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桃園相遇
殷夫在一顆大樹下度過了一個狂風大作、驚雷不斷的夜晚,直到凌晨,風和雷才漸漸停了,但天空依然烏雲密佈。
他環顧四周,覺得哪哪似乎都是一樣的,先前關羽的指路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只得像沒頭蒼蠅般的胡亂瞎走。
“請問老伯、老太,這兩條岔路哪邊可通往桃園?”殷夫遇到了一對已年過花甲的老夫妻,正步伐緩慢地走着。
“年輕人,都不是。你得回頭走,第一條岔路轉左,再遇岔路便轉右,隨後一直走便可到了。”老太微笑着回答。
說著說著,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多謝了,如今黃巾作亂,二老行走野外,還請多加小心。”殷夫作揖行禮,同時抬頭看了看天上。
“我們沒什麼值錢的,歲數也大了,反而安全。倒是你啊,年輕人,要當心。這天在下雨,你也沒有雨簦,我們正好有兩把,你拿去用吧,免得受涼。”老伯面容慈祥、十分好心地遞上了一把雨簦。
“不礙事,我身強力壯,而且好久沒有淋過雨了,你們留着吧,在下告辭。”殷夫說完就快步離開了。
在小跑了一段路后,見已離遠了老夫妻,殷夫便停下腳步,他攤開雙臂、閉目抬頭,享受着雨水不停地滴落在自己身上。
……
嬴政坐在一塊大石上,單手握着兩把劍,還沒將它們合二為一,正仰頭看着四周的桃樹。
一片鮮嫩的粉紅,每棵樹上都開滿了桃花,陣陣清香撲鼻而來,只可惜天空佈滿烏雲,少了陽光地照耀。
“‘大王,我要最高的那一朵,那朵最大,你摘給我好嗎?’
‘玉房,你的衣服上已經綉滿了桃花,連發簪都是桃花形的,怎麼還要?’
‘我就是喜歡桃花,它香而不濃,美而不艷。’
‘那你喜歡桃花還是喜歡寡人?’
‘怎可拿自己和花朵相比?大王是我夫君,我當然最喜歡大王!而且我知道大王也一定很喜歡我,哈哈哈,對吧?’
‘就屬你油嘴滑舌。稍等片刻,寡人去摘給你。’
‘哈哈,不用了,玩笑而已,那朵太高了,萬一摔傷大王可如何是好?’
‘寡人的身手你還不放心嗎?等着。’
‘哎呀!大王!不要了,太高了!別上……大王!’”
一滴雨水輕輕落在了嬴政的額頭,打斷了他曾經的回憶,他將視線從桃樹移到了天空,略微眯了眯眼睛。
不一會,雨滴開始密集起來,有不少落停在了花瓣和花蕊。
嬴政將劍放在大石上,站起來攤開雙臂、閉目抬頭,四百年了,又一次體會到了雨水,曾經都有奴僕替他打簦,現在即使獨自淋着,也覺得非常痛快。
……
不遠處已能看到一大片桃樹,沒多久就能走到了,虞姬靠在了樹榦上,稍稍歇息一會。
一隻蝴蝶停在了他的右肩上,緩慢地扇動着翅膀。
“又是你嗎?”虞姬向蝴蝶問道,露着微笑。
隨後抬起左手想去觸碰它,突然一滴雨水落到了肩上,離蝴蝶很近,它受到了驚嚇,撲騰起翅膀飛走了。
虞姬從樹下走出來,目送蝴蝶消失在了叢林裏之後,他攤開雙臂、閉目抬頭,任憑雨水落到自己的秀髮、臉龐和全身。
很快,周圍散發出樹木和泥土的清香,是這小雨讓它們的味道更濃了。
虞姬沒有收起胳膊便邁步前行,走着走着,他睜開了眼睛,咧嘴笑起來,美得像花一樣,興奮地轉起了圈。
片刻之後,虞姬走進了桃園,看到不遠處有一小片空地,一位男子坐在一塊大石上,打量着手裏的劍,揮動了幾下后,迅速插進了另外一把劍里。
……
“年輕人,怎麼又遇到你了,是不是走錯路了?”
