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徐州
入夜後，徐州城的刺史府中一片歡聲笑語，大堂內的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地相互敬酒，為平安度過了危機而感到喜悅，唯獨劉備的表情略有掃興，話也不太多，一直歪着嘴巴、無精打采。
“夫君，為什麼悶悶不樂？”糜倩坐在劉備身邊，輕聲地耳語道，順便又給他的杯中滿上了酒。
劉備沒有回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同時上翻起了眼珠。
“這時候最好別打擾他。”張飛在一旁紅着臉說道，兩眼失焦、醉醺醺的，似乎他的酒量還沒有被鍛鍊出來，“曹操沒順他的意，他一定非常鬱悶。”
劉備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敲，側過臉來，眯起了眼睛，惡狠狠地看着張飛，咧開了嘴角，露出了緊緊咬着的牙齒。
糜倩被驚到了，立刻伸出一隻手搭上了劉備的後背，上下揉着，好安撫一下自己夫君的情緒。
張飛見狀便立刻轉移開視線，撅起了嘴唇，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扮出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
關羽在左側，若無其事地繼續喝酒吃菜，無動於衷。
突然，陳登捂着脖子從門外邊跑邊爬地衝進大堂，半邊身子全是血，一下摔倒在地，他的側頸部被劃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不停地往外湧出，“來、來人！快、快去救陶公！”說完便暈厥了過去。
劉備立刻抬手握住了糜倩的胳膊，轉過臉囑咐道：“倩兒，你待在這裏，哪也別去。”說完便向一旁的張飛點了點頭。
張飛心領神會，移身到了糜倩身邊，抓起丈八蛇矛；兩個侍衛迅速架起陳登往內室跑去；劉備、關羽和簡雍隨着眾人快步前去查看陶謙。
“翼德，有刺客？”糜倩滿臉的驚慌，向張飛問道，視線還盯着門外，劉備已走遠的背影。
“刺客應該不至於在我們到了徐州之後才來下手，應該……是陶公的手下。”張飛眉頭緊鎖，強迫着自己清醒，掃視起面前的座位，回憶着之前在場的人，“難道是……”
“是臧霸！”陶謙的雙手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臟的部位被整個刺穿，表情極其痛苦，呼吸也已經十分困難，“他……想投曹孟德，本打算待我們與曹軍開戰時刺殺我和玄德……未曾想曹孟德撤軍，他便計劃今晚趁我二人……單獨如廁時動手，不料元龍突然出現……咳、咳……玄德、玄德……”
劉備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立刻走上前，握住了陶謙滿是鮮血的手，“陶公，大夫就來了，你要撐住。”
“救不了了……玄德，你……願不願意答應陶某一個……請求？”陶謙的五官漸漸鬆散開，聲音也開始降低。
“請說。”
“我已……年近花甲，又無子嗣，實在放心不下……徐州的百姓。”陶謙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努力地吞咽一下，“我知玄德……從不向百姓徵稅、愛民如子、樂善好施，又願意支援……我陶某，待我死後，可否將徐州交託……於你？”
“這……”劉備被陶謙誇讚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額外向百姓收稅純粹是因為不知道內情，而支援徐州卻又是希望正面與曹操較量一下。
即便傲慢如劉備，在面對一個老者的臨終囑託時，還是露出了慚愧的神情。
“陶公，元龍或許還有救，你為何不將徐州交於他？”劉備向陶謙問道，覺得有些疑惑。
“元龍他……精於謀略，但……並不善治理，所以不是……合適的人選……咳、咳……”陶謙咳出了血，把劉備的手抓得很緊，“玄德……請你……你……”
“好吧，我答應你。”即便深感慚愧，可對於擴大勢力來說，劉備還是很樂意接受徐州，他沒有回頭看向身後的眾人，完全不清楚陶謙帳下的將士和謀臣們都是什麼表情，但始終沒人提出反對，劉備便有些底氣了。
大夫三步並着兩步地趕到，剛把醫藥箱放在地上準備查看陶謙的狀況，卻發現他已經氣絕了。
……
“我不求自己能改變亂世，只願我的百姓得以太平安定。”
——陶謙
……
