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立案(3)
盧麗麗覺得黃俊松有些勉為其難,因為車燈在嫌疑人臉上停留不會超過三秒鐘,而且兩道相隔一定的距離,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呢?但是佔一敬的回答讓她喜出望外。
“有點印象,因為當時我的車燈把他整個臉都照亮了,他好像有意躲着我的車燈,把頭轉過去了。”
“車燈照射到他身上不會超過三秒,你怎麼會記得他的容貌?”黃俊松覺得不可思議。
“哦,是這樣的,我從小喜歡讀偵探小說,我的理想是長大后當一名像福爾摩斯那樣充滿智慧和勇氣的警察,可惜我的學習成績不好,沒能考上警校,但這並不能泯滅我的理想,我現在努力掙錢,想以後開一個偵探社,所以我對人和事物的觀察特別認真……”他的眼裏閃着興奮的光,似乎完全沉浸在美好的理想之中。
黃俊松打斷他的話:“你看見了他的警號了嗎?”
“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他穿着馬甲,怎麼可能看見他的警號?”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可能看見他的警號,剛才是在試探你是否說實話。”
“你……你怎麼可以懷疑我的真誠?”
“你誤會了,我不是懷疑你的真誠,我是在測試你的眼力,如果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黃俊松站起來,把佔一敬的茶杯拿到手上,為他添上開水,又把茶杯遞交到他手上,以此來表達歉意。
“算了,我才不會那麼小氣呢。”他對黃俊松微微一笑,竟有些迷人。
“我們想請你回公安局協助我們畫像,行嗎?”盧麗麗問。
“這個……我還要回家拉貨,家裏的包心菜等着拉,要不,會讓老闆說我不守信用……”
“不會耽誤你太多工夫,我們會和你們老闆協商。”盧麗麗期盼地望他,但他似乎不為所動,她又接著說:“我們會補償你的誤工費,你不是想當偵探嗎?也許以後我們能幫到你。”
佔一敬想了想,最終同意跟他們回刑警隊。
周前是市刑警大隊技術中隊的畫像民警,他通過佔一敬的描述開始畫像,由於人的記憶是一個加速遞減的過程,距離案發時間越近,記得越充分、越清楚。
他對佔一敬循序漸進地引導,佔一敬殫精竭慮回憶着嫌疑人的面貌,周前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口述,然後進行畫像,但是,畫了好幾張都不很像,他們坐畫室里,畫了一個上午,結果令人失望。
為了讓佔一敬放鬆下來,周前帶他去刑警隊旁邊的小餐飲吃午飯,其間他了解到周前有些酒量,他便叫服務員拿兩瓶啤酒上來給他喝,佔一敬問他怎麼不喝?周前說:上班不能喝酒,要不就犯戒。
吃完飯後,周前帶他去辦公室的陽台看風景,公安大樓13層高,位於城郊結合部,是一座剛剛建成的新樓,站在三樓的陽台上,能清楚地看見圍牆外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佔一敬有意無意地看着人群和車流,突然他叫了起來:“周畫家,嫌疑人就和那個人差不多——”他指着大街上一個穿着一身白色運動服的青年男子說。
周前趕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個青年人旁邊右臂挎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邊說邊笑着在街上漫步,神采飛揚春風滿面的樣子,周前看了十幾秒之後,拉上佔一敬,對他說:“走,我們下去看看他,也許他就是嫌疑人。”
他們疾步走向電梯,但是電梯滿員,他們只好走樓梯,周前怕耽誤了時間,他從三樓一直跑到一樓,衝出大門,在人流中四處尋找他,佔一敬緊跟在他背後,也幫忙尋找,結果青年人已經被人群淹沒了。
但是,他倆不死心,還一直在尋找,找了快半小時后,才徹底放棄了,周前想他可能坐車走了,或者走進了永華商城。
對於周前來說,這意外的發現,已幫了他很大忙,他根據剛剛看到的人進行畫像,不到一小時,嫌疑人的像就被周前畫出來了,佔一敬看了之後,說像極了。
周前十分開心。
周前問剛才街上看到的那個青年是不是嫌疑人?佔一敬說面貌很像,但神態不像,嫌疑人好像是一個精神萎靡表情失落的人,絕對沒有街上那個青年的精氣神。
周前想:可能是嫌疑人犯罪時的壓力太大而造成吧。
周前把畫像交給郭小成,郭小成召集專案組成員開個簡短的會,讓大家把嫌疑人的畫像銘刻於心,一定要對相似容貌的人進行重點盯防。
盧麗麗把畫像傳到網上,期待讓網民舉報,並把畫像印在協查通知上,發送到全市各個兄弟單位,請求幫助協查。
盧麗麗發完協查通知后,外面下起了大雨,暴雨匆忙地從城市上空掃過,很快就雨過天晴了,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炫目地掛在山頭,盧麗麗覺得這是好的預兆:也許不久就能抓獲兇手!
