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收到從花族緊急傳來的消息之時，墨遙直接愣在了當場，任誰都想不到，他母親，竟然真的有那麼大的膽子。

“恐怕這一次，便是你我不願意，也沒得選了。”墨遙臉上的笑意很淺，那雙深色的瞳仁里極快的閃過了幾分的殺意。

他本當真沒打算拿她怎麼樣的。

雖說那人未曾拿他當做兒子，可對墨遙來說，那是他最初的柔軟。

他做不到全然不顧及。

可若，妖后當真是如阿酒所說的那般，便是墨遙想要留她性命，保她一世無憂都做不到了。

這妖界，是容不下她的。

不光是妖界，恐怕這五界之內，當真是再沒了妖后的容身之所。

做出了這等事，誰也容不下她。

“那……”老者有些猶豫，“殿下現下，是要去主持大局，還是先做好一切準備在談旁的？”

“自然是要回去了。”墨遙無奈的揉了揉額角，“她都做出了這等事，我再不回去，誰知道她還能做出什麼來？你且先去好生準備着，左不過你在，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兒。”

墨遙其實還是很想親自安排部署一切的，只是若阿酒所言不虛，那他母親現如今可真是危險的不得了。

而且……若是叫她成功了，墨遙自己便是真的玩完了。

好在，他眼前這人有那個能力代替他去做一些事情，又因為這人算是從妖后那一邊臨陣倒戈來的，他若敗了，妖后決然不會放過他的。

想來……有着這一點在，他也不敢不儘力。墨遙能這般放心，自然是有了對策。

老者聽了墨遙那話，整個人都愣了一瞬，他其實是沒想到墨遙會這般信任他的。畢竟，就算是他斬斷了自己的退路站在了墨遙這一邊，按着一般人的思維來看，是無論如何都提防幾分的，可墨遙卻這般信任的把大權直接的交到了他手裏。

墨遙說完那話，便自顧自的垂眸思索了起來。其實他到也不必太過焦急，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想來阿酒還是會傳信回第九天闕的，便是那位君上不知道這到底是代表着什麼，也該覺得此事到處都透着詭異。

以他對阿酒的關心，不可能不來妖界的。

“此事到也不算太急，一來這儀式可不是說成就能成的，在花族的地盤上想要瞞天過海，更是難上加難，再者那塊石頭在我這兒，她想要成功，便必然要準備更多的東西。”

墨遙輕輕的喃喃了兩句。

“那殿下，你還要不要現在便回花族那？”老者一臉無奈，縱然他家殿下嘴上說著晚回去也無妨，可看這意思，分明是想要早點回去的。

“左不過那裏也沒什麼大事兒，殿下實在是沒那個必要耗着了。”老者觀察了觀察墨遙的臉色，這才無奈的勸了兩句。

分明是想要去的，可卻還拉不下那個臉，非得叫旁人來替他做決定，平日裏殺伐果斷的年輕人，其實也還是有像現在這個的樣子的時候的。

這種淡淡的反差萌，險些叫老者笑出聲來。

不過他好歹是顧及了幾分自家殿下的面子，就他家殿下這樣的彆扭性子，若真的傳出去了，對於自家殿下來說，大約是一場“災難”吧。

“比起那邊，還是花族之事更為重要，殿下不必太過憂心。若花族境內出了什麼問題，於我們來說才是真正的災難。”

其實哪裏有老者說的那般誇張呢。

墨遙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他卻也忍不住的覺得心動想要回去。

見自家小殿下一臉心動的模樣，老者悄悄的嘆了一口氣，這年頭……當人下屬的還要時不時給主上找點台階下，可真真是不容易。

好在，墨遙自己是真的想要回去的，他看了老者一眼，分明是對老者的機敏很是滿意，“這樣也好。只是你大約要多費心了，那邊縱然不如花族重要，卻也不是能掉以輕心的，成敗存亡，最後靠的還是我自己手底下的力量。”

若是這一次，為了花族，而導致那邊出了什麼差錯的話，縱然是阻止了他母親想要做的那些事兒又能如何？最後還不是要仰人鼻息。

墨遙可從來沒想過，他要一直這麼下去。從前的那些年，做妖後手裏的提線木偶他已經足夠了。若是最後還是那樣的日子，墨遙大約寧願是拚死一搏。

老者的神態亦是肅穆了幾分，他看着墨遙，一字一頓的說道：“定不負殿下所託。”

他一族的生死榮辱都與墨遙連在了一起，他怎麼可能會不竭盡一切的來襄助墨遙？

不管是為了心底尚存的那些未涼的年少時便立下的意氣，還是為了自己一族切身相關的利益，他都絕對不會希望看着墨遙落敗。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妖界一個新的時代的開端。

而墨遙，是唯一能夠做到那一點的人。

這位殿下自己或許不知道，或許這一點，連妖后都沒有發覺，可他卻很清楚。

——因為墨遙的身上，其實是有大部分的妖族人所缺少的堅韌和耐性的。

相較起來，妖族人，魔族人才是真正的全族皆可戰，可同他們天生強大的體魄與傲人的天賦一般，很少有妖族人或是魔族人能如同人族那般的堅韌。他們暴躁易怒，卻根本不懂的過剛易折的道理。

除了這位小殿下，墨遙當真是很不一樣的。大約是他從年幼之時，便一直被妖后拘束着，除了妖后想要他做需要他做的事情之外，墨遙什麼都不能做。他大抵從小便知道，逃不出去逃不掉，那便只能把心底真正的想法給壓下去。