“呃……我想……應該是的。”
“呵呵,看來你的方向感很差呀,年輕人。”
“二老見笑了,還請麻煩再指點一下。”
“你回頭,看到那座寺廟了吧,沿着它正門口的路一直往東走。”
“呃……東……”
“這樣吧,年輕人。我們帶你走到寺廟,之後再給你指明方向,也就一條路,再怎麼也不會走錯了。”
“多謝多謝,實在是麻煩了。”
……
嬴政對面有塊較小一些的石塊,虞姬坐了上去,將長矛斜架在石頭上,兩眼望着嬴政,見他身長過七尺、手持利劍、衣裝貴氣,像是一套錦袍,但隨身的包裹卻破破爛爛;體型看起來不算魁梧,但也夠精壯;天庭飽滿,眉毛不是很粗,卻非常濃密,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下顎處蓄着不長不短的鬍鬚,一直衍伸到了耳根。
“會不會是他?但我似乎並不認識此人。”虞姬在心裏想道。
見到虞姬走來,嬴政也同時打量起了他,高約六尺半,帶着一把長矛,矛頭彎曲如蛇,身上的衣物有多處破損;形體纖瘦,甚至看起來有些弱;眉似新月、目若秋水,睫毛翹而長;鼻子小巧精緻,豐唇鮮嫩欲滴;臉型宛如鵝蛋,沒有絲毫鬍鬚;皮膚白如初雪、凈如清泉、晶瑩剔透,彷彿吹彈可破。
“難道是他?從未見過。而且這傢伙到底是男是女?”嬴政琢磨着。
二人相互看着對方,起初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嬴政站了起來,把劍插回了腰間的劍鞘,走到虞姬跟前,才打破了這一陣尷尬的沉默。
“你,怎麼稱呼?”嬴政直直地站着,雙手擺在身後,歪斜着腦袋問。
“在下叫張飛,字翼德。”虞姬起身作揖,那是張飛教他的動作,“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我叫劉備,字玄德。那你……有沒有什麼信物?比如,一塊石頭?”嬴政單聳起了眉毛。
虞姬猶豫了一小會,回道:“有,看來……你也有。”表情略帶着緊張。
“我們一起拿出來,你看如何?”
“好。”
嬴政將手伸進了衣袖,虞姬伸進了衣領,雙方都注視着對方的動作,即使拿出聖石后也都各自捏在手裏,互相對望着。
“那……現在看吧。”虞姬的語氣顯得更緊張了。
“等等,我問個問題。”嬴政的表情似乎很輕鬆,“你……是男是女?”
“這……”虞姬的眉頭收緊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我本是女子,現在已變換成了男兒身。”
“難怪……”嬴政本想哈哈大笑,但因為和對方並不熟悉,便忍住了,“那我們都攤開手掌吧。”
二人都將手往前探了探,手背轉向下方,緩緩地展開了手指,是兩塊外形幾乎完全一樣的石頭。
雖然表面並不光滑,但雨滴落上去竟然沒有絲毫暈開,形成了一粒粒透明的小水珠,沿着弧度滾了下去。
“虞姬?”嬴政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下,覺得有些耳熟,但又完全想不起來,“我們見過嗎?”
說完便抬頭看向虞姬,又說:“你到底是……”
嬴政突然停住了,看到虞姬眉頭緊鎖,正目光兇狠地盯着他,雙拳已死死地攥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秦王嬴政!”虞姬說得並不大聲,但聽起來卻異常憤怒,兩側的咬肌也繃緊了。
嬴政見狀,往後退了一小步,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驚慌,同時也將手伸向了腰間的利劍。
……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又響起了一陣陣的雷聲。
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桃樹林,殷夫覺得這下應該終於到了,他吐掉了已被嚼爛的雜草,隨後又彎腰拔起一根,叼在嘴角。
“如今真是到處都是黃巾軍,連寺廟裏都有,門口還躺着一具屍體。幸好他們都睡着,不然還真擔心那對老夫妻會有危險。”殷夫回想着先前的情景,在心裏默念,“看來需要和那二人合作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滅了黃巾軍。”
慢慢悠悠地來到了空地,看到左右兩邊的大石上各坐着一個人,“嗯?難道已經到了?”殷夫心想。
走近了些,二人的狀況讓殷夫更確信了,他又自言自語地輕聲說了一句:“果然是有仇。”
嬴政的身體微微向後仰着,一隻手斜撐在石頭上,衣服上多了好幾處破損,另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了臉頰,正流着血。
虞姬則身體有些前傾地坐着,眼睛紅紅的,雙手撐住膝蓋,長矛在一旁架在石頭上,而腳下還踩着兩把劍。
“看起來矮的那位厲害多了。嗯?女扮男裝?”殷夫又在心裏默念,“似乎……有些面熟。”他翹起了嘴角,那根雜草被頂起得很高。
殷夫清了清嗓子,略帶一絲不安地走了上去。
同時,嬴政和虞姬也察覺到了又有一名男子走來,紛紛轉頭看向他,也許是在氣頭上,眼神都不太友善。
見此人高約八尺、手持長刀,身披簡易的鎧甲,裏層的衣服像是一套軍裝,包裹有些破爛,還沾滿了血;肩寬腰細、體形壯實;眉毛黑而長,直通髮際,目如流線,雙眸深不見底;鼻樑很高、鼻頭略尖,嘴角叼着根雜草;從人中連接到下顎留着一圈不算長的鬍鬚。
殷夫走的方向更靠近虞姬,想近一些看看他的模樣,似乎覺得越來越面熟,同時確信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重回人間的,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兩位……是不是都有石頭?”