6
“喂,你好,請問你找誰?”盧麗麗接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問。
“你是盧警官嗎?”對方是個男聲,聽聲音像是年青人。
“是的,我是盧麗麗,你是誰?找我有事嗎?”
“我叫徐南,我在網上看到嫌疑人畫像了,他很像我的朋友。”對方把聲音放低,似乎很神秘。
“哦,你在哪裏?我們馬上去找你。”
“這個……這個……”徐南猶豫不定地說,盧麗麗猜不透他想說什麼?他害怕嗎?
“你不用怕,我們會對你所說的一切保密。”盧麗麗用春風拂面的語氣說。
“不是啦,我想問我提供給你們的線索有獎勵嗎?”
原來這樣!盧麗麗說:“只要線索有價值,我會對提供者給予獎勵。”
“有多少錢?”
“要看你的線索價值而定……”盧麗麗有點反感,本來提供線索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現在對方卻似乎在和警方討價還價,她想批評對方,但意識到這樣不對,於是立即把想說的話給打住了。
“好吧,你們先到南方商城的東大門等我,我就住在附近,到時你打這個電話給我。”
“謝謝你,你不要離開啊,我們20分鐘就到。”
“嗯,我不會放着掙錢的機會不要。”
掛斷電話后,盧麗麗把打入座機的電話輸入手機,叫上肖良和黃俊松,一起向南方商城奔去。
南方商城是小商城,位於城郊結合部,周圍都是廉價的出租屋,住着好幾萬五湖四海之人,人員非常複雜,是出名的刑事案件多發地段,其中最讓警方頭痛的是那裏小毒販和吸毒人員,他們是刑事犯罪的源頭,曾經有一個吸毒者為搶50元,在女廁所里把一個中學女生給一刀捅死,並將她分屍,扔進下水道,直到一隻狗把屍塊叨出來,才發現女生被殺了。
當他們的警車剛停在商城東門時,一個樣子矮小猥瑣的小青年走上前來,敲了幾下車門,盧麗麗把車門打開,他問:“你是盧警官吧?我是徐南。”盧麗麗點點頭,他便擠進警車,示意黃俊鬆開車。
黃俊松問他去哪裏?他說去前面的黃石公園談。
他說他不想去公安局。
黃俊松只好把車開往公園,到公園后,他們在公園管理處辦公室坐下。
但徐南坐下后,卻沉默很久沒有說話,盧麗麗說:“你看清網上的嫌疑人是你朋友嗎?”
“是的。”
“他叫什麼?哪裏人?住在什麼地方?”
徐南身子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呵欠連連,眼睛無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要進入睡眠的狀態,黃俊松知道他是個白粉仔,他是為錢來提供線索的,這種人提供的線索不可靠。
但黃俊松不願意放過任何機會,他從錢包拿出1000元,在徐南面前晃了晃說:“只要你說出他的住處,這錢就歸你了,抓到嫌疑人後,我們還會給你更多獎勵。”
徐南一看到錢,把眼睛睜得牛眼一般大,精神狀態瞬間進入佳境:“他叫來子,是貴州人,就住在我的樓上。”
“你住哪裏?”
“和貴村第五大街147號二樓。”
“他是幹嗎的?”
“在街上叫賣K粉,自己也吸,掙的錢不夠他吸。”他不屑一顧地說,好像他比來子高貴。
“我看你是同道中人吧?”
“嘿嘿,我可不會和他一樣,看見毒品比爹媽還親。”
他們去貴村第五大街147號找人,但敲了好久,沒有人來開門,他們打電話給街道派出所,查找到房東的電話,又打電話給房東,叫房東來開門。
房東住在5公裡外的方村,他說馬上坐車過來。
眼前這棟出租屋,不到40平方米,像塔樓般地建了7層,若不是周圍擠擠挨挨地圍着樓群,懷疑會被颱風颳倒。
小屋一面朝著小巷,其它三面都是鄰居家的磚牆,相隔不到60厘米。如果一輩子住在這樣逼仄的屋子裏,肯定會得精神分裂症。
房東到了,他問出了什麼事?盧麗麗說沒什麼,他們只是例行檢查,需要他配合把三樓的門打開。
房東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感到事情不像盧麗麗說的那樣輕鬆,他開門時,手一直在顫抖,插了好幾次還沒把鑰匙插進鎖眼裏,盧麗麗接過他的鑰匙,把門打開了。
屋子是一房一廳的結構,裏面很暗,房東把打開后,才能看清屋裏的東西,裏面沒有人,幾乎沒有傢具,一張廉價的竹席鋪在地上作為床鋪,隨便地鋪在地上,地上胡亂地散落着各種煙頭、報紙、吸毒注射器等。
盧麗麗感覺到這屋子已經兩三天沒有人住了,因為走廊邊沒洗的碗筷已經生出綠色黴菌,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他們從一個拉杆箱裏找出了幾件衣服,衣褲的號碼和佔一敬描述的差不多,一雙仿造的耐克鞋子也是39碼的。
但是,主人會去哪裏呢?問房東是否知道?他說:不知道,這位房客從來不打電話給他,只是每個月底他才到出租屋來收租一次。
房東把嫌疑人的身份證複印件交給盧麗麗,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江華興,貴州百色鄉下的。今年26歲,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年。房東說江華興是個白粉仔,經常交不起300元的房租,想趕走又趕不走,不過他拖延一段時間后,還是能找到錢交租。
江華興會哪去呢?
