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線希望
為了順利執行這個抓捕溫市毒梟的方案,袁文山也當胡志國的面跟陳昌華請示,並作了詳細的方案計劃探討,首先從納林找個貨車駕駛員把車開往溫市,到了溫市後由白水生開去引誘那個接貨人出來,如果這個接貨人真是群姐,那麼白水生一眼就能認出來,再用兩輛小車的分別押送董建和玉帕,押送董建的目的是預防中途這個接貨人打電話過來,而玉帕則有可能聽得出那個聲音,當然,玉帕這點要背着白水生進行。
董建遲遲不招供,走上這步實屬無奈之舉,現在已經四點多了,按照這車星期六來納林,星期天回溫市的規律,必須得最好最壞打算,陳昌華考慮許久還是同意讓白水生回去,白水生早晚也得押回去的,他對白水生還算有些情分,畢竟從潼嶺到沙壩再到納林,基本算是一路看着走過來的,當然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郭鐵的遺願,不過陳昌華最後強調,一定要袁文山親自押送白水生,防止中途有意外情況發生,另外,押送董建和玉帕直接坐飛機,哪還開車回去,這樣騰出時間還可以丟在沙壩再審一次,萬一這期間董建招供了呢。
袁文山說,那不如押着白水生一起坐飛機,直接讓那駕駛員開車回溫市。
陳昌華說不,萬一不是在溫市交貨是在中途呢,萬一路上這駕駛員遇到什麼緊急情況那誰來處理,萬一這個群姐沒在白水生說的那個位置,而在沿途某處等待呢。至少白水生人在車上,看到群姐或者被這個群姐看到,都有幾率嘛。
袁文山想想也是,有太多可能出現的不穩定因素,委屈一下自己吧,不管用什麼交通工具,反正都是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誘捕溫市的毒梟或馬仔。
得到領導的默許,袁文山這就放心了,回到羈押室里苦口婆心的給白水生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和細節上的安排,總結下來無非就是一個意思,這是最後立功的機會,一定要聽從安排,不能再擅作主張,唐小芬也會親自跟進,你不會在你媽媽眼皮底下亂來吧。白水生得知警方決定要讓他回溫市去指認群姐,心情很平靜,沒參與建議,也沒說不,只是問啥時候動身,要求在臨走之前見一見玉帕,玉帕一家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一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這個理由袁文山沒辦法拒絕,把他帶了出去。
近在眼前的鋼筋鐵門如同一道巨大的鴻溝,袁文山並沒有放白水生進去,玉帕只能隔着鐵門緊拉着白水生的手,一瞬間就哭得稀里嘩啦,這對苦命鴛鴦很清楚,這一別將是永別,白水生同樣心碎不已,同樣心在滴血,他努力的控制這喉嚨里的嗚咽聲,這時候得像個男子漢一樣堅強,他要保護自己的女人,在能力所及之處不讓她擔心害怕,不讓她受到傷害,他曾經也對琴妹仔這樣承諾過,可琴妹仔給了太多這樣的機會他卻沒抓住,他輕輕地抹着玉帕臉上的淚水,可玉帕那雙紅通通的眼就像是打開了一個泉水井,抹乾又流了出來,他抱着玉帕的腦袋,隔着鐵門兩個腦門靠在一起,他安撫玉帕,讓她以後照顧好自己,他沒能帶她去見到她媽媽,也沒能救得了她……
袁文山見不得這種場景,遠遠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抽煙。
稍微平靜,白水生貼着玉帕耳朵,悄悄問她給警方的口供是不是按照以前他交代的話那樣說的,玉帕說是,跟警察說的不曉得那個人讓她運的是毒品,也沒承認其他的,白水生又問這個人是不是董建,玉帕搖頭,白水生這才放心了,說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將來警方還會提訊的,但不管採取什麼手段,一定要死口咬定這番話。
