即通,當今世道女子貞潔高於一切,即便深陷如此險境,她也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住自己清白,不給家族蒙羞,只能任由對方在她臉上塗抹起來。
偽裝了面容,老嫗又讓霍雲希脫下外衫,隨後對上平安的目光,“平安姑娘,老婦有一事相求。”
平安瞥了一眼她手中質地上好的衣裳,頃刻明白了她在打什麼算盤,不疾不徐道:“但說無妨。”
“我家小姐曾救過姑娘一命,可現下情況,怕是在劫難逃,若姑娘肯捨身助我家小姐脫困,姑娘大恩,霍家定感激不盡。”
言下之意就是讓她識相些,該知恩圖報了。
平安覺着好笑,看了眼已經被抹成黑炭般的霍雲希,只見她心虛地低下眉眼,似默認了這個做法,微微嘆了口氣,“嬤嬤是想讓我換上霍小姐的衣服與她對調身份?”
“姑娘聰慧。”
聽到這半真不假的誇獎,平安越發佩服起面前厚着臉皮的主僕兩人,她淡淡勾了勾唇,“霍小姐不要後悔才好。”
霍雲希始終低着頭,緩緩遞出了自己的帷帽,“謝姑娘成全。”
車內平安應求換上了外衫,車外已是混亂不堪,刀劍廝殺與撕心慘叫此起彼伏。
霍家侍衛雖然都是精銳,但也不敵匪徒人多勢眾,纏鬥到此刻已經倒下大半,還沒倒下的也身負重傷。
為首的山匪頭子踏着屍體走到車前,一腳踹開了企圖攔在車外的小桃,然後猛地掀開了車帘子,目光略過霍雲希主僕,直接便集中在頭戴帷帽的平安身上,哈哈大笑道:“今日可真是個好日子,知道爺爺我許久沒開葷,特意送來個嬌嬌小姐。”說著一把將平安拽出了車輿,又道,“這個帶回去和兄弟們一起享用,其餘的,不留活口。”
聞言,還坐在車內的霍雲希心下一涼,伴着外頭源源不斷的叫好聲扯出個苦笑。
沒了布簾遮擋,平安透過帽紗隱約掃了眼外間慘狀,見匪頭子欲攔腰抱起她,忙一把按住他的手,嬌羞道:“且慢,好漢難道不想先瞧瞧奴家的容貌,只怕奴家貌丑無鹽入不了好漢的眼。”
軟語入耳,匪頭子只覺神魂皆是一酥,成功被勾起了好奇,“那我就先來瞧瞧小娘子的花容月貌。”
應聲,帷帽一點點掀起,剛及眼眸,墨玉般的瞳孔驟然變色,嚇得匪頭子瞠目結舌,到嘴邊的驚呼卻沒來得及脫口,突然一隻利箭凌空馳來,直接將他胸口射了個對穿。
平安臉頰一熱,眼看着濺了她一身血的匪徒猝不及防倒了地,不過多時,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