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莫問前程路
嘎吱……嘎吱。
在我邁進山洞之前，隱約還能聽到顧琛和白粉婆打鬥的聲音。不過在進入山洞后，周遭徹底安靜，只能聽到織布機轉動的嘎吱聲……
還有老人的嘆息聲。
我猶豫着，小心為難地走了進去……
裏面燈火通明，一切豁然開朗。裏面有一老嫗背對着我在踩着織布機，以手穿過飛梭，雖然手上佈滿褶皺，不過動作瀟洒，一氣呵成。
她把已經完全是白色的頭髮高高梳起，以廉價的繩子直接綁了個疙瘩，上面插着把破舊的木梳。
大概感覺到我的目光，老人慢慢悠悠地將身子轉了過來，臉上爬滿皺紋和老年斑，五官粗鄙，模樣有些不修邊幅。
她周身還散發出淡淡的惡臭，不過燈光照在她身上，並未在牆上留下影子……
她長得奇怪，又有些不修邊幅，加上這是在白粉婆的腹中……
雖然有些不合適，不過我能斷定它是只厲鬼。
“那個……我大概走錯了。”山洞裏的燈光搖搖晃晃，我心虛地往下咽了口口水，正要退出去，卻被她叫住。
“你是覺得我長得其貌不揚，穿着打扮又十分怪異，加上還沒有影子，所以以為我是厲鬼，對吧？”
她笑着看我，嘴角上揚。
她好像會讀心術一般，知道我在想什麼。
老人緩緩起身，走出織布機，尋了一地方坐下。見我還獃獃地愣在一旁，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身旁，“你也別愣着了，過來坐吧。”
我將唇咬得更緊，本想拒絕，奈何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在她的身邊坐下。
老婦人面前的鐵鍋里，不知正在熬制什麼東西，我往裏面看了一眼，竟然漂浮着三五根動物的骨頭。雖然偶爾也會喝骨頭湯，不過看到這麼的一碗，有些頭皮發麻。
“你放心，這些不是人的骨頭，不過是些不知名的小動物。”老人言語輕巧地解釋，以大勺子轉動鐵鍋里的液體，耐心解釋。
我茫然地應了一聲，不過心裏更好奇，她怎麼知道我以為鍋里是人骨的？
“我是山鬼。”老婦人搖頭，“你是葉晗的孫女吧？你們長得倒挺像的，只他什麼都知道，你好像有些缺乏見識。”
老婦人自報家門，還說出了爺爺的名字。
我沒高興得太早，還是戒備地看着老婦人，一邊奇怪她怎麼認識爺爺，一邊搜腸刮肚，回憶之前在書上見過的、和山鬼有關的信息。
“我……我知道山鬼。”我讀過鄭緝之的《永嘉郡記》，裏面就有關於山鬼的記錄。“安固縣有山鬼，形體如人而一腳……不甚畏人，人亦不敢犯，犯之即不利也。”
書里記載的山鬼，雖然其貌不揚，不過素來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優良傳統，我自問一直乖巧，應該沒得罪她的地方，大概可以放心。
“然後，據說山鬼可以預知未來一年之內發生的事情，還會讀心術，是供奉在山裏的神靈。”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說，把自己知道的，如倒豆子一般都說了。倘若老婦人還要問，我便只能搖頭投降，一問三不知。
我給爺爺丟人了。
不過慶幸的是，山鬼似乎很喜歡我的答案，點頭應了聲。
“你倒說得不錯，怪不得那隻厲鬼，費勁千辛萬苦也要找到你。”山鬼說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聊表安撫。
“你是說，顧琛？”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山鬼提到顧琛，驚得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山鬼不以為然地點頭，甚至模樣清淺地反問我，“不然，這世上還有第二隻鬼纏着你嗎？”說完，他還模樣清淺地攪和了下面前有些渾濁的鍋底。
我更心虛，卻是說不上來的古怪，不過眼前一亮。
我把顧琛拋諸腦後，半跪在山鬼面前，模樣殷切。“山鬼大人，我……我或許冒失了。不過，聽說您能預知未來一年內發生的事情，您又聽說過我的爺爺葉晗，他失蹤多年生死未卜，您……您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我眼巴巴地看着山鬼。
老人扔了那個銹跡斑斑的大勺子，極其不情願地半轉身子，將那雙污濁晦暗的眼睛停在我的身上。她皺眉看我，輕輕搖頭。
倒不是不知道，她那模樣更像洞悉一切，只一言難盡。
於是，欲言又止。
又把轉過來的半張臉，轉了回去。
她什麼也沒有說，卻有一行清淚不期從我眼裏流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裏酸酸澀澀，難過極了。