虞姬抬眼斜看着殷夫,深呼吸了一口,欲言又止。
嬴政將手從臉上移開,攤在眼前,看了看手掌上的血,隨後把視線轉向殷夫,問道:“你叫什……”嬴政突然認出了那把長刀,加大了音量,“關羽?”
殷夫一臉驚訝地望向嬴政,嘴角的雜草盪了下來,剛要開口,嬴政又問:“他也死了?”
“是的,現在我叫關羽。”殷夫說完又左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二人,依次看到了雙劍、長矛,“看來……那三兄弟都已離世了。”語氣中帶着一股強烈的惋惜。
嬴政和虞姬聽到后,都不約而同地閉起眼睛、低下了頭。
雨下得更加大了,徹底淋濕了三人的頭髮和衣服,就連桃花的花瓣也被打下了不少,而雷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頻繁。
一陣沉默后,殷夫對虞姬說:“你的聖石……能否?”
虞姬將石面朝上,大大的雨滴觸碰后變成了大顆的水珠,從表面彈起后再落到了地上,殷夫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虞姬……原來你是項羽的女人。”殷夫終於想起,脫口而出。
“你認得我?那你……是誰?”虞姬的眼神里有疑問、也有不安,他生怕又遇到一個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殷夫心裏有些後悔,不該輕易提到項羽的名字,他從衣袋裏取出了石頭,豎著握在手裏給虞姬看,手指擋在了石頭上部,沒有被雨水淋到。
“殷夫?”虞姬完全不記得自己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只對他的衣服有些感覺,而且是非常不好的感覺。
“朕記起來了,項羽!”嬴政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大步邁向虞姬。
殷夫立刻伸長胳膊擋在嬴政的胸口,嬴政感到一股強勁的力道,整個身子都震了一下。
“你剛才說……朕?”殷夫滿臉的疑惑。
“他是秦王嬴政!”虞姬在一旁插話,眉頭緊鎖,惡狠狠的。
殷夫眯了一下眼睛,突然抬起一腳踹翻了嬴政,直接滾回了那塊大石旁邊。
“呂不韋的野種。”殷夫的眼神冷若冰霜,稍大力地嚼着口中的雜草。
“你到底是誰?朕為何從來沒聽說過你?咳、咳。”嬴政緊緊按着腹部,看來非常的疼。
“看你身上的軍裝……是劉邦的人吧?”虞姬盯着殷夫的着裝,也記了起來。
“劉邦……哈哈哈哈……項羽……”嬴政邊爬起來邊大笑着,“毀我大秦的仇人全齊了!哈哈哈哈!”說完,便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
殷夫翻了個白眼,終究還是沒躲過,扭過頭見虞姬正怒視着他,便開始慢慢往後退去,三人的位置逐漸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一道閃電砸下,伴隨着震耳欲聾的巨響,劈斷了近在咫尺的一棵桃樹,冒出了幾束火焰,但很快就被雨水熄滅了。
虞姬朝自己的長矛看了一眼,思考片刻,還是決定不用武器,他展開了雙腿、抬起了雙拳,握在胸前。
殷夫也把長刀扔在地上,吐掉了口中的雜草,擺出要打鬥的架勢。
“你現在究竟是男是女?”殷夫向虞姬問道。
“男!”
