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蕭先生
J市的冬天總是哭喪着臉,尤其傍晚,日光虛弱,霧霾便掌管了整個天地。
居民區中,一輛警車小心翼翼的穿行,車燈警燈齊開也只能開闢出一小塊高清視野,兜兜轉轉,終於車子停在了目的地。
那是戶單元樓的一層,臨街的一側改建成了一個門臉鋪子,凌凜按開車窗,仔細辨認白底黑字的牌子:蕭家殯葬。
鋪子裏沒亮,顯然沒人,可凌凜還是下了車,不死心的把手扣在玻璃門上,向裏面探望,忽然脊背一涼,漆黑的室內竟然有幾個人直直的站着,等仔細一看豎起的汗毛又落了下去,那不過是幾個紙人罷了。
凌凜以前沒見過這個,被嚇的腎上腺素上升,反而不覺得冷了,他自嘲的笑笑,決定不走了,今天一定要看看這蕭先生到底是人是鬼。
事情要從一天前說起。
有人在西城區長安鄉發現了一具屍體,報了警。
屍體被硬塞進廢棄養老院前的排水溝中發,死者的上半身的保鮮膜一直包裹到頭頂,乍一看像是一具從埃及跑出來的木乃伊,兇手似乎怕他死不了,脖子上還緊緊勒着登山繩。
廢了一番力氣,法醫才把屍體撈出來,卻發現死者的右手食指竟然不見了,可他們找遍了整條排水溝,甚至包括周邊的枯樹叢,連快碎肉都沒有。
有經驗的老刑警猜測,斷指可能是被兇手帶走了。
可當人們要繼續現場勘探的時候,卻聽見了法醫的一聲咒罵,凌凜看見割開的保鮮膜中露出一張灰敗的面孔,後腦一坨血漬,而死者的口中正塞着他們一直在找的斷指。
凌凜沒有想到第一次辦案會遇見這麼一幕,他剋制的轉過身,伴着身邊此起彼伏的唏噓,眼睛一瞬間變得血紅。
案子很快有了突破,有目擊者稱死者曾與一個叫張權的發生過激烈口角,幾乎動手,時間正是死者遇害的晚上。
凌凜找到這名“嫌疑人”,卻沒料到,對方家也死了人,不過聽說死喜喪,他學着其他賓朋的樣子給死者上了一炷香,然後詢問了披麻戴孝的張權。
對於是否與死者發生過衝突這件事,張權承認的理直氣壯,他說口角的原因是死者的車與室外靈棚發生了剮蹭。
當被問起,在死者被害的時間段他在做什麼時,張權的回答卻是疑點頗多。
張權說,當時他正在十字路口燒扎紙,大概有半小時時間。
而他所說的十字路口西側,便是發現屍體的養老院門前,更可疑的,是他提出的那名時間證人——蕭家殯葬的“先生”。
張權並不知道蕭先生全名,只記得一個座機號碼。凌凜順着這個號碼一查,蕭家殯葬確實存在,只是那名叫蕭潛的“先生”五年前便去世了。
這明顯是在說謊!
凌凜雷厲風行的把他帶回局裏,可無論如何審問,張權都咬定自己沒有殺人,有蕭先生可以作證,後來他的親友十幾人前來聲稱的確有這樣一位蕭先生。
這件事鬧的凌凜有點進退不得,於是決定親自來一探究竟。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凌凜全身上下被嚴寒包裹的只剩下一個冷字,霧霾太大,他不敢躲在車內,怕一個不留神錯過了,還好路燈逐一亮過來,在他頭頂散開一束慰藉的光亮。
隨之,他發現遠處隱約的有一個人影,走近了些才分辨出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打扮的卻像是剛主持過喪禮的“先生”。
他一身黑色的中山裝,腰背挺的筆直,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毫不瑟縮,相反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他發現了在門口徘徊的凌凜,問道:“你找誰?”
凌凜按照程序出示了證件:“西城區刑警大隊的,找蕭家殯葬的蕭先生核實一下情況。”
起初來人還有幾分驚訝,可在他見過凌凜的證件后反而變得十分平淡,說道:“我就是。”
凌凜很意外,腦子裏立即閃過那張死亡證明上的臉,似乎與眼前的人沒有半分相像,看來是誤會了,他剋制着好奇,先出示了死者的照片問道:“見過這個人嗎?”
由於出門是比較匆忙,凌凜身上只有一張法醫拍攝的死者正面照,蕭先生板起面孔仔細辨認了一會,說道:“沒見過。”
“12月3日晚21點到22點之間,你在什麼地方?”
“我陪着張權在長安鄉的十字路口燒扎紙,21:15分開車離開,22:03分回到蕭家殯葬。”蕭先生認真回憶道。
“記這麼清楚?”凌凜疑惑的問道。
”嗯,對數字敏感。”
凌凜記錄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看他又問:“你走的哪條路?”
“朝南路跟外環。”
凌凜稍微計算了下路程跟時間,點點頭,又問:“不是親屬統一焚燒嗎,張權為什麼一定要單獨做這些?”
“有句老話,活着不孝死了亂叫。”
蕭先生這句話說得通俗,凌凜險些沒有聽懂,等反過味來才覺得一針見血,不由的對這人有些欣賞,但還是有些疑惑:“你叫什麼名字?蕭潛跟你什麼關係?”
蕭潛這兩個字剛一出口,凌凜便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抵在他的臉上,他詫異的回看過去,對方遲疑了幾秒,錯開了眼神:“這好像跟本案無關,我有權不回答,其實你不必找我也能知道張權沒有嫌疑。”
按照程序其實已經可以解除張權的嫌疑,可他這種態度卻仍凌凜不大舒服,攔住要走的人說道:“有沒有嫌疑不是你能判斷的!”
蕭先生並不在意凌凜的阻攔,不緩不慢的判斷給他看:“張權有嚴重風濕,半個小時時間,他應該做不到把屍體從第一現場轉移到拋屍地,更何況再加上殺人、燒紙這兩件事。”
“第一案發現場?”凌凜抓住這個關鍵詞,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更加懷疑他的身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蕭先生回答:“從照片上看,死者身材高大,除了頭部頸部外沒有明顯抵禦傷,被偷襲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你說的位置地勢開闊,藏不了人,那不可能是第一現場。”
這話沒錯,可那是全西城大隊在現場勘探完畢,檢驗多處現場痕迹后才得出的結論,而他卻這麼輕描淡寫的“猜”了出來。
凌凜被說服,沒再說話,再揪住不放就有點無理取鬧的意思了,他無奈的坐回車中,透過車窗深深的望了一眼還站在原處的蕭先生。
這時,手機響起,凌凜一邊接起電話,一邊騰雲駕霧般的離開,卻沒有看到“蕭先生”也聽着手中的話……
蕭家殯葬的燈亮起熄滅,剛被撐開的一片清明又歸於混沌,“蕭先生”再次出現在門口時,已經換了身穿戴。
此時,他同凌凜一樣,一身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