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我要找孩子
宇文多日不來消息,龍承毅讓人傳過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本該宇文厲立功還朝,風聲正旺,除了一開始的熱鬧,此後激不起半點兒漣漪。
他派人前去查探,還沒等到人回來,一個木匣子被人悄無聲息的送到他面前,守護宅院的暗人卻未發現對方一絲影子。下人小心翼翼的打開含着股怪異石灰味的木匣子,裏面的兩顆人頭讓龍承毅大驚失色,星目圓瞪,似乎要跳出眼眶。
一干下人亦是膽戰心驚,龍承毅看了看眾人的反應,心裏暗恨,好一個下馬威。更讓人心驚的是,自己本該是主導者,卻不想成了這一場戲的表演者,驕傲如他,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一個猜想油然而生,宋初,你果然好樣的。不知是被人背叛的怒意還是對方對自己的不在意,讓他怒火滔天,陽光的臉一下子變成了狂風暴雨,廊上,不知是婢女溫和的語言還是邊上涼爽的和風,吹散了他的怒意。
再一細想,就算宋初和他們傳遞了消息,要想反擊,恐怕也尤時晚矣,他氣的,不過是那人把自己當成了敵人。踏入廂房,暖香夾着淡淡葯香味傳來,怒意屏去,愧疚懊惱便把他給吞沒,站在門口踟躕不前,真不像他的風格。
搖搖頭,理理衣衫,帶笑而入。看到的便是那人靠在軟塌之上,腦袋微偏,雙目緊閉,蒼白顏色讓整張臉似乎度上了一層白釉,陽光灑入,反着白光。下身齊胸搭着一張藍白相間的薄被,身後的窗戶開着,院子裏搖晃的樹枝和安靜的人兒融為一景,恬淡悠然。
龍承毅掀開帘子的手頓在半空,另一隻手朝身後的貼身護衛一揚,人自行躲開了。
時光都成了一個美麗的剪影,龍承毅沒有察覺自己看着那人的目光痴痴的,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人動了動身子,一個姿勢躺的久了,不舒服的出聲,龍承毅三步上前把人扶起來,拿了軟墊擱在人身後躺好。
宋初迷迷糊糊的任人擺弄,皮膚相觸,遲遲才醒悟過來,那觸感不似個女子。費力的睜開眼,攏起被子,身子害怕的往後縮了縮。又察覺動靜太大,把曲起的腿伸開,龍承毅都能感覺到對方身子的僵硬,自己伸出去的手尷尬的收回,退後兩步,心中苦惱不已。
他的手段他自己清楚,怕他的人不在少數,他也樂意這樣的結果,只是,這一切他都不希望這人看到,自己最殘忍、最不堪的一面怎麼可以出現在這個姣姣月華的人面前呢?
可是,她現在不僅看到了,甚至還親自體會了,龍承毅不知是後悔多還是痛苦多。“初兒,身子可好些了?”
宋初的反應不是假裝的,她的鎮定才是靠自制力竭力控制的,她垂着腦袋,不敢看他,怕自己的眼神控制不住的露出失望和恨意。
聞言遲緩的點點頭,閉嘴不言,似乎什麼也不關心,什麼也不在乎。
龍承毅還像問關於宇文的事情,現在全都拋在腦後。他想聽聽這人說話,就是罵自己也是好的,聲音放軟,“初兒,和我說說話可好?”
說話嗎?要說什麼呢?宋初看着外面隨風擺動的樹枝,已經長出了綠色的枝條,孤單的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略顯單薄,“說什麼呢?”
聲音嘶啞的程度讓龍承毅嚇了一條,宋初的聲音正如她出塵的氣質,總是帶着些飄渺和虛空,有興緻了,笑兩聲,又覺得溫暖如孩童,嚴厲了,又似威嚴沉穩。何時如現在這般,如從未開口的啞巴猛然間刺破嗓子出了聲,干啞難聽。
他剛想質問,腦海里亂鬨哄全是大夫和婢女的話。
“公子啊,這姑娘本就幾日未曾喝半口水,又受了刺激,幾番嘶吼徹底傷了喉嚨,以後養好難啊!再說她這身子,到處是傷,老夫看她一身細皮嫩肉,應該是極受寵的,這鞭子打得傷皮上雖不見,卻傷裏面的脛骨啊,萬萬不可碰她,否則怕她疼得受不住啊!”
“公子,姑娘沒有反抗,吃飯喝葯都聽話的很。”
她沒有故意那身體折磨他,因為她知道他不會關心她的身子嗎?他自己還記得當時停了大夫的話,立即派人把那青樓給燒了,可是,又有何用呢?宋初的傷永遠都在她身上揮之不去了。
初兒,如今你更厭惡我了吧,你肯定想宇文乾絕對不會如此對你吧!
