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兩人都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只是現如今，好像也沒什麼旁的法子了。

“嘖，我與君上向來是如何相處的，想必君上你是沒有忘記過的吧？”顧城攏了攏自己的袖子，好以整暇的繼續說道，“便是我出言相邀，恐怕君上也只是會懷疑我又在使壞的吧？”

顧城說起話來向來是不留情面的，更何況，那人可還是落黎音。

是那個與他從來都不肯好好相處的人。

哪怕心底真正的想法並非如此，也說不出來了。

落黎音一點都不介意顧城藏在溫和語調下的冷嘲熱諷，這人還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顧城：“……”

他怎麼就忘了落黎音的臉皮有多厚了呢？

如今這境況，那人怕是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了吧？

顧城本以為落黎音正事已經說的差不多了，鬧也鬧完了，這人總也該打道回府了吧？

豈料落黎音卻一反常態的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他白皙的指尖微微的在茶盞上摩挲了兩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顧城，“既然這件事兒說的已經差不多了，那不如你好好的與我來論一論旁的事兒？嗯？”

顧城一臉警惕，“何事？”

非是顧城小心眼，一瞧見落黎音便下意識的先小心了幾分。

左不過……以落黎音其人平日裏行事之毫無章法，這也算不得是以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顧城一點心裏負擔都沒有。

落黎音挑眉，嗤笑了一聲，“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曾對這陣道大師做過些什麼，才會叫你這般的警惕。”

顧城：……

若照落黎音這般來說，難不成從前他們二人的針鋒相對，其實都是他一個人的誤會和噩夢罷了嗎？他可真真是信了落黎音的邪。

好在落黎音這人向來是不怎麼在乎旁人對他是什麼看法的，哪怕看出了顧城的難言之隱和隱隱的震驚，這人也毫無悔改之心。

反倒是顧城自己，險些叫落黎音越來越厚的臉皮給氣到吐血，他也真是，明知道落黎音有多不靠譜，卻偏偏還對落黎音抱有期待。

落黎音又放肆的笑了一陣，這才嘆了嘆氣，正色道：“莫不是，阿酒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這等事我不拿來問你，還能去問誰？”

顧城其實是大概能猜到落黎音想要問什麼的，他只是沒想到落黎音會這樣直接的問出來，他本以為，不管如何，落黎音都是要猶豫上一陣子的。不過也是，落黎音其人，平日裏根本是不屑於掛彎抹角的，畢竟他執掌第九天闕，大抵也極少有人會與落黎音對着來。

落黎音根本不需要拐彎抹角的來用盡手段的探聽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只要是落黎音想要知道的，依着他的能力和手段，又有什麼不是可以手到擒來的呢？

可知道歸知道，理解歸理解，想通了以後，顧城還是不大習慣。

他這個人，向來是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幾斤幾兩的。

陣道大師又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說出來好聽了那麼一點。他現如今，還不是在那所謂天道之下苟且偷生？若無阿酒，若不是知道，那個小姑娘還在，他們還有希望，顧城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堅持到現在。

當年，顧城其實是沒有名字的，老先生為他取姓為顧，大約是盼着他能顧念舊土，千萬莫要忘記了自己的來歷和初衷，他為他取名為城，其實也還是盼着他能夠如同那些千萬年依舊巋然不動的沉默城池一般，希望他能夠在這樣的境地里堅定不移。

可他到底是……辜負了老先生的深意。

當真是可惜呢。

這些年以來，他堅持着離開了九重天，在落黎音的斡旋之下，好歹有了現如今在天界的留身之所，可他顧城，到底是做不到那般洒脫肆意，或者換句話說，顧城永遠都不可能如同落黎音那般什麼都能放下，毫無顧慮的去做一件事。

他的少年意氣，在這麼多年的沉默當中，早就已經消耗殆盡，分毫不剩。

落黎音等了半晌，卻沒有等到顧城的半分回應，這本就沒多少耐性的倒霉君上眉眼間隱隱的帶了幾分的疑惑，“怎的？這還是什麼機密了不成？”

“這倒也不是，”顧城半斂着眉眼，低低的嘆了一聲，“這些事，我若是不與你說，阿酒大約是不願意提起來的。你也莫要怪阿酒瞞着你，這並非是她一個小姑娘能夠決定的事兒。她能做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十分不易了。還有許多的東西，礙於……”顧城默了一下，“不管是阿酒還是我，都是說不出口的。”

“哦？”落黎音輕笑了一聲，這人微妙的看了顧城一眼，用一種略帶疑惑卻偏偏又篤定無比的語調說道，“但是與你相較，阿酒所受的轄制還是更多一點的吧？”

顧城沒能說出口的那個詞到底是什麼，不管是落黎音還是顧城都心知肚明。

這不算什麼大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落黎音會篤定顧城知道的更多一點。

“這是自然。”顧城也不否認，神色恬然的承認了落黎音的話，他到底是在這兒生活了這麼多年，當年的事兒再怎麼被有心人掩蓋，也不可能是毫無痕迹的，顧城一點一點的，再加上當初他從老先生那裏知道的那些內幕，竟也拼湊出了一個差不多的真相出來。

