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何懼之有
夜靜悄悄的，胡三命人暫時滅掉火把，原地休息，隨後，他自己也是毫不講究地席地而坐，眾人也就有樣學樣坐下了，少數人與他一起圍成了一個圈。
“軍師，我總覺得白沙鎮透着古怪，周家主看着不像是碌碌之輩，手下又豈會都是些酒囊飯袋，今晚或有一場惡仗要打，你說呢？”
胡三看了白沙鎮佈局以後，就覺得周家主還是有些才幹的，再聯想到武館和周小二的事迹，他又覺得周家主也是崇尚武力的，是一頭長出了獠牙的老虎，雖然他對周家武士有了成見，覺得他們是一群綿羊，但是，一頭虎率領着一群羊，那也是不容小覷的，何況，當日馴馬場的場景，他也沒有親眼目睹，這些武士究竟是狼是羊，還是兩說的。這讓他隱隱的有些擔憂。
猴子有一種天賦，很容易窺測別人的心思。這或許與他年少的經歷有關，猴子家中世代行醫，傳到他這一代時，在當地已經有了不小的名聲了，只是，他喜歡結交江湖朋友，又喜歡打抱不平，終於因為得罪地方有勢力的鄉紳，不得不遠走他鄉，做一名遊方郎中，開始了一段艱苦卓絕的遠行，正是因為這段不尋常的經歷，使得他看透了人生百態，也摸透了人心了。他利用這個優勢，全力輔助胡三，終於受到了胡三的器重，做到了他的軍師。此次，胡三能夠率眾劫掠白沙鎮，猴子可是出了大力氣的，因為眾多手下對此次行動，顧慮重重，是猴子出面一一消除了顧慮的。現在，胡三在白沙鎮逛了一圈，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開始重視起這次行動了，可是，事已至此，在場的諸位是沒有人想着回頭的，只能硬着頭皮往前沖了，這正是需要鼓舞士氣的時候，猴子領悟到了胡三的意思。
於是，猴子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大當家與諸位弟兄勿憂，既然周家沒有組織新寨百姓反抗我等，極有可能他們還是一無所知的，等我們攻下了周府，綁了周家主和新娘子，他們的武士可能還在睡大覺呢！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周家有了防備，提前召集了人手。我估計周家主最多也就組織兩百人了，不可能更多了，而且還都是些生瓜蛋子，到時候，狹路相逢勇者勝，我等又何懼之有？只需我等亮起鋼刀，喊一嗓子，保准嚇得他們屁股尿流，跪地求饒，弟兄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眾人覺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接着，胡三又說道：“弟兄們也都看到了，周家可是一個大財主啊，據我所知，白沙鎮的產業都是周家的，雇傭着幾千上萬人，那每天的金子銀子還不得幾百幾千往周府里搬，先不說這個，弟兄們有目共睹，這兩日光是周家與孔家的聘禮往來，就不下萬兩銀子了，這麼多銀子，夠弟兄們每人分五十兩了，五十兩銀子能幹嗎？夠弟兄們吃喝嫖好幾年了，可是，這對周家只是芝麻大點的錢，因為周家的府庫里還藏着金山銀山吶。今晚，弟兄們如果不搶他個幾百兩金子銀子，這就等於是走進了金山銀山裡，卻空着手出來了，你們說虧不虧啊？另外，周府里還有幾十個美嬌娘，周家主每晚輪番着玩，聽說，一次都玩三四個，那真叫一個快活啊！只是，我要聲明一點，弟兄們，幾十個美嬌娘是肯定不夠分的，這裏咱們做一個約定：誰先搶到手，就任他處置，其他人不得再爭搶，免得傷了弟兄們間的和氣，大當家的，你看這樣行不行？”
伴隨着猴子的詢問，眾人都是不約而同地望着胡三，神情激動而又有期盼，彷彿只要胡三答應了，這金子銀子美嬌娘就十拿九穩了一般，這就不得不說，猴子的確是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就按照軍師說的辦吧。”
胡三很滿意手下們投來的目光，同時，對猴子剛才的表現也是十分滿意的，於是，他也就從善如流了，肯定了猴子的意見，滿足了手下們的請求。
眾人一陣歡呼，都是握緊了手中的鋼刀，躍躍欲試，滿腦子都想着搶金搶銀搶女人，不落人後。
......