“嗯,他不會。”聽到這聲呢喃,龍承毅才發覺自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剛被人擊敗的恥辱還未消散,又見宋初蒼白面容上的幸福之色,龍承毅一下子心頭的怒火一下子衝上大腦,手不受控制的捏住宋初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哦?你對他還真是自信。”
宋初說不出話來,臉上譏諷的表情足以把龍承毅千刀萬剮,猛地放開宋初,後退幾步,身子酸軟無力,“初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不是的……”他像個無助的孩子,期待人的救贖和寬容。
“是啊,你只是不想傷害我,”其他人對你來說宛如螻蟻,無大愛者,就算掌握了天下,亦是個暴君,受苦的亦是天下百姓啊!想到那些啖親子之人,宋初胃中一片翻湧,趴在床邊吐了起來。
“初兒,初兒……”龍承毅急的想上前兩步,又怕自己刺激到她,生生停在一邊,目光悲切。
好一會兒,宋初才緩過神來,並未吐出什麼來。按按嘴角,偏過頭,太陽升高了不少,光線少了柔和的弧度,卻不傷人,“我想要找孩子,”宋初自顧自說著,“朴湛琪的孩子,我要去找他……”當初換孩子一記乃是龍承毅提出,要找出這個孩子自然容易。對宋初,龍承毅已經不知該用何種方法,他自認冷靜自持,每每碰到那人,引以為豪的脾氣全都化作春泥。
背對着宋初,龍承毅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是那聲音已經足夠讓他心軟。“好。”
宋初如神遊天外的人終於有了反應,轉過頭,“現在就去。”
鬼使神差的,龍承毅點頭了。
東胤京城西郊有一處田莊,臨山而建,山腳綠茵繽紛,山腰新抽嫩條。廣闊的莊子種滿了果樹花草,皆因靜王妃嘴愛梅,眼愛花,諾大的莊子特意辟了兩塊地,此時梅子園還沉睡剛醒,花園卻已經煥發新生,有了別樣的顏色。
龍承毅和宋初並排而行,中間隔了三步之距,宋初身子弱,步履虛浮,龍承毅生怕對方倒下,每每伸出去攙扶的手都被對方避開,心中鬱悶苦惱自不必說。
兩人在沿着一條青石板緩緩前行,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尋常宅院,龍承毅心裏既忐忑又期待。怕那宋芊芊心如蛇蠍,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又期待宋初能好奇的問自己幾聲。
龍承毅註定是奢望,宋初一路撐着走來,沒有好奇他為何會在一個王爺的農莊裏如此自在,更沒關心就這麼把孩子帶走了宋芊芊那裏如何交待。
小院如尋常農家院落,外面用竹子圍了一圈柵欄,泥土與石頭堆砌的屋子建的還算俱全,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正在院子裏玩耍,圍着邊上的老樹轉圈。柵欄是敞開的,龍承毅帶着宋初走了進去,宋初盯着一個人玩耍的孩子瞧了一會兒,她也說不上來什麼原因。
一道嬰兒的哭聲把她喚醒過來,跟着龍承毅進了屋子,裏面一個婦人正喂一個嬰兒,不知是怎麼了,那孩子哭起來,那婦人沒耐心的把他丟在床上,竟是不管不顧了。
宋初沒什麼反應,龍承毅卻黑了臉。那婦人轉過身,瞧見龍承毅,一下子慌了神,走兩步跪下,“公子。”
“你便是這麼照顧孩子的?”龍承毅甚是心虛。
“這是王妃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從。”那人也不過十多歲的小姑娘,最是愛玩鬧的年紀,這莊子離主子遠,自是放寬了些。再加上這孩子不受重視,誰願意多花時間。
不知是不是天氣太涼了,龍承毅覺得渾身不是滋味。沉默半晌,院子裏竟然有了人聲,宋初從窗戶看去,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那孩子跑了過去,似乎想和男人親熱又縮着身子,有些害怕。
不知男人說了什麼,那孩子走到院子的一端,分開雙腿,手比劃兩下,竟是在練功的模樣。
“那是?”宋初出聲,指指外面。
那婢女聽粗啞的聲音十分好奇,卻沒聲音。
“說。”龍承毅不耐煩道。
婢女縮縮脖子,一股腦道,“那是王妃帶過來的孩子,有三四年了,從小養在莊子裏,這些日子特意請了人教他練武。那孩子根骨很好,連教頭都誇呢。”看出了些端倪,婢女挑着好聽的話說。
三四年?宋初聽進了心裏,念兒也有這麼大了吧!怪不得對他那麼在意。
龍承毅不知道宋初想到了什麼,臉上盪起笑容來,隨着宋初走了出去。那教頭模樣的人似乎是認識龍承毅的,見他在,驚詫了一番,方上前行禮,“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