盧麗麗有種不好的預感:可能已經被滅口了,如果這樣的話,她有間接責任,可能是雇傭他的兇手看到網上尋找他,而把他殺掉!
還有另一種可能:他知道警方在找他,逃跑了。但願是後者。
盧麗麗打電話給百色警方,叫他們幫助協查。
百色警方傳來消息說江華興沒有回家,連他的父母也不知他在哪裏,打他電話關機。他父母說他從來沒有關機過,這讓盧麗麗的預感再次加重。
盧麗麗分析謀殺梁剛柯的兇手絕對不是江華興這種落魄之人,兇手聰明絕頂,不可能住在那種地方,這種人有能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江華興應該是為錢被兇手利用。
盧麗麗在默默祈禱:江華興你千萬不能死啊,要不,可能沒人為梁剛柯伸冤了。
7
郭小成接到江南區公安分局田警官的電話,說他們早上接到報警,在長安村的公共廁所後面死了一個人。他們趕過去勘查現場,把死者運回了分局,樣子很像他們的嫌疑人。
郭小成帶着盧麗麗和黃俊松趕過去,法醫把冰櫃打開,又把裹屍袋的拉鏈拉開,讓他們看,他們一眼就認出死者是江華興。
盧麗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不祥的預感真的成為現實了,多年輕的一個人啊,還有多少美好年華等着他過呢……”說罷眼睛竟然潮濕了。
郭小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兇手又欠我們一條人命,我們用努力工作來報答死者吧……”
“死亡原因是什麼?”黃俊松問法醫。
“從屍斑上看,應該是吸毒過量致死,具體死因要等屍檢之後才能確認。”
“死者是我們的嫌疑人,我請你們把屍體移交給我們行嗎?”黃俊松問。
“我包不得呢,但要我們林隊同意。”
郭小成去找林隊長交涉,林隊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並把現場勘查資料都交給郭小成,郭小成如獲至寶,恨不得親林隊長一下,出來時對林隊長說:等我們把案子破了,請你去天鵝酒店吃大餐!
劉海對江華興的屍體進行解剖檢驗,兩天後,結果出來了:死者為注射過量海洛英五號導致死亡。死亡時間為6月25日晚上8點到11之間。到今天被人發現時,已經整整56小時了。
從現場勘查的資料來看,死者是自己跑到廁所後邊去注射海洛英,因為地上只有死者和報警人的足跡,報警人是個附近木材加工廠的保安,他當了9年保安,平時愛看些刑偵案例的書,有很強的現場保護意識。
他的木材加工廠廁所堵塞了,好幾天沒人來修,他早上尿急,跑到長安村的公共廁所方便,沒曾經廁所已經滿員,他憋不住,從廁所前面繞到後面方便,還沒撒完尿,猛然間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從那人身上傳來了某種臭味,他以為是個醉漢,但想想不對,因為醉酒的味兒和這味兒不同。
他走上前去,一看到那人黝黑的臉色和腐敗味,意識到他死了,他立即打電話報警,在等待警察趕到之前,他沒有聲張,他擔心招來很多來圍觀者破壞了現場。
按理說這種現場很理想,勘查民警卻沒有從中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證明死者是被謀殺的,只按死者自己注射海洛英過量而死來處理。
但在6.4專案組眼中,這可能一樁謀殺案。
專案組從移動公司調出了江華興兩個月來所有通話記錄,並打印單子帶回隊裏。
江華興身上的手機通訊錄上只有36個號碼,這說明他的朋友不多,社會關係並不複雜,調查難度不大。
黃俊松認為是馮美月花錢雇江華興去謀殺梁剛柯,如果假設成立,那麼江華興的通話記錄上應該有馮美月的電話,但通話記錄上沒有找出馮美月的電話,這讓他有點失望。
專案組對江華興的36個朋友和親人進行一一排查,結果沒有找出嫌疑人,江華興沒有職業,靠在街上叫賣毒品為生的,每次賣出不會超過2克,被民警抓了好幾回,都被放回來。
他的上線絕對不會把超過5克的白粉交給他,因為他已經吸食了好幾年毒品,多交貨給他,怕會被他私自偷吸了,連本錢都拿不回來。
專案組從江華興的通話記錄中,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現在還有誰會用公用電話打給江華興呢?除非是老人或者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