看守民警見兩人竊竊私語,立馬衝過來打斷,說是時間差不多了,袁文山也走了過來,拍了拍白水生的肩膀,走吧,還有個人等着你。
“毛哆哩。”玉帕抓住白水生的手,大哭大鬧,死都不願意鬆開。
白水生已經記不清這是生命中的多少次離別,這短短的一生,他面臨了太多的絕望,以前每次離別,都會有一個女人為他哭泣,那年在溫市火車站琴妹仔送他去昆明時,琴妹仔戀戀不捨的哭泣追着火車跑,那年憤怒的離開萬素製藥廠時,唐小芬凄涼的哭泣在那廠門口的小樹林裏久久回蕩,那年從老壇寨離開時,同樣是玉帕心碎的哭泣着拉着他的手跟着客車跑,但那時所有的哭泣聲都是一樣的,都包含着濃濃的深情,那時他也清楚,那些哭泣聲至少還有希望,還有想像。不過幾年之後,自從經歷了琴妹仔死那天那種無聲的哭泣讓人肝腸寸斷,那種聲音是漂浮在空氣中的,已經刻成了一個符號容入了他的腦子裏,此生都不能去除,包括今天玉帕的哭泣,這氛圍跟琴妹仔死那天一模一樣,這是又一場生離死別,一年一年,這些哭泣聲升級了,變成撕心裂肺,變成兩個極端,玉帕的嘶吼和淚水,讓他想起了琴妹仔死時的慘狀,讓他想起當年在潼嶺看守所看到的那個死刑犯,那天上午,幾名荷槍實彈的法警在卸下那死刑犯冰冷的戒具時,那個人不停的掙扎,鬼哭狼嚎又板又跳仍舊無濟於事,執法者不會因他的哭泣而放棄法律對他的懲罰,這種離別的感受讓白水生相當害怕,不,應該說是相當恐懼,害怕是人從心裏發出的,是肉體和心理上的折磨,而恐懼是神經發出的,是比害怕多幾個層次的精神折磨,他很清楚將來自己和玉帕的命運也會像那個死刑犯一樣,冷酷無情的法律讓他渾身每一根神經每個細胞都在發出條件反射似的顫抖。
耳邊,袁文山一遍一遍的傳來溫情提示,那個看守民警也善意勸解疏導,白水生不得不挪動腳步,可玉帕還是抓住他的手死都不放,那鐵門搖得哐當哐當的響,那指甲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膚里,抓出一道道血痕,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發瘋似的沖了出去。
刑警隊的停車壩上,唐小芬在公安局招待所內整整住了十天,終於在百般焦急中等來了兒子的消息。
幾個月沒見面,白水生人整整瘦了一圈,唐小芬都差點認不出來了,撫摸著兒子臉龐,一句話沒說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連兩個女人,兩個都深深愛着白水生的女人,表達出來的情感方式都是同一種,看得袁文山又是心酸不已,白水生剛擦乾一個女人的眼淚,這又得重複前邊的動作,反覆幾次,兩母子緊緊抱在一起,可他自己的眼淚卻沒幹過。
半個小時,時間給得也差不多了,袁文山跟唐小芬說,在這場卧底行動中,白水生是個英雄,是條好漢,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難和折磨仍沒有放棄,白世榮教導出來了一個好兒子,這還有最後一次任務,堅持下去就是勝利。這話是說跟這兩母子聽的,特別是白水生,唐小芬聽到還算欣慰,至少警方沒有埋沒白水生的功勞,她叮囑兒子,一定要配合警方,抓到溫市那個害人的魔鬼,以減輕自己的罪孽。
一切準備妥當,胡志國帶着幾名刑警,先是從審訊室里押出董建,塞進了一輛小車。