月影西移，群鳥驚飛。
胡三心中一突，立刻站起身來，神色凝重，他遙望着前方，只是由於光線不好，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他卻是知道若是想驚飛歸巢的小鳥，那必須有大動靜才行的，那豈不是說有大批人馬正在往這邊趕來！不用想，他就知道這是周家召集的人手來了，而且，其中肯定是有不少騎兵的。
“對方有騎兵，不要站到大路上，大家躲到大路兩邊，聽我的號令，準備打伏擊。”
胡三臨機應變，立刻轉過身去，面向手下們，舉起鋼刀，大聲喊話，猶如平地乍起驚雷，在這空曠的天空中，傳出去很遠。
眾人也都麻利地站起身來，神色緊張地眺望着天空，群鳥肯定是看不到的，只能聽到一陣鳥鳴，隨後他們又望着前方，呼吸急促，心臟驟緊驟縮，精神緊緊地綳起，有些不知所措。
乍聽胡三的命令，眾人彷彿有了主心骨了，立刻就把手中的雜物丟棄了，利索地躲到了大路兩邊，膽大的還會貼着樹木露出一個頭偷瞄着前方。
“大當家的，達捷跑了。”
猴子無意中看到田地里多了一道身影，再仔細一看，分明就是達捷，他竟趁眾人不防，逃跑了，而且，馬上就要被黑夜模糊了身影。故而，他趕緊向胡三彙報。
胡三頭也不回，只是專註地看着前方，語氣平靜地回道：“不必管他了，他已經無用了，隨他去吧。”
之前，達捷彙報完消息，就提出要回到新寨中去，他可是不願被人發現私通土匪，可是，胡三怕他敗露了行跡，被周家逮個正着，進而暴露了胡三一行人的蹤跡，不許他離開。但是，現在情況又不同了，沒必要在意達捷的去留了。
這時，遠方傳來了若有若無的馬蹄聲和吆喝聲了，胡三更加篤定心中的猜測了，遂又對猴子說道：
“軍師，你去讓人把雲梯合在一起綁在樹上，攔住騎兵的去路，稍後，等騎兵停下來了，我們就一涌而出圍住他們，這時，你再讓人用雲梯把後路也堵上，不使他們輕易走脫了。”
猴子馬上領會了胡三的意思了，這大道被周家平整過，高出兩旁農田兩尺，加之，道路兩邊移栽了樹木，十分不利於馬匹穿梭而過，若是再將敵人前後路都堵住了，那他們就成了瓮中之鱉了。
遂讚許道：“大當家的這個主意好，製造出有利於我軍作戰的地形，讓他們有騎兵也跑不起來，逼着他們下馬與我們決戰，我這就去安排。”
猴子很快就去而復返，他在距此百米的後方大道兩側樹木上綁上了兩架雲梯，正要向胡三彙報結果，這時，從前方黑暗中跑出來一個身影，想必他是累極了或者是負傷了，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還時而不時地轉頭匆匆往後觀望一眼，似乎身後還有對他構成威脅的存在正緊追不捨。
“大當家的，是羊三。”
猴子率先看清了來人，精神一震，興奮地對胡三說道。
眾人聽了，也都十分地興奮，甚至有人想招呼羊三過來，因為羊三的情形太危急了，人怎麼能跑得過馬呢？
“禁聲，不要動，聽命令。”
然而，胡三卻是神情凝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羊三，沉聲說道，隨後，他的命令便被傳遞了下去。許多人感到不解，都拿眼神詢問着胡三，胡三置之不理，是以，沒人敢作聲了。
及羊三跑過去了。他身後的騎兵也顯露出身影來了，騎兵聲勢浩大，然而跑的並不算快，對於騎兵來說，可謂是慢悠悠的往前走着，似乎是有意不追上羊三的，許多人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那些騎兵早就發現了羊三了，他們正是追逐、尾隨羊三而來的，倘若他們剛才招呼羊三過來了，那就徹底暴露了行跡，還打個屁的伏擊啊！
眾人都在心中佩服胡三，正是由於他識破了敵人的陰謀，才為眾人爭取到了一個先機，眾人都認為他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大英雄！也因此，軍心初定。