山鬼的手，輕輕落在我的臉上，用她滿布溝壑的手背替我擦拭掉臉上的淚痕，她喟然長嘆，聲音輕柔，“丫頭。”
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卻搖頭將我往外推了一把。“莫問前程路，且行復又艱。”
她給我拽了一句古文言文。
我沒讀懂這什麼意思，臉上突然閃過一抹疼痛，抬手輕輕摸了摸，手上竟有淡淡的血跡。不解地看着手上的血痕，山鬼卻笑了笑。
“你得出去了，那隻鬼來尋你了。”
我茫然站起身，感覺一股奇怪詭異的力量推搡着我走出山洞，來到之前漆黑的地方。之後，我被一隻手捉了出來！
我靠在顧琛的懷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逃出了白粉婆的肚子，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他渾身是血，臉上脖子都是。
見我皺眉，那隻竟隨便打了個哈氣，優哉游哉地解釋，“你倒不用哭喪着臉，血都是白粉婆的。”他說完還衝我努了努嘴巴，故作神秘。
那個日本歌姬娃娃已經碎成七八塊，肚子被人從中間直接剖開，它倒在地上不能行動，不過一雙眼睛還是不甘心地瞪着我。
我輕輕拉了拉顧琛的衣袖，以眼神尋問他是否已經搞定了白粉婆……
他狡黠地笑笑，點頭。
我鬆了口氣，不過白粉婆的眼珠子還是瞪着我，模樣可怕，似乎要說什麼……
它的身子一點點消亡，我以為她就會這麼消亡的時候，聲音蒼涼地感慨，“葉蓁，你現在跟着顧琛，他寵着你護着你，他朝有一日，也會傷你棄你。”
說完，它的身子盡數消失，魂飛魄散。
只留了一雙瓷器做的眼睛，不甘留在原地。顧琛走過去踩碎眼珠，沖我輕輕揚手，“她剛才說的，你信嗎？”
他不是隨便問問，我竟聽出了某隻話語裏的緊張。
“我……我信也不信。”扔給顧琛一個淺淺的白眼，如實相告，“你現在只是和我談論交易，就算站在我這邊，也從未有寵我護我。至於棄我，那我就解放了，我謝謝你全家！”
說完，我向著顧琛雙手合十，謝他放過之恩。
某隻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尤其不爽我的答案，“我是沒想過寵你護你，但你休想撇下我逃了。”
他言語遺憾地通知，讓我快些清醒，別再做白日夢。
顧琛走回到我的身邊，朝我使了個傲慢的眼神，“你去看看，那倒在地上如爛泥一般的陳海，是死是活？”
我點頭，在方婧姝的注視下緩緩朝前走。
她的臉已經完全脫落，變成了一垂垂暮年的老婦人，臉上爬滿了皺紋和老年斑，眼睛深深的凹陷進去，鼻樑微塌，唇瓣上儘是溝壑。
這樣的她固然和漂亮無關，不過感覺卻很真實，不似之前那般雖如天仙一般美麗，但會給人以距離感和不真切的疏離。
白粉婆沒了，她的漂亮也沒了。
就好像倒在黃粱上睡了一覺，做了個美夢。人醒之後，夢自然而然地，便碎了。
我轉頭問顧琛，“陳海還活着，方婧姝你打算怎麼處置？”
他不耐煩地沖我擺手，示意我叫醒陳海。我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麼趁手的東西，乾脆踢了陳海兩腳。他身子豁然一下站起，面色慘白如紙。
“娃娃，娃娃會說話，它……它去哪了？”
顧琛看不慣陳海，不過還是一字一頓地說，“我把它捏成了齏粉，大抵魂飛魄散了。你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她眼珠子的地方。”
陳海嚇得，一下子彈開，跪在地上。
顧琛惡作劇得逞，哈哈大笑。
我不理解某隻的惡趣味，還得耐心地提醒顧琛，雖然解決了白粉婆，不過還要善後。
“神龕得一把火燒了，這玩意供奉過厲鬼，只有一把火燒盡，才能徹底除掉禍患。”顧琛看了眼那個帶着邪氣的神龕說，“至於你們兩，愛咋樣咋樣，我眼不見為凈。”
“對，對，對。”陳海一個勁地點頭，臉上儘是劫后重生的狂喜，“我會監督她燒毀神龕的，大仙，我……我謝謝你！”
陳海知道顧琛厲鬼的屬性，不過竟然稱呼他為大仙，聽着頗有些滑稽。
顧琛冷冽地扯了扯嘴角，陳海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我不是什麼大仙，我和它一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厲鬼，你要說謝謝，不如來些實惠的東西。”
陳海愣愣看着顧琛，皺眉咬唇。
“那……那這樣吧，我免你們半年的房租，水電減半。”我們的房東是他的女兒，他說話分量夠夠的。
“成交。”我歡喜點頭，這樣最實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