呂布赤裸着上身，露出壯碩的肌肉，兩隻手臂抱住後腦，平躺在床榻上，雙眼放空地朝着頂梁。
貂蟬斜着身子，跪坐在床邊，體態婀娜、曲線誘人，穿着一件抱腹，再披上一層薄紗，一隻手架在呂布的胸口，腦袋靠在手肘的位置，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撫摸着呂布身上的疤痕。
“奉先，你為什麼不願回河內？”自從董卓死後，貂蟬便不再刻意嗲聲嗲氣地說話了，但音色依舊如此甜美。
“河內緊挨洛陽，而洛陽又如此鄰近許都，等於活在曹孟德的眼皮子底下。”呂布側轉了臉，表情如此溫柔，完全不似一個勇猛的將軍，“那還不如乾脆就占他幾座城池，滅滅他的威風。”
“可若曹孟德前來收復失地，我方未必能守得住。”貂蟬的臉上顯露出不安，作為一個女子，如何都不會希望有接連不斷的戰爭。
“蟬兒放心，無論發生什麼，即便守不住城池，我也定會誓死守住你。”呂布顯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伸手撫在了貂蟬的腦袋上，輕輕地摸着。
貂蟬沒有回話，閉上了眼睛，享受着和自己夫君獨處的時光。
“主公，有要事稟報！”門外傳來了張遼的聲音，語氣緊張。
“什麼事？”呂布把視線移向了房門。
“濮陽已被曹軍奪回，且他們現在正朝兗州而來。”
……
劉備站在徐州的南城牆上，迎着溫暖的春風，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手握着腰間雌雄雙股劍的劍柄，想起了它原本的主人。
“玄德兄，如果是你經歷了這一切，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劉備仰望起碧藍的天空，在心裏默默地念道。
關羽和張飛站在劉備的身後，動作一致，雙手抱臂在胸口，斜靠在城牆上，回憶想着當時三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哎。”張飛嬌媚地叫喚了一聲，一粒細沙順着風向吹進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掌輕輕地按住了。
“來，把臉轉過來。”關羽拽了一下張飛的胳膊，把他正面對着自己。
張飛放下手掌、歪着嘴巴，收緊了半邊的臉，一隻眼睛牢牢閉着，已經泛出了淚水。
關羽弓下後背，使得高度與張飛保持一樣，小心翼翼地撥開了他的眼睛；張飛本能地眨動起來，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流下，看起來楚楚動人。
關羽把雜草移到了嘴角的邊緣，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張飛不自覺的腦袋一顫，雙眼緊閉，再緩緩地睜開，望着面前慢慢直起身子的關羽，二人沉默地對視。
“呃……多謝。”張飛將視線移開，略微低下了腦袋。
關羽也鬆開了張飛的胳膊，繼續嚼起雜草。
二人再次望向劉備，見他已轉過身來，歪斜着腦袋、單聳着眉毛，下顎往一邊頂着，手指搓着鬍鬚，來回地打量關羽和張飛，說道：“我說……你們……可都是男人吶。”
關羽和張飛不知是被點醒了還是不屑劉備所說的話，同時翻了一下白眼，都不打算做什麼回應。
不一會，簡雍從不遠處走來。
“使君，陶刺史的後事已全部安頓妥當了。”簡雍來到劉備跟前，低頭作揖，“午後便會派人去城中宣佈，現由使君掌管徐州。”
“知道了。”劉備恢復了正經的表情，幅度很小地點了幾下頭，“陶公的手下有什麼反應？”
“絕大部分都對使君表示了認同，唯獨陳元龍。”簡雍直起後背，將雙手放了下來，“他得知消息后始終以恢復傷勢為由閉門不出。”
“罷了，隨他去吧。”隨後劉備又將視線轉向了關羽和張飛，壞笑着吩咐，“一會與我一起換一身平民的衣服，午後去城中聽宣告。”
……
曹操坐在主帳里的榻具上，翹着二郎腿，一隻手肘撐着扶把，拳頭托住臉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來投奔的臧霸，正低頭跪在跟前。
聽臧霸說完陶謙和劉備在徐州所發生的事後，曹操緩緩移起眼珠，稍稍側過臉看了一下身邊的荀彧。
荀彧也看向曹操，對視片刻后，輕輕地搖了搖頭。
“來人，拖出去，斬。”曹操皺起眉頭、閉上眼睛，抬手揮了兩下。
“曹司空！為什麼？”臧霸睜大了眼珠，害怕極了，這樣的結果和他自己預想的相差甚遠，“我可是一心想要加入曹軍啊！”
“善如陶恭祖，你也下得去手。”曹操緩緩睜開眼睛，露着一臉的鄙視，“難保日後你不會如此待我。”。