一出刑警隊門口,董建就看到白水生坐在自己的貨車駕駛室里,四目相對,兩雙火紅的眼睛裏同時充滿了憤怒和仇恨,若不是有這麼多警察在場,這兩人說不定會當場比劃個你死我活,可惜他們沒有決鬥的機會。白水生居高臨下望着董建被塞進小車時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心想他媽的這輩子咋就這麼失敗呢?怎麼看人就這麼不準呢?高躍是個兩面三刀的畜牲,龔長明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而董建更像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那時高躍住院,他倆還一起吃飯喝酒稱兄道弟來着,董建更是裝出一副膽小怕事,弱不禁風的樣子,他是怎麼也沒把董建往毒販這塊聯想,人啊,真是不可貌相。
納林的天,永遠是那麼的藍,山,永遠是那麼青,可惜這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地方,早已被那些齷蹉骯髒的靈魂所污染,多少泯滅人性的毒販在金錢誘導之下,鋌而走險從這片土地上踏過,有多少為此掉了腦袋,有多少還在逍遙法外,又有多少像郭鐵一樣的禁毒英雄血染他鄉,禁毒工作何時能休。
綠皮貨車在空曠的公路上一路顛簸,開車的是胡志國從三岔路口找來的一名當地駕駛員,望着公路兩邊不斷倒退的茫茫蒼山,副駕駛室,袁文山和白水生同戴一雙手銬,這位從警四年的小警察感慨連連。
這趟回鄉之路並沒有讓白水生的心情輕鬆下來,反而心事重重不怎麼說話。袁文山了解白水生的心思,案子接近尾聲,不管這一趟能不能引出溫市那邊的毒梟,任務都會終止了,這個群姐遲早會被翻出來的,回去只能是關在冰冷的戒毒所和看守所。袁文山安慰白水生說,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他的案子沒在潼嶺立案,也沒錄取過正式口供,郭隊長雖然犧牲了,不過陳昌華和市禁毒總隊領導都認可了他的功勞,接下來只要交代出在潼嶺初期的販毒內幕,指證出那些購買毒品的葯娃,以及配合警方供述出這個案子從頭至尾的破案過程即可,他還讓白水生相信政府。
白水生有苦說不出,是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吞,他曉得袁文山有心幫他,包括這最後一次立功機會也是袁文山從陳昌華那裏爭取來的,只是案子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是陳昌華這個身份級別能夠左右的了,以前郭鐵認為,這起販毒案起點在潼嶺沙壩,哪怕最終在溫市禁毒高層內部消化,白水生的問題都好解決,哪知戰場擺到了雲南,隨着高躍的死,郭隊長的犧牲,納林警方深度介入,販毒案又升級成為了制毒販毒運毒系列案,他的命運就再也由不得潼嶺和沙壩方面掌控了。白水生苦笑着問袁文山,是不是郭隊長犧牲了,高躍也死了,他在潼嶺的販毒事實以後就不用招供了,沙壩捅高躍的案子是不是盤西派出所就不管了,那張敲詐勒索的條子也不用定罪了,因為這一切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郭隊長的意思,郭隊長是警察,所做出的決定都代表警方,在潼嶺販毒,若是警方提前制止或抓捕他,他就不會發展到後邊那麼瘋狂,在沙壩捅高躍,也是警方的違規放任,警察本來是預防犯罪的,可郭隊長和陳昌華卻眼睜睜看着他行兇,高躍在醫院裏打的那張五萬塊的條子,還是郭隊長授意的,目的就是卧底在高躍身邊。
白水生還說,就算這次回溫市抓到那邊的毒梟,案子雖然破了,郭隊長犧牲還得表彰,參與辦案的警察都有功,都要通報媒體的,所以結案材料肯定要寫得看得過去,那麼最終會犧牲誰,一目了然。