“很好。”
嬴政歪斜着腦袋,眼珠左右移動,看看虞姬、又看看殷夫,撇着嘴巴,緊緊地咬起了牙根。
虞姬的腳跟一個頂地,濺起了水花和泥土,體態優美地翻轉起身子,朝殷夫躍了過去。
……
落到地上的花瓣越來越多,大雨持續下着,衝掉了清香,也沖淡了這桃園中的美景,天上不停地有雷聲響起,倒是很映襯當下的這一場打鬥。
殷夫和虞姬打得不可開交,而嬴政卻一早被幾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得靠在了一旁的大石上喘粗氣,時不時還咳嗽兩聲,他這身貴氣的衣服已到處都是破損,不比平民的服裝來得高雅多少了。
殷夫和虞姬幾乎同時一記重拳砸中了對方的面部,二人都被打得騰空而起,向後飛去,相互之間一下子拉開十來米的距離,後背重重地着地,摔在了泥濘的地面上,又再次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他們似乎都打累了,坐卧着不願起身,三人互相看來看去,大口喘息,各自在心裏思索着什麼。
“朕的呂相國究竟和你有何仇怨?”嬴政率先開口,指着殷夫問道。
殷夫沒有搭理嬴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朕與他不是父子,他的族人與朕無關。”嬴政接着又說,話語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別再說‘朕’了!你還以為你是當年的暴君嗎?”虞姬怒斥道。
“少廢話!若不是你家項羽殺了我孫兒,如今……”嬴政沒繼續往下說,神情悲憤,但他極力地剋制住了。
“咎由自取!當年你屠滅了整個壽郢!我是從成堆的屍體中爬出城的!我的全族都被你們秦軍殺盡了!”虞姬卻沒有控制住,流下了淚水,“若不是項王……”說到這,他將視線又轉向了殷夫,低聲怒吟,“劉邦!”
殷夫抬起頭朝天空看去,面無表情、不願說話,大雨直落在臉上,打在傷處有些疼痛。
嬴政也望向了天空,卻目光如炬,高喊道:“朕要請願!”隨後又依次看向殷夫和虞姬,“朕不願與此二人結拜!把他們趕回去!”
殷夫和虞姬全瞪起眼睛盯着嬴政,一時不知所措,雖然他們也並不願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和另二人相處,但更不想就這樣再度離開人間。
不過一會,一道閃電突然落下,砸在三人中間,巨響震得耳鳴,一股強力的氣流混雜着電流猛撞在三人身上,三人被氣流向外推出了好幾米,只得下意識地用雙手交叉着擋住了臉。
閃電還掀起了四周的花瓣,瞬間到處紛飛,飄到半空后遭受着雨水地擊打,又再落到了地面。
“如何相處便是你們需要面臨的第一道難關。”在耳鳴中,三人彷彿又隱約聽到了天神曾經說過的話。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持續了好一陣沉默,連雨水落在武器上聲音都十分清晰。
“朕,需要從善……”嬴政口氣十分得傲慢地自言自語,同時也是說給殷夫和虞姬聽的,意為他並非情願,“混賬們,準備結拜吧!”
殷夫板著臉,搖了搖頭;虞姬則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天神安排你是二弟還是三弟?”嬴政對殷夫問道。
“二弟。”殷夫沒有朝嬴政看,扭過了臉去,口吻顯得不太服氣。
“那從今日起,我們三人便再不可用原名,需以新的身份示人。”嬴政說的時候又在心裏想道,“我們這般……唉,怎樣才能通力合作?”
起身走了兩步,面朝著東方,嬴政雙膝跪地,歪斜起了腦袋。
殷夫隨手拔起一根雜草,叼在了嘴角,走到嬴政的左邊,也跪下了。
虞姬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擦了擦眼眶中餘下的一些淚水,來到最右側。
……
“這該死的結拜完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關羽兩眼平視着前方,語氣冷冷地問道。
“投一支軍隊。”劉備似乎早就計劃好了。
“你會願意屈身從兵?”關羽略帶諷刺地又問。
“朕,當然至少是從將軍當起。”劉備歪斜着腦袋,胸有成竹。
“嗤!”張飛白了一眼,將臉轉向了別處。
“那……再之後呢?”關羽側了側臉,用餘光看向劉備。
“朕覺得,我們三人至少在這個問題上很容易達成一致。”劉備單聳起了眉毛。
“黃巾軍……”張飛眉頭緊鎖,憤憤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