叔智率領士兵不急不緩地跟着羊三。他是在出了鎮子以後才臨時決定跟着羊三的，也是有巡夜的士兵向他彙報：有人鬼鬼祟祟的藏在某處向鎮子裏望風，溜走的時候被士兵發現了。叔智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土匪留下的眼線，現在是要回去向大部隊彙報消息，他思來，今晚是土匪動手的絕佳時機，不容錯過，而現在已經過了四更天了，土匪必定是已經出動了，說不定正藏在某處等着消息呢！自己正可以利用敵人的眼線尋找他們的隱匿點。
何況，既然己方已經大張旗鼓地出了鎮子了，土匪絕不會傻到再往裏攻了，遂當機立斷，決定跟着羊三去尋找土匪藏匿點。
為了給羊三製造壓迫感，叔智故意不遮掩聲勢，逼着羊三情急之下不得思索，只是一昧地往隱匿點跑，因為人在危機當中，肯定是要抓住任意一根救命稻草的，這人多的地方，力量就強壯，活命的機會也就越大了，再說了，大不了，大家再一起逃命，還能增加逃跑的幾率不是？何況，這羊三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他肩負着使命，這探聽到了緊要消息，還不得着急忙慌地往回跑啊。
叔智只打算追出鎮子兩三里即回返。因為，他也擔心這是土匪的調虎離山之計，雖然吧，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土匪，他也是見過的，也交過手，這年頭，天下還算太平，有謀略、有能力的人日子都還過得去，願意落草為寇的，都還只是一些日子過不下去的破落戶，若說這些人有什麼謀略，那真是高看他們了，他們還只是剛剛接觸聚眾火拚，想要成為真正的元帥將軍，還有十幾年的路要走。但是吧，叔智也擔心碰上一個奇葩或者奇才，就願意去火中取栗。他不能為了剿滅區區幾百土匪，就置白沙與仲信的安危與不顧，這就是舍本求末了，殊為不智。
何況，雁過留聲，這群土匪大約就是附近五縣境內的，他卻是不信白沙來了幾百土匪就一點兒痕迹沒留下，過了今晚，再讓人仔細查查，應該就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了，接下來，就輪到這群土匪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了。
及叔智領軍從眼前過去了，后隊也顯露在猴子的眼中了，他眼睛一縮，俯着身子，悄聲對胡三說道：
“大當家的，對方全是騎兵，大有約一百騎，領隊的是周叔智，周家主的親弟弟，看來，今晚我們必須死戰不退了，否則，一個也跑不掉的。”
胡三正捲縮着身子躲在陰暗中，兩隻黝黑的眼睛也正望着路上的騎兵通過，他見到敵人的馬匹健壯，不像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這讓他心中發涼，因為馬匹健壯，說明馬匹受到了良好的照顧，也即是士兵愛馬，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更何況，敵人的首領竟不是周家主，這就更可怕了，因為這群人身後可能還有援軍。
但是，胡三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敵人很快就會發現前路被堵了，那時，即便是他們不跳出來，敵人也該知道他們就藏在兩邊了。
胡三面容肅整，轉頭望着直插在土壤中的鋼刀，沒入土中一尺，他伸手握住刀柄，頓時一股子涼意襲來，卻是無法沖入他滾燙的心胸，接着，他將鋼刀緩緩抽出，面不改色，說道：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胡三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