這一通問題分析得合情合理,袁文山啞口無言,白水生說的確實是事實,警察的職責是偵查抓捕罪犯,而不是幫罪犯洗脫罪名,用白水生以前的話說,袁文山肩上就兩條杠杠,連顆星星都沒有,就算有心幫助他也無能為力,從這起特大制毒運毒販毒案子本身的影響程度來說,潼嶺縣公安局和溫市禁毒總隊已經高度重視,何況還犧牲了一個警察,今後肯定要報備公安廳,胡志國也說過,白水生擅自去黑煤礦,造成兩名犯罪嫌疑人死亡,而且還押人帶貨私自行動,他也不知這塊到時候陳昌華和胡志國究竟怎麼處理,這結案報告怎麼書寫,不過他還是相信公檢法方面肯定會拿出一個有利於白水生公正的判決。
其實,白水生並不怎麼關心自己的命運,他很清楚自己的罪,法律規定販賣海洛英五十克以上就可以判死刑,海洛英一個包子為一克,他一克賺了五十,在潼嶺那三四個月時間他賺了四萬塊給了朱廣海,他自己都算不清究竟賣了多少數量,那時他想的就是完成琴妹仔的所託,朱廣海的病是他造成的,他想的就是籌一筆錢來彌補這個貧困的家庭,加上琴妹仔的死讓他差點瘋掉,他覺得要是不弄死高躍,就會被自己良心的煎熬折磨瘋,所以那時的他真是沒打算活了,沒考慮過後路,那晚在盤西市場邊,如果沒有郭鐵阻止,他真的要將那一包白粉注射進高躍的身體,他要親眼看着這雜種痛苦的死去,然後去完成他剩下那個願望,帶着那張照片和刺繡去見一見那個幾年前就定情於他的女孩。想到這,白水生又包不住淚水了,剛剛在刑警隊和玉帕分開的那一幕,那痛心的離別場景始終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一刻,白水生心亂如麻,跟袁文山說玉帕是無辜的,走上這條路全是被龔長明和岩諾害的,問袁文山接下來審訊玉帕時能不能手下留情,這是他唯一的要求和希望。袁文山遞了支煙給他,支支吾吾不敢做出任何承諾,只說如果玉帕真是被矇騙的,不知自己運毒,所犯的罪應該不重。白水生曉得袁文山在敷衍他,坐過幾年牢的人對刑法耳濡目染,也清楚警方的審訊手段,玉帕沒見過多少世面,現在沒招供,可不代表以後能扛得住審訊,等抓到溫市那邊的毒梟,所有工作就會進入正式程序,羈押審訊批捕判決這一套流程他非常清楚,警察有一系列的對付嫌疑人的手段。
白水生想玉帕活,這能理解,袁文山說只要玉帕在溫市羈押,他一定會在法律規定範圍以內提供幫助的,讓白水生不要有太多心裏負擔。
這番談心用了兩個小時,連開車的駕駛員都大慨聽出了這案子的玄機,還時不時的勸白水生放下心理負擔,相信人民政府,白水生則說你坐着開車不腰疼是吧,那司機知趣的閉上了嘴。這邊,袁文山又接到陳昌華的電話,經過兩個小時的艱難審問,拋出朋來飯店老闆娘和那老婆娘的證詞,加上有董建的照片,玉罕不得不承認在前幾年認識過董建,但玉罕狡辯稱和董建並不熟,更對董建運毒的事一點不知情。陳昌華也無奈,通過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兩人一定是狼狽為奸很多年了,如果要突破,關鍵點還在那個群姐身上,只能通過這個女人才能挖出那些陳年舊案。
高速路口隨同陳昌華來的那刑警,也和朋來飯店的小姐在轄區派出所已經做出了這個群姐的畫像,陳昌華急匆匆的趕去,一看,還真是張大眾臉,放在人群中也很普通,那小姐說只有六七分像,群姐愛化濃濃的妝,這做出的畫像又做不化妝,還兩三年沒接觸了,只是憑記憶記憶想像的。
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陳昌華留下了這小姐的手機號碼,玉罕的案子還沒完,今後有可能重啟調查,隨同刑警忙完后沒了任務,請示胡志國后把三菱車開回了納林。
陳昌華是從昆明坐飛機回溫市的,前前後後用了五個多小時,到機場后已經快十點了。
沙壩禁毒隊燈火通明,胡志國比陳昌華早到兩小時,已經在會議室等待,幾路人馬早上還在納林,晚上就到了千里之外,看陳昌華風塵僕僕的回來,胡志國還想開開玩笑調侃一番的,問老子的三菱車和那個刑警呢,你開去昆明給老子丟了嗎?這個點了要不要請吃個宵夜啥的,可看到陳昌華那張臉的顏色,話到喉嚨都不敢說出來,是啊,案子進行到最後一步,人沒抓到難道還敢放鬆嗎?就算抓到,這案子辦得一個糟,在領導面前哪還抬得起頭。
