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臨界
隨着齊庸畏罪,服毒自盡,齊家眾人搭配北疆,齊貴妃後宮失勢,歷時四月的上癸兩稅案並沈玄案終於以齊氏在櫟陽的消亡做了了結。
年末的最後幾天,櫟陽下了一場鵝毛大雪。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於是,還沒到大晉律令規定的年節休朝的日子,大晉陛下就好心情的額外給了幾日假期——自年節前三日,文武百官休朝共十八日。
百官樂呵,皇帝陛下辛苦一年終於得了空閑不用處理政務,自也是高興得緊的,於是一道口諭下去,派了人去寧國侯府請秦姑娘入宮遊玩。
聖令傳到謝府,謝景黑着臉直接以不符禮度拒絕了,結果,才回了話,蕭湛那邊兒就說舊病複發,病入膏肓,非妙醫聖手秦大夫不能醫治。
明知是裝的,作為臣子,謝景卻也不得不送秦九黎入宮為其“治病”。
入宮的一路上,謝景心中很是不悅。
他前幾日才因着齊樂瑤和阿黎的事和秦昭鬧了一場,秦昭到現在都沒有理他,此項危機都還沒有解除,蕭湛卻又來添新,當真是叫人惱火到了極點。
而,更讓人不愉的是,他想起蕭湛曾說過的要娶秦昭為後的事來了。雖然已經時隔幾月,但蕭湛如今召秦昭,恐怕是想舊事重提。
想到此處,他便忍不住頻頻偷偷打量秦九黎的面色。
秦九黎目視前方,只作不知,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謝景心中已然佈滿了陰鬱,卻不曾想,到了承明殿,他的陰鬱程度會更上一層樓。
內侍竟將他攔在了殿外,只放了秦九黎一人進去。
謝景的心火幾乎要噴發出來,然而,皇帝是君,臣子的權利再大,也終究只是臣子,他只能盯着秦九黎進去,自己則被請到偏殿等候。
那一瞬,他心中倏地閃過一個猜測——秦昭有沒有可能,是蕭湛的人?
不過下一刻,這個猜測又被他否定了。
若秦昭當真是蕭湛的人,蕭湛當不會如此明目張胆的將人暴露出來。比起蕭湛,她更有可能是長平軍的人,甚至是閑王蕭翎的人。
謝景在偏殿等候了整整一個時辰,秦九黎才從主殿出來,他迎上去,剛要開口說話,蕭湛卻大步追了出來,三步做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插足在他和秦九黎中間,一個眼神兒都沒有給他,卻是溫和同女子笑道:“剛才差點兒忘記了,上月內廷綉置了幾身新式花樣的狐裘披風,有一件青梅的,我看着很適合你。”
說話間,內侍已將那衣裳給捧了上來,蕭湛親自接過,笑了道:“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謝景站在一旁,見他抖開披風便要給秦九黎披上,眸色不由一凜,抬手便攔住了他的動作,笑道:“陛下,臣來吧。”
蕭湛這才側眸給了他一眼,淡聲拒絕:“不必。”
謝景沉下了臉,捏住那身狐裘沒有放手,態度強勢。
他已經容了蕭湛許多,甚至從前,便是為了要推蕭湛上位,才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心愛的女人。他已經捨棄了一個,秦昭,他絕不會再讓。
蕭湛這個皇帝做得雖然沒有處處受謝如晦挾制,但謝如晦至少表面上是恭敬的,其餘人看謝如晦的臉色,也從來不在明面上對他不敬,謝景如此直白的不將他放在眼裏,着實讓人惱怒!
蕭湛沉了臉,正要冷笑呵斥,一雙白皙的手卻突然伸了出來撫在那狐裘之上。
秦九黎道:“不敢勞煩陛下,自己來吧。”
明明是一樣的說,從秦昭口中說出來卻叫人滿是怒意綳得緊緊的心一松。蕭湛看了謝景一眼,鬆開了受。
謝景雖然也鬆了手,但卻抿着唇深深的看了秦九黎一眼。
她為什麼不拒絕?
為什麼要接受蕭湛的東西?
她對蕭湛有好感?看上蕭湛了?
秦九黎看也沒有看他一眼,神情淡淡披上了狐裘,然後同蕭湛道謝。
蕭湛很是滿意,上下看了秦九黎幾眼,由衷贊道:“朕的眼光果然不錯,阿昭披上這件狐裘,甚是好看。”
直白的讚美是發自內心的,謝景如臨大敵。卻不想下一刻,蕭湛忽而懷着希冀溫聲道:“過兩日的宮宴,阿昭你也來,好嗎?”
謝景頓時寒冰罩面。
每年年節的宮宴,能出席的都是朝廷二品及其以上品階的要臣和命婦,由帝後主持。蕭湛沒有皇后,前幾年都是由齊貴妃陪同,而今他卻叫秦昭一起……其心昭然若揭!
