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朝鮮之役里暗藏的黨爭
本來,若無意外,楊鎬向萬曆皇帝請罪,這招以退為進,是定然不會讓萬曆捨得撤楊鎬之職的,然而,最終還是出了丁應泰彈劾楊鎬的變數。
說起來,援朝之役里,楊鎬因諱敗為勝彈劾被撤,雖然是黨爭緣故,但卻後來崛起的東林黨無關。
而之所以東林黨要抹黑楊鎬的一切,無非只是東林黨為了抹黑其他黨派,而讓作為其他黨派的代表人物的楊鎬躺槍,從而在真實歷史上的崇禎年間,東林黨在反擊清算以非東林黨為首的閹黨派系中,順帶着舊事重提,牽扯出了楊鎬而已。
否則,在天啟執政期間,在詔獄裏一直沒問罪的楊鎬,怎麼崇禎上台,就直接被問罪伏法,判了死刑呢?
至於楊鎬在援朝之役被問罪諱敗為勝,撤職的真相,那就得從首先彈劾楊鎬的丁應泰說起了。
丁應泰,湖北武昌府江夏人,時為兵部主事,負責贊畫軍務。
說起來,丁應泰雖然被派到朝鮮策劃佈置軍事,但是,本質上,丁應泰卻絕不是主戰派,而是封貢主和派,這麼說的原因卻是因為丁應泰是當時內閣首輔趙志皋的門徒。
趙志皋,兩度任內閣首輔,其字汝邁,號濲陽,浙江金華府蘭溪縣人,妥妥的浙黨大佬。
後世史載,趙志皋不植黨,不怙權,穩重得大體,臨下寬和,臣僚獲得罪者,多儘力解救。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既已進了權利頂層,又如何能超然世外,趙志皋就算不想進那些官場權利爭鬥,但也不得不做,否則,他若是真的不結黨營私,那為什麼還要儘力去救臣僚?
此時明廷中,東林黨未崛起,朝中各黨自然也並沒有團結一致,而趙志皋在封貢一事上,卻是和兵部尚書石星一派的主和派,他們一起主導封貢事務,但封貢之議因欺騙萬曆帝失敗,沈惟敬被關,石星被下獄,而首輔趙志皋雖然並沒有參與石星等人欺騙萬曆帝的事情里,但也因此被萬曆帝勒令在家修養閑住七月,其職暫由次輔張位代理。
張位,字明成,號洪陽,江西南昌新建人,彼時,張位乃是明廷中主戰派的領袖。
朝鮮戰事重起后,張位暫時掌權,趁此時機,其“力薦參政楊鎬才,請付以朝鮮軍務。鎬遭父喪,又請奪情視事,且薦邢玠為總督。帝皆從之。”
在張位的舉薦下,楊鎬得以擔負經理朝鮮軍務的重任,與邢玠合作,共同指揮中朝聯軍,與日軍決戰。
本來作為內閣首輔,被萬曆帝人為在家休養,權利暫時讓副手張位接管,趙志皋就非常不滿了,而張位又是和當時的另一位浙黨大佬沈一貫一樣,是朝中的主戰派,是身為主和派領袖的趙志皋的對頭。
幾番緣由,使得趙志皋自然與張位、沈一貫這兩個內閣成員發生矛盾,而他也時刻想要翻盤,打擊報復主戰派,即使沈一貫和他一樣,都是浙黨的大佬,但是因為政見不同,趙志皋就不得不打擊主戰派。
丁應泰被派往朝鮮,便是趙志皋的意思,當時他已被萬曆赦免,讓他回朝視事,而重得首輔之權,趙志皋就預謀發難,對付主戰派。
因為趙志皋知道,一旦主戰派成功把日軍打退,那就證明他以和為主的策略是錯的。
那樣的話,就證明他在大方向的錯誤,極有可能導致他的首輔位置不保,因此為了保證他的權勢,趙志皋不得不對付朝中的主戰派。
丁應泰第一次來朝鮮乃是戊成正月,抵達朝鮮時,恰好蔚山之戰結束不久,當時浙江游擊陳寅,中軍周升等將,在島山之戰中得罪楊鎬,受到懲處,遂懷恨在心。
於是,他們向丁應泰進讒言曰:“島山之役,遺棄資糧器械無算,天兵死者甚眾,以軍中帶來雜役及買賣人等頂補其缺,乾沒餉銀,不分給,各營軍馬絕糧累月雲。”
丁應泰聞知此事,即想參劾楊鎬,打擊主戰派,於是前往拜竭,楊鎬並不知丁應泰心思,還把他當成朋友看待。
當時,楊鎬“出張閣老位所貽小帖示之,小帖中言島山之戰,經理功多,張欲為奧援,俾得褒寵云云。”
這樣,更讓本就懷有敵意的丁應泰得了把柄,遂上疏彈劾楊鎬,詞連大學士張位。
於是,大明朝廷里就這樣掀起一個因黨爭而起的驚天大案,而且因為朝廷高層和邊將的人事震動,極大幹擾了明朝征倭之進程。
同時,為了減輕和楊鎬關係好的朝鮮國的說情效果,丁應泰之後又上一疏,把朝鮮也牽連進來。
當時,丁應泰稱他得到了一本朝鮮人寫的書《海東紀略》,這本書實際上應為朝鮮申叔舟所著的《海東諸國紀》。
因這書內容有些不妥,藉著這書,丁應泰上書攻擊朝鮮,說這本書充分暴露了朝鮮人的狼子野心,並列出朝鮮的三大罪過:
其一,勾結日本人,企圖恢復高麗舊土;其二,大書日本年號,小書明朝年號,奉日貶明;其三,妄稱太祖,世祖等廟號,這是對大明的大不敬。
當丁應泰彈劾的兩份奏疏傳來,自然引起了悍然大波。
明朝方面,文臣之中,在朝鮮的監軍御史陳效當即上疏,指出“東事難欺,煩言難據”,其說:“撫臣楊鎬負氣任事,嚴急招尤,功次未分,怨謗漸起,失意奸將與被逐流客,游言喪敗,都市如簧。而贊畫主事丁應泰墮奸將高策之計,復以其身證之,恐煩言一布,士庶交疑,恩仇徒快群讒,國家反成
戲居。乞專劾科臣公同總督熟察情形,備查功罪虛實,公私不辨自明矣。”
武將里,總督邢玠也立即上疏辯言:“應泰以喪師釀亂,奏報不實。”
而部將吳惟忠、茅國器、許國威等二十三員將領也一同上疏,為楊鎬辯護,為他請功。
他們稱:“蓋楊經理,先住遼陽道,即焦心力備,有徵倭火器數萬,搬運朝鮮。及任經理,邰住平壤時,值南原失守,福地剝膚,鮮士民扶老攜幼,悲號夜遁,數百里不聞鳴吠,鮮之君臣,擬發宮眷,艤舟待逃。此何等景象,孰肯不愛死以磨虎牙也?楊經理挺身躍馬,二晝夜馳至王京,分發諸將,授以方略,遂有稷山、青山之接。既在鮮京,益修戰具,裹儲糧走險集,出前所制運火器,急攻蔚山。乃沖冒矢石、雨雪,為士卒先,倭人憚之,自是不敢復出。鮮人獲衽瘡痍,伊誰之力?況當其時,南北異將,馬步異用,若非楊經理推心一體調度,馬以衛步,步以濟馬,則蔚山之役,必相猜忌,豈能使諸將,今無間言?”
奏疏之中,這些有着不少曾經戚繼光手下的浙兵將領,對楊鎬的品行大加稱頌,即使他們是南人,而楊鎬是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