兩位專案組組長碰頭,嚴肅下來,胡志國講述了白天審訊小啞巴和董建的具體過程內容以及可能出現的疏漏,陳昌華也說玉罕這個點實在難以突破,牢都坐了兩年了,誰還可能傻到把自己以前的舊案吐出來,除非有三方口供才能形成證據鏈,不過好在玉罕被詐出和董建在幾年前就相識的經過。
董建和玉帕被押到了沙壩後分別關押,兩組長商議,決定連夜再審訊了一次,這次審訊甚至動用了錄影錄像,但直到深夜依然沒有結果,陳昌華氣餒了,指示外圍佈控換班回來的幾名偵查員圍在錄像前分析審問玉帕時做出的表情眼神和肢體語言,看看這個指使玉帕運毒的人究竟是不是董建,但玉帕表現出來的就是驚慌害怕語無倫次,這跟一般的毒販和葯娃表現出來的抵賴,頑固,裝傻充愣等態度肢體語言完全不一樣,恰巧這種本能的反應最難揣測。某些罪犯觸及到心理活動會刻意的去掩蓋,可玉帕表現出的恐懼卻是很自然的,她只承認是受人指使去三岔路口運毒,而且事前不知是毒品,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所以直到最後還是無法辯識玉帕的口供是真是假,按理說小啞巴是今年五月份才開始大批量運毒的,應該沒有必要隱瞞,可這批新型毒品去年六月就在潼嶺爆發了,那時量雖然少,但得有人帶吧,難道是龔長明來挖掘市場時帶的,還是董建?
董建更不用說了,從早上抓捕到現在,不吃不喝不說話,彷彿在以絕食抗議,根本無法開展,陳昌華把群姐的畫像遞到董建眼前,董建依舊不承認,這期間手機上到是電話不少,一下飛機打開就是好幾個未接來電,看樣子多數都是業務電話,來了電話遞到董建面前,董建不說話不開口,偵查員只得全部錄音交給玉帕辯識,可玉帕依舊辯識不出。
另一邊,黃德來電報告,傍晚就已經通過交通局找到了那個路標,白水生回憶那晚是在吃了宵夜後走了幾個路口才發現路標的,童揚張墨根據這條公路限速四十公里的特點往平時溫市到昆明貨車主要走的路段推算,找到了幾條,其中有一條位置有些偏僻,名字叫中田路,整條路主幹道長一公里,但小巷子就多了,有兩公交站,過往的車輛並不算多,行人更少,公路一邊是工廠和企業,一邊全是老舊的六七層居民樓,一到晚上,高大的樹木植被掩蓋了本就昏暗的路燈光芒,說是一片漆黑也不為過,更重要的是剛剛已經確認找到了白水生描述的那個夜宵攤。
黃德說現在正在這夜宵攤上,有個簡陋的門面,外邊搭了一個棚,老闆娘是個臉嘴長得還不錯的三十多歲婦女,男人不在身邊,搞的種類和品種也很齊全,燒烤大排檔麵條餃子啥都有,董建和高躍的照片老闆娘一眼就認出了,這兩駕駛員每個月都會在這裏吃幾次宵夜,其中高躍色咪咪的油嘴滑舌,嘴巴還不幹凈煩死人,經常調戲人家,她和董建最熟悉,董建很熱情,人看起來也踏實,說她這味道很好所以長期照顧,她也經常打折,這兩人喝夜啤酒的次數最多。
陳昌華哭笑不是,這人的智商就是硬傷,高躍董建一個表裏如一,一個扮豬吃虎,兩人都是演員。
黃德說,只要確定了董建運毒,那麼可以肯定就是在中田路卸的,因為進入溫市主城的大貨車基本都會停靠在其他幾條繁華的路段,等待晚上解除交通管制,那幾條路一到晚上就排成長龍,而董建這車反其道而行將車開到這裏,這比直接到盤西農貿市場要多繞三公里路,要卸貨肯定不敢讓其他人看到,而且這條路行人車輛稀少,晚上又黑漆漆的,所以他才和這老闆娘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高躍好色經常調戲老闆娘,想搞着,董建就投其所好,現在正安排童揚在這條街佈控,看看是否能查找到符合那個群姐特徵的女人。