他知道的東西比阿酒多得多，自然也就更懂得怎麼來鑽一些天道的空子，來把他知道的那些消息給傳遞出來了。

“若是平心而論，其實我是很願意把所有事都告訴你的，”顧城嗓音裏帶着幾分遺憾。

落黎音不動聲色的挑眉，顧城這意思，其實已經算是要鬆口了。他不過是，想要在多討些好處罷了。

顧城頗為虛偽客套的對着落黎音勾了勾唇角，換來那人同樣是虛情假意的一個淺笑。

果然，太過熟悉了以後，就是這點兒不大好，心底想的什麼打的什麼鬼主意，對方一瞧便知，實在是……少了許多的發揮餘地。

不管是落黎音還是顧城，對於此等變化，都是十分的遺憾。

畢竟這兩人大約都是很願意來坑對方一把的，只是礙於彼此之間太過熟悉，對方的那點小九九其實根本瞞不過彼此，這才叫他們偃旗息鼓，決定把所有的額一切都敞開了來說罷了。

“我們都這般熟悉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落黎音挑眉，臉上的表情一如從前一般完美，沒有半分的破綻叫人能看得出他心底的不快，落黎音心底清楚的很，這種時候若是叫顧城抓到什麼把柄，日後定然是要輸顧城一頭的。

顧城亦是學着落黎音的樣子挑了挑眉，好似也一點都不在乎一般，“這等事兒，究竟清楚還是不清楚的，難道不是君上用來炸我的？”

一涉及到真實的利益，顧城變得可是快的很，一句“君上”直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給拉開了，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在對落黎音那句“這般熟悉”做反擊。

畢竟，生意歸生意，交情歸交情。

雖說這等事兒不能算是生意，卻也不是能叫落黎音來跟他打交情牌的事兒啊。

顧城可不想平白無故的叫落黎音來佔了他的便宜。

落黎音：……

他就知道，顧城這廝，不管是過去多久，都不可能是那等乖乖的來與他坦誠的人。都到了現在這等時候了，顧城居然還不忘記要多坑他一點。

可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啊。

話雖如此，落黎音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畢竟，他好歹是真的顧城“做對”多年的人，若是連這點了解都沒有，那可就真是白認識顧城這麼多年了。

雖說並不覺得意外，可要說心底一點感觸都沒有，卻也是騙人的，怎麼可能沒有感觸的呢。

“你要如何？”落黎音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嘆了一口氣，看向顧城的眼神卻有些不對，“若是太過離譜之事，我倒是寧願開誠佈公的與阿酒來談一次。再者，我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想來你所求的，也不光只是能在這世上好好的活着吧？”

若是顧城要的只是能夠好好的活着，那他早就已經做到了。他在九重天之時，早就已經擁有了名聲地位權勢，可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九重天，哪怕是付出了那般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自那一刻起，落黎音便知道，顧城所求之事，怕是驚世駭俗的。

他當然可以作壁上觀，好好的做他的君上，可是只要一想到，或許這些事與他家阿酒也有關聯，落黎音便什麼都做不了了，他唯一能做的，大約就是站在自家小姑娘的那邊，不管是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幫着自家小姑娘達成她之所願。

“我所求之事……”顧城極輕的笑了一聲，他所求之事還能是什麼呢，無非就是自己一族的興亡罷了。

說到底，他也不是一個聖人，這樣深重的責任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嶽一般壓在身上，他也是會覺得……累的。

“君上說話，可真真是會找厲害之處啊，”顧城不免深深的看了落黎音一眼，這人可真是，一出手便直接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之處，叫顧城想要拒絕，卻偏偏說不出話來。哪怕顧城其實知道，就算是今日，落黎音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會影響到他日後的決策，哪怕顧城知道，有阿酒在，無論如何，落黎音都絕不會袖手旁觀，他也是忍不住的要掉進落黎音的陷阱里了。

這人實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畢竟，現在經不起一絲一毫意外的那個人，可是他顧城。

不是落黎音。

“嘖，說起這個，難不成有人比得上你？顧城，我說你差不多得了，見好就收這個道理你怎麼可能會不懂不明白呢？”

顧城再一次的見識到了落黎音此人的厚臉皮和顛倒黑白的能力，在這一點上，他可實在是比不上落黎音。

“那你呢？君上又想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麼？嗯？我不過是一個被放逐之人罷了，偏居一隅，什麼都不知道，君上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抱太大的希望才好。”

畢竟，有許多的事情，不是顧城不願意說不想說，而是他根本就說不出來。

這一點，落黎音自己也大有體會。

他家那個小姑娘亦是如此，分明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盤托出的，卻礙於哪些不知名的規則，硬生生的把所以的秘密都給隱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