若是想要活下去，就要按照妖后的要求來。

這樣養出來的那位小殿下，看似和氣好欺，卻最是難以被打敗被打動的一個人。

他的身上，很少有妖族人常見的急躁易怒，反倒是透着一股溫潤的氣質，但下起手來又能毫不留情，不得不說，在老者看來，這大約是一個繼承人身上最優秀的特質了。

不光是他一個，還有哪些同樣願意捨棄情勢“一片大好”的妖后，也要來支持墨遙的同族們，大約也都是如此想的。

若不然……又有哪一個人，會真的與唾手可得的權勢過不去呢，不過是因為……拿給予他們權勢的那人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又因這位小殿下實在是叫人覺得心動罷了。

若非妖后實在是太叫人覺得失望透頂，又怎麼會有那般多的人再知道妖後有這個堪稱是“殺手鐧”的東西都時候，還是選擇要與墨遙站在同一邊？

“是。”老者頗為恭敬的點了點頭，他似乎是有點猶豫一般的抬眸看了墨遙一眼，過了半晌才終於說道，“且不管小殿下是信與不信，我還是要告知殿下您一聲，其實……並非是所有人追隨在殿下所有都是圖謀不軌的，想必對此，殿下其實還是能感覺得到什麼叫做真心什麼叫做假意的。”

他說那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盯着墨遙，似乎是在嘆息，可卻又像是篤定一般的，一字一頓卻又無比的堅定的說道。

老者的這一番話，對於墨遙來說，其實無異於是晴天霹靂一般。他其實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旁人願意追隨他是為什麼。

到底是為了權勢地位，還是單純的看不慣妖后執掌妖族權柄，其實對墨遙來說沒什麼兩樣。

左不過……都是一樣的。

對於他來說，是真的都是一樣的。

他從來就不在乎什麼有的沒的，若是真的因為這個在乎了那麼一點點，

可直到今日……直到方才，直到那老者那樣的認真又執拗的與他說了那麼一句話的時候，墨遙心底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堡壘轟然之間倒塌了。

直到此刻，墨遙才恍然間明白，他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很在乎那些東西的，他很在乎旁人待他是不是真心的。不可否認的是，在老者與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墨遙心底轟然跳動的心。

原來……這個世上，總歸是還有人願意相信他的。

墨遙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那樣從心底轟然流淌出的暖意，哪怕他不願承認，卻又無從抵賴。

他是歡喜的。

“所以殿下日後，還是莫要妄自菲薄了。”這些話原本不是該他一個下屬來說的，只是這些東西，妖后又是是在琢磨不出來的，最後便也只能是由他趕鴨子上架了。但這個效果嘛……卻好像出乎意料的好。

對於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其實墨遙是不會事無巨細的過問的。

老者神色溫柔了幾分，“殿下或許不知道這些事。”

他年歲大了，看着這位小殿下，總是會晃神想起早逝的妖王。妖王與這位小殿下，生的並不算十分相似，秉性脾氣也大有不同，可看着墨遙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些舊事。

他總以為自己是一點都不在意那些事情的，可現在看來……其實他還是在乎的。

若不然……怎會義無反顧的就站在了他們這位小殿下的身後呢。

冠冕堂皇的理由，能騙的只有旁人，卻騙不過自己。

墨遙鄭重的看着老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過幾個字而已，說出來之時卻重逾千斤。

他話里的認真和鄭重，老者自然是聽得出來的。

“此去殿下還是要多加小心，那……妖後娘娘，大約是不會留情的。”

此等禁術，也必須要直接的打斷才可以，若是叫妖后成了，怕是連第九天闕的那位來了，都奈她不何。

墨遙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老者一眼，卻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們現在幾乎是已經開誠佈公了，許多話早已沒了必要。

若非真的全然信任，墨遙怎麼敢放他一人前去？

只是他自己……或許還沒有準備好。

不管那人待他有多不好，也不管那人從來都是利用他而全無半分母子親情。她到底是墨遙的母親。

墨遙早就想到他遲早有一日會與妖后真正的對上，而非像是從前那樣，他隱在幕後，不過是做一個決策者罷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這般快。

墨遙向回趕的速度半點不減，縱然心底一直都是亂糟糟彷彿陷進了無望的未來一般也一樣。

他得快點回去。

這是他的責任，不論他認下還是不認。

當初決定好的那一刻起，其實墨遙自己便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了。

他心底的猶豫其實從未告訴過旁人，可方才……那人的三言兩語，已經表明了他是明白墨遙心底所想所念的。他所有的瞻前顧後，不是因為軟弱，或是只是因為那人是他的母親，而是因為，妖后曾經是他心底唯一的一點溫情和期待。

對上自己原本的期待，彷彿是對上了曾經那個尚且年幼，難過了還是會想要在母親懷裏哭上一場的自己一般。

他真正猶豫的，大約也是因為如此吧。

不管如何，曾經的那個自己，於墨遙來說，一直都是他心底柔軟的那一部分。

墨遙從未覺得那是恥辱。那是他的一部分。

他是從那個怯懦又柔軟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的，若是有可能的話，墨遙其實很想抱抱當初的那個孩子。

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其實是有人對你滿懷期待的。

是的，有人對他滿懷期待。

他所擁有的，不光是母親的厭惡和利用，因為不光是父親的冷淡和涼薄，他還有着那些或許他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人的期待。

他並非孤身一人。

或許……他的父親待他，也並非是面上的無動於衷。

那老者，不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嗎？

縱然他不是父親所愛之人的孩子，他喜歡不起來他，但還是在矜矜業業的為他鋪路。

這也足夠了。

畢竟……誰也不能要求他的父親來喜歡上妖后。

這樣的結局，對墨遙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可妖后……他是保不下來了。

動用禁術或許不是大事，可妖后此舉，分明是想拖着整個妖界一起下水，墨遙一人，也抵不過妖界的眾口鑠金。

想來……他母親或許還是會怨恨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