陳昌華對中田路有印象,這條路確實隱蔽,當即做出指示一定要隱藏好,人手不要佈置太多,每個路口留一個人就行,在十點至十二點這個時間段絕對不能放鬆,只要符合油箱取毒的瘦小個子,不管是不是群姐,不管男的女的都要警惕,先跟蹤摸排身份,切記不能造成動亂和影響,說不定這個人就住在這條街附近。
黃德抱怨,這大冬天的都穿得厚,毛衣棉衣羽絨服,這怎麼看得出來胖瘦,按理說,那油箱口子手小一點的能伸進去,但要倒一道拐,這種手得多細啊,不可能見着一個就去捏人家手臂吧,再說,那畫像並不怎麼真實,不可能湊到臉面前去比對吧。
快兩點了,禁毒隊招待所里,陳昌華和胡志國兩位專案組組長憂心忡忡,特別是陳昌華,現在收尾的戰場已經從納林蕉蔗擺到了溫市沙壩,壓力也朝他一個人肩上傾斜。袁文山和白水生至少要明天下午才能到達溫市,這期間萬一這個接貨人不來電話,或是已經來過了沒有甄別出來,又萬一董建在納林時就發現了異常,通過另外的電話卡通知對方隱藏,這些疏漏都是無法彌補的,玉帕和董建這邊經過多輪審訊也未出結果,根據以往這輛解放車出車收車的規律,每逢小啞巴從黑煤礦運毒到三岔路口,都是在星期六星期天這兩天完成裝卸轉運,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這個群姐是毒梟嗎?就算不是也是毒梟的親信,那個油箱口子只有手非常瘦小的人才能伸得進去。
自郭鐵犧牲開始,陳昌華離開沙壩已有二十多天,這一回來連家都沒歸,甚至連家人都沒告訴,兩組長站在窗口抽着煙感慨連連。
望着窗外璀璨的溫市夜景,陳昌華苦中作樂:“胡隊,你第一次來溫市啊,看,比納林繁華吧,這點了街上還人來人往。”
胡志國不服氣:“繁華是繁華,不過這天氣我不喜歡,雨淅淅的,冷死個人,納林多好啊,每天都是太陽。”
陳昌華慫到:“好什麼好,這些毒販都是從你們那裏冒出來的,如果你們那地方攔截得好,中國要少一半的毒品案件。”
胡志國也不服軟:“你這地域黑啊,那龔長明黃忠素還是你們溫市的人,你咋不說去禍害納林呢。”
陳昌華被慫得無言以對,皺着眉頭嘴裏念念有詞:“唉,十一月二十八號到今天,我到納林去接替郭鐵才不到一個月,我他媽咋感覺過了一兩年似的,那天被我們總隊領導張衡罵慘了,要我春節以前必須要把這案子拿下,可這老頭又不給人,我去,沒想到啊,這麼快,案子馬上就要結了,不管明天能不能抓到溫市這個毒梟,反正納林那邊的根是已經扒乾淨了,你肩上的擔子是卸下了。”
胡志國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昌華感慨連連:“郭鐵從潼嶺來到沙壩,就在這屋子住了差不多一個月,到納林的頭一晚也是在這間屋子,那晚我和他聊了很多關於這案子的事,他和我打賭,說兩個月必定拿下,我在笑怎麼可能,很多毒品案件一破就是三五幾年,甚至更久,到頭來都只是抓到一些小馬仔,根本連毒梟的身份和影子都摸不到,郭鐵說,這案子我們不是已經摸着了嗎?有白水生你就放心吧。”
胡志國伸了個懶腰,哈欠連天:“發啥牢騷啊,還是趕緊想想怎麼抓住這最後的一位大佬吧,自從高躍死在納林開始,這一個月多你看我都瘦成啥樣了,我得睡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這段時間誰不累,誰沒壓力,陳昌華轉頭一看,胡志國已經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和衣而滾手指上的煙頭都沒丟下。
陳昌華靜靜的走了出去,準備關了燈時,胡志國在背後來了一句:“白水生的事納林方面的意見取不了多大作用,你們總隊和潼嶺沙壩老大的態度才最關鍵,我盡量配合吧。”
陳昌華回頭抱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