他心中怒氣已被激到了瀕臨爆發的界點,自然是冷聲回絕:“陛下厚愛,臣替阿昭謝過。只不過,阿昭僅是寧國侯府上的一介小小門客,萬沒有資格出席宮宴。”
蕭湛眉頭輕輕地蹙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越發不悅。
“朕已經三思四思過了,門客又如何,朕早就同侯爺說過的,要娶阿昭做朕的皇后。如今齊氏已經不能操持宮宴了,阿昭你若願意,可以……”
“陛下。”秦九黎輕聲叫住了他,“世子說得不錯,秦昭不過是一介平民,小小醫女,出席宮宴這樣的場合,確實不合規矩,陛下三思。”
謝景的面色緩和了些。
蕭湛垂了垂眼眸,略有些失望,片刻后勉強笑了道:“是朕讓你苦惱了。”
秦九黎真誠道:“陛下的愛護之情,秦昭銘記於心。天氣嚴寒,陛下.身體不好,別在外邊兒待得太久。還有,給陛下的葯,陛下記得要用。”
她目光定了定,旁人沒看出什麼來,蕭湛卻心中明了,不由握緊了手心的一顆藥丸子。
如此再三叮囑,這裏頭,必然是另有文章的。
他淺淺吸了口氣,又高興起來,“你放心,朕會好好吃藥的。”
秦九黎也笑了一下,道:“那陛下快些進殿中吧,身子要緊。秦昭告退了。”
謝景被秦九黎的笑刺痛了眼眸,面色不禁更沉了幾分。
這個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的女子,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竟是這般言笑晏晏,溫柔相待!
蕭湛溫聲道:“好。”
立在原地等着她走,是要目送的意思。
……
回去的一路,謝景都沒有說話,秦九離也沒出聲,直到兩人走到扶雲居外,秦九黎依舊一句話都不說的抬步便要進去,謝景一直隱忍壓抑的怒氣終於勃然而出,倏地出手扯住了秦九黎的胳膊。
“咚”的一聲,秦九黎整個後背撞在了扶雲居大門內側的牆上。
骨頭都要散架了一般的痛,她尚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音,謝景的臉便突然在瞳孔里放大,繼而,雙唇被重重地吻住,謝景撬開她的牙關便想更進一步。
秦九黎面色驟然慘白,噁心排斥感在心頭翻湧起驚濤駭浪,喉嚨都痙攣了起來,她想也沒想,重重地一口咬了下去。
血腥味兒霎時在口中瀰漫開,謝景痛哼一聲,下意識的鬆開了她。秦九黎忍着心中強烈的噁心感,抽出鉤沉,直直地抵在了謝景的脖子上。
謝景如被點了穴一般,身子僵住。
“阿昭?”
秦九黎猩紅的眼眸怒視着面前的人,聽到他出聲,手中的暗器不覺握得又緊了兩分。
真恨不得,就這麼直接殺了謝景。
可是,不能。
鉤沉雖毒,卻有葯可解。更何況,秦氏滿門的冤屈還需要她留在謝府,謝景若死,就沒有機會了。
如此想着,她捏着鉤沉的手又不覺一松。只是下一刻,她又難免憤恨,再接着被現實的理由說服。
如此一陣又一陣的猶豫,落在謝景眼中,自是覺得她下不去手。
明知她或許只是因為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麼,可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高興。
他縮緊的心口放鬆了下來,微眯起眼睛面沉如水不辨喜怒的看着秦九黎道:“你用我送你的東西來對付我?”
秦九黎憤恨不語。
又聽他道:“你覺得,我能把這個東西送給你,我手上會沒有解藥嗎?阿昭,把鉤沉放下。”
秦九黎不動。
“不放?那你應該對準我這裏,而不是脖子。”謝景抬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秦九黎心口一緊,冷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怎麼會?”謝景輕笑,“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不敢,只是,你不會。”
秦九黎瞳孔一縮,倒吸了一口冷氣。
“把東西放下。”謝景又道。
秦九黎僵硬地抬着胳膊,真有些不甘心。
只是,不等她完全勸服自己,一道陰冷的劍光卻如閃電一般徒然而至。
秦九黎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覺背心一涼,死亡的氣息便在那瞬息間將她籠罩在了其中。
她眼睜睜看着面無表情的墨斂指劍刺來,想要閃開,卻全身僵硬,根本沒辦法動彈。
一道刺骨的冰寒劃過了她的脖子,秦九黎只覺自己的感官分明已經停滯,但卻清晰地察覺到皮肉在那一刻裂開了一道口子。
她看見謝景望着墨斂焦急地張嘴怒喝了聲什麼,可的聲音卻完全沒有傳入她耳中,腦子裏只閃過一念——
一劍封喉!
她雖自覺不畏死,然而死亡的威脅到底是帶給了人恐懼,握着鉤沉的手本能地收緊,